第17章 Chapter17
等到孟知薇回到礼堂的观众席里时，台上的演出已经进行了大半。她不好意思地连连低声道歉，猫着腰经过一双双腿，终于跋山涉水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能够重新伸直腰的感觉真是令人怀念。孟知薇惬意地舒了口气，刚挺了下腰板，旁边的陆弈舟就头来冷冷的一瞥。
“终于舍得回来了？”他冷冷地问，表情不善，“和大明星聊得那么投机，连今天是来干什么的都忘了？那你还回来干什么，怎么不和他去坐一起，刚才没感觉，我现在发现，旁边有人确实是挺挤。”
陆亦彤坐在陆弈舟的另一边，本来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动静，正在盯着台上正在进行的魔术表演看。结果猝不及防就听见了陆弈舟的一番冒着冷气的毒液喷射，顿时无奈地嘶了口气。
这人长嘴就是为了让人生气的吗？她在心里无声翻了个白眼，头疼地陷入思索：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带得动陆弈舟这种猪队友，像他这么对喜欢的女生，有哪个女生能不被他吓走？真当孟知薇是什么好脾气的灰姑娘啊？十六岁的孟知薇那也是位真正的小公主好不好？
她这边在为猪队友的下饭操作连连摇头，躺平任嘲，觉得队友完全带不动。那边孟知薇上下打量了陆弈舟两眼，也露出微微惊奇的表情。
她看着陆弈舟，朝他伸出一根手指，就竖在陆弈舟的鼻子面前。
陆弈舟：“……干什么？”
“第一，我刚才是在后台那边看晚会，就在二楼的控制室门外栏杆那里，谢青找的位置，视野很好，你看那边。”她转动眼睛，瞟向那个方向，给他虚空指了下位置，“要不是你给我发消息，问我哪里凉快去了，我才不回来呢，你知道这人山人海的回来一趟多费劲吗？”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给陆弈舟，陆弈舟面不改色，权当没看见。
孟知薇又朝他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怎么能跟贺深平白无故坐一起呢？”她纳闷地问，“人家可是大明星，我凑过去干什么，万一传绯闻了怎么办？娱乐圈不都是那样的嘛，捕风捉影，看图说话，哪能和大明星凑那么近，万一给人家添麻烦了呢，我们可是清清白白的朋友关系。”
陆弈舟看她一眼，淡淡地哼了一声，凉飕飕地道：“不也是你的未婚夫之一吗？纯洁到能当未婚夫的朋友？”
“你怎么知道？”孟知薇一怔，疑惑地当场回忆了一下，“我跟你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总之我和他之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和你们都不是一回事，真的就是朋友。”
陆弈舟顿了一下，一时拿不准「贺深和别人都不是一回事」究竟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这个问题暂时不可能有答案，他也就没有想太久，只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
“你最好真的是。”他最终不置可否地道，带着孟知薇现在还听不懂的意味深长。
孟知薇无知无觉地看了他一眼，又朝他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陆弈舟：“……”
陆弈舟的眉角不由跳了一下，难以理解地问：“你还有三？”
当然有了，你阴阳怪气在先，还不让人逐条反击啊？真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孟知薇撇撇嘴，翻了个白眼给他，朝他挑起一边眉毛。
“第三，你干嘛一副被始乱终弃的怨夫样啊？”她困惑地问，靠近陆弈舟一点，仔细看着他的表情，十足纳闷，“我收到短信就想问了，你怎么还管我去哪里，也太敬业了吧，大可不必。而且不是你找的我吗？怎么我回来了你又摆出一副扑克脸，让我滚一边凉快去啊？你不会以为我是你养的宠物吧？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那种。”
“怎么就不必了？”陆弈舟语气凉凉地问，他顿了顿，稍加思索，用一种事不关己的口吻，眼都不眨地做一些夸张的假设，信口开河吓唬人，“孟小姐，我发消息只是需要确认一下你的安危，万一你在哪个我不知道的地方被人套了麻袋，警方找到我时，我无缘无故还得被当成嫌疑人。”
但他的一番费力掩饰真心的行为完全表错了情，母胎solo、从未喜欢过谁的、十六岁的孟知薇根本get不到，完全没参透他背后的苦心，反而笑出了声，十足调侃地挑了下眉毛。
她开始输出自己的没心没肺发言：“你怕什么，我不是跟着我另一个未婚夫走的吗？就算我真遭遇不测，警方也肯定怀疑不到你头上，只会觉得你的帽子有点绿绿的。”
陆弈舟：“……”
陆弈舟的臭脸开始缓缓酝酿。
十六岁的孟知薇也完全没有眼色这种东西，她爽朗地拍了拍陆弈舟的肩膀，笑眯眯地道：“总之以后别干这种自说自话的事情啦，你再这样我会误会你暗恋我的。”
陆弈舟：“……”
“别紧张别紧张，我知道不可能。”孟知薇潇洒地摆了摆手，语气自然地否定了自己的结论，“我们两个先天不合，后天不熟，相识就是一场不是冤家不聚头，你是疯了才会喜欢我，你又不是抖m。”
陆弈舟：“……”
他瞪了孟知薇一会儿，孟知薇一无所觉，也开始中途加入看魔术的队伍，专心致志地盯着台上，对他的死亡凝视根本不以为意。陆弈舟全身上下都在冒冷气，他缓缓转头，看向另一边忍笑忍到把脸都憋得通红的陆亦彤。
“你笑什么？”他冷冷地问。
陆亦彤努力忍着笑，声音都憋得有点发颤：“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陆弈舟：“说来听听。”
……怎么过来打助攻还要挨台风尾扫射的啊！陆亦彤实力转移话题，靠近一些，悄悄地问：“说起来我也有点好奇，哥，你为什么喜欢她啊？我当时和她还是同学呢，怎么没注意到你们之后还有什么发展。”
因为确实没什么发展。陆弈舟稍稍敛眸，平静地道：“偶尔在酒会上能见到。”
陆亦彤仔细思索了一番，随即了然：“那也不算太偶尔了，虽然老爷子偶尔才会带你去应酬，不过她们家就她这么一个掌上明珠，你每次去时都能见到她吧。”
陆弈舟没有否认，他将视线重新转回舞台上，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中，眼神微闪。
这样需要委以虚蛇的场合总是很多的，在现在的他看来习以为常，但曾经也有那样的时候，他要表现得非常优秀，让人无可指摘，才能有一个参与进这样名利场的机会，分到一个名额，费尽心思地谨慎行事，为自己的未来和前程精打细算。
而对那个时候的孟知薇来说，这样的场合是让她厌倦腻味，每次来都想方设法摸鱼躲懒的。他看过她百无聊赖地用叉子仔细地给一块蛋糕上稍微挤斜的奶油塑形，靠在休息区沙发的角落里塞着耳机偷偷听歌，拿着杯葡萄汁装红酒，从这头晃到那头，无论多无聊的场合，都能轻巧地自得其乐。
在校庆上偶然相识之后，他无意识地这么观察了很久。最初是见到煞星的仔细闪避，后来却渐渐有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了他的注视，主动朝他伸出手。
“想什么呢？板着张脸。”孟知薇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纳闷地问，“不是吧，你从刚才生气到现在？你的气性怎么这么大……好吧，那我给你变个魔术让你轻松一下，这可是我的拿手好戏，我一般不给人变的。”
陆弈舟回过神来，看着她扬了下眉：“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变魔术。”
“你不知道不是很正常？说得好像我们之前很熟一样。”孟知薇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兴致勃勃地转过身来面向他，神秘兮兮地伸出双手：“看好了啊——”
陆弈舟挑了下眉毛，示意自己在看。
“变——”孟知薇拖长了声音，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双掌贴合在自己的脸颊上。
“——花！”她兴致勃勃地喊完，手捧脸颊做阳光乖巧状，笑盈盈地看他。
陆弈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孟知薇脸上的笑容渐渐维持不住：“……”
这人这不是完全没有幽默细胞吗！她又不是不知道，干嘛非得再试一次！孟知薇默默地放下手，干笑一声，默默地转过身去，讪讪地道：“当我刚才什么都没干……我发誓，我坐回来不是单纯为了气你和搞笑的，我是有正事要和你说……”
什么正事来着？哦，对。孟知薇从脑海里紧急搜刮，终于扒拉出一件能被称之为正事的事情，自己也露出个庆幸的表情：“是这样的，你不是给我请了讲企管知识的老师吗？我想问一下，这个课程能不能改成网课？我还是会继续上的，不过未来我应该就不会一直待在家里了。”
“你要回胧郁去上班？”陆弈舟皱了下眉，直白地道，“单凭你现在的业务能力水平，根本无法胜任宣传总监这份工作。企划书你会看了吗？能找出里面的细节和漏洞了吗？怎么确定底下的员工是不是在糊弄你？就算你见过孟子睿之后很着急也不能这么冒进，一定会弄巧成拙。”
你对着自己喜欢的姑娘就不能说两句软话吗？！陆亦彤深深叹了口气，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听不见这样的直男天雷发言才好。
孟知薇倒是没有她想象中的恼羞成怒，她很平常地直面了自己的不足，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脸，对他的评价全盘接受。
“这我当然知道，如果是我自己的话，我现在根本没底气去公司面对其他人，我几乎等于什么都不懂，太容易露怯了。”她坦诚地说，并没有避讳自己的弱势，抿了抿唇角。
“但是现在贺深给了我一个机会。我车祸失忆之前正在做的项目是和他们公司合作的，如果他那边指定我的话，我可以继续负责这个项目，如果能够在这个项目上取得成功，我回去就有底气多了。”她轻声和他解释，就这么看着他，目光坚定，“陆弈舟，我知道我现在不太行，但我已经没有一个十年或是五年能慢慢成长了，我要加快脚步，这个项目是一个我不能放弃的机会。”
这样的眼神，陆弈舟从来没在她脸上见过。执着，坚定，明亮，比二十六岁的孟知薇显得更加锋芒毕露，她有一双充满决心的眼睛，看着这样的她，没人会怀疑她最后能如愿以偿。
陆弈舟知道她说的那个项目，就像他知道孟知薇不为人知的隐秘心思，这是一个默默注视着她很多年的人特有的能力。
他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和脸庞，安静地沉默了一会儿。
而后他突然开口，说：“我也可以。”
孟知薇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也可以。”陆弈舟重复了一遍，定定地望着她，语气认真，“公司的项目和企划案，要处理的同事和人际关系，面向股东和董事会的说辞报告……这些我都可以帮你，比他更专业，更能切实地解你的燃眉之急。”
所以。孟知薇有点发怔地看着他，陆弈舟说：“别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只能想到依赖他。”
孟知薇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有点不敢相信地意识到他是在说什么。
“但是……你自己家不是也有公司吗？而且目前还不算是你的。”她有点迟疑地问，不确定地道，“把这些经验交给我没问题吗？毕竟我们是两家公司，我的公司现在也不能算是我的了，就算你想要提前投资，我也未必能真的报答你多少……”
陆弈舟看着她，没有继续开口。说出这番话已经抵达了他自尊的底线，他不可能再和孟知薇解释什么，进一步明确自己的想法，他干不出这样的事。
孟知薇却突然弯起唇角，朝他笑了起来。
“但是我能感觉到你是认真的。”她眉眼舒展，真诚地说，“你说的这些我也不能全都交给你，那我自己就一点成长都没有了。但是如果需要，我会找你帮忙的——我没有想要依赖任何人的意思，不管是贺深还是你。不过这份善意我收到了，谢啦，我会一直深深记在心里。”
陆弈舟无声地弯了弯唇角，只说：“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孟知薇对他说。陆弈舟抬了下眉毛，示意她有问题就问，孟知薇眨了眨眼，悄声问他：“你既然说我们打算联姻，那我们之前是不是有什么私底下的协议……”
陆弈舟看她一眼：“本来应该有，但还没来得及签，你就出车祸了。”
“那我现在临时跟你补个口头的。”孟知薇说，一本正经地朝他递过去一根尾指，“合作关系达成！我们拉钩。”
陆弈舟：“……怎么，你的记忆又退化到六岁了？”
不是！孟知薇瞪他：“我知道你说的协议是什么，婚前协议嘛，那个谁跟你签啊？你以后自己去找那个二十六岁的我！我们现在约定的是和十六岁的我的合作，因为……”
她想了想，笑盈盈地看着他。
“因为我们从现在开始算是朋友啦。”她轻快地说。
陆弈舟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得孟知薇以为他对这番不着调的合作约定嗤之以鼻，下一秒就要开始批判她……却见陆弈舟含义不明地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小孩子过家家。”他冷淡地评价，却是伸出手来——
和她的尾指轻轻勾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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