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清秋（二）
不知道怎么睡着的，反正第二天无忧醒来时发现她已经躺在自己床上了。
当时她手动弹不得，有点喘不上气，猛地睁开眼睛，就见着自己身上裹着小白的黑披风，外面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依稀记得好像是小白把她抱上床的，她费劲踹开把她绑的死死的披风和被子。
这个小白，是要把我热死啊！
无忧起床洗漱完，她推门而出，只道是个好天气。阳光洒进狐仙庙，她已经好久没这样自然的处在光里了，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老二带着狗子在院子里疯跑，老三在树下练着剑，老四帮着小五收拾空盘，无忧看着厨房烟囱炊烟飘飘
一切如往常一样。可就是这样寻常的点滴，慢慢抚平了她经受过的痛苦。
“小白呢？”无忧从厨房端出白粥，边吃着边问小五。
“小白哥在清理大殿呢，他说等下还要去帮村民们干干农活。”老四拿着吃完的碗进了厨房。
刚回来就跑去干这干那，这么喜欢干活？无忧眉头微颦，这人怎么就闲不住呢。
“老大，你让小白哥哥多休息休息吧，他之前为村子打架，现在一回来就干活，肯定会累着的。”小五推着无忧胳膊，睁着大眼睛望着她。
她想也是，得让他好好休息，免得又让他给累跑了。囫囵吞枣几口扒拉完白粥，赶着就去找小白。
刚进大殿就见小白正用帕子擦着那九尾狐石像，他轻轻摸着石像的一只尾巴，动作很柔，显得敬畏。
但他的眼里看不出，甚至觉得带着些玩味，他这样的轻抚，就好像是主人对自己玩物的摆弄。
无忧不禁哆嗦了一下，走路像踩了棉花，感觉真有人捉住了她尾巴似的，她看着小白的抚摸，心里发毛。
感受有人到来，小白停下动作，转身见来人是她。他不禁想到昨晚，无忧靠着他的肩睡着了，他将她抱进屋放到床上去，可无忧她抱着他的脖子死活不放手。
他无奈地掰她手指掰了好久，怕用力了把她吵醒了，只得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掰。他的腿都有点麻了，才终于将她手指全部掰开，但还是把她弄醒了。
他咽了咽喉，打算解释这个有歧义的动作，少女没看他一眼，翻身继续睡了。他轻轻叫了一声，没反应。
“昨晚好像聊着聊着我就睡着了，”无忧慢慢走近，说是聊天其实说话的一直是她，“屋顶的风虽然吹得很舒服，不过睡觉还是在床上好些。”
她小脸粉嫩，看上去睡得不错，一大早就脸上带笑。可小白呢，在她床前僵了有一炷香，回房后感觉全身心都不好了。
她慢慢靠近，从他手上夺过手帕，很正常地继续擦拭，边跟他搭话：“昨晚睡得好吗？”
小白觉得她没话找话，想到昨晚就来气，只是嗯了一声应答，打算离开。
无忧拉住他的衣袖，急问：“你去哪？”该不会又去找活干吧。
小白抬头，如实回答：“干活去。”
“不准，”无忧眉头微皱，她抓着他的衣袖，一点一点把他往回拉，“你一回来就去干活，你别去了，村子里的活交给我们就行。”
“为什么？”他疑惑，以前的她可不兴这样。
无忧还不是怕又给他累跑了，死死拽着他的袖子：“你就在家待着吧，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
小白也不挣扎，就看着她拽着自己袖子，慢慢被迫靠近。把他留在家里，那不就成小五了。
“你，这是怕我嫌累又跑了？”突然这样对他，一定有阴谋。
无忧听了他的发问，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但手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
“对啊。”她接得有些没有底气，回想以前，她好像确实总给他安排很多事。他做得那些事其实都是她该干的，不过无忧仗着他听话，就一股脑全推给他干了。
之前他总是唉声叹气，她说可以满足他的愿望，结果他的愿望是想要休息，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在表达不满了，对吗？想到这，无忧更加内疚了。
小白看着面前小心翼翼的少女，很明显她在示弱，不过这似乎对他还蛮受用。他抿着嘴忍着笑，准备调侃几句，无忧见他没应答，慢慢抬起头来，她的杏眼里带着些湿润。
到嘴边的话说不出口，他移开视线，不敢对视，声音轻柔：“我说过了，我不会离开了。”
听到回应后无忧才慢慢松开他的衣袖，那已经被她揉得十分褶皱了，她不好意思地咬着嘴唇。
小白看着不快，慢慢抚平衣袖，打算离开，无忧又紧得将其拽住。她不敢再抓衣袖，又着急，便伸手扯住了他的后衣领。
喉咙被衣领勒得干涩的疼，他咳嗽几声，转过身来看她，眼里有些怪罪的意味，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他戏虐笑了笑：“你想惩罚我之前跑了就直说。”
无忧摇头解释：“不是，我只是”她看着眼前的人，声音逐渐变小。
“只是什么？”小白背着手走近。
“只是，不想太依赖你了，也不想太依赖你的灵力。”无忧终于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自从小白的到来，她总是让他做这做那，甚至觉得理所应当，可当他走后，她突然就感觉少了点什么。她总是别人的依赖，这是强者对弱者的责任，可小白到来后，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弱者里的一个。
她不想依赖任何一个人，只有靠自己才能更好的活着。这是她在人间受难时悟出的道理。
小白似乎从她眼里看出了些坚定，他抿了抿嘴，思考片刻后道：“依赖一下又不是不可以，你可以依赖的。”
可以依赖吗？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种话。像是一滴水滴进了她心里的湖泊，泛起层层涟漪，不断扩大。这句话一直从耳朵传进了她的心脏，有些心跳加速。
无忧正思虑着他的话，就听见大殿外传来哄乱声，俩人互相朝门外望去，来了一群人，是一群姑娘。她们怀里手里有各种东西，咧着嘴笑着叫小白哥哥。
“你们这是？”无忧不解地看着大殿门前的众人，这以前可没出现这种情况。以前庙里也会热闹，但她还没见过来那么多姑娘的。
一个怀里抱着衣服的姑娘解释：“狐仙大人好，我们姐妹几个啊，是来感谢小白哥哥的，幸好有他，不然永宁村就危险了。”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着，姑娘家的害羞的就低头盯着小白的鞋子，张扬的就直勾勾盯着小白。
那个抱衣服的姑娘就笑眯眯地盯着小白，她上前来介绍：“小白哥哥，马上要入秋了，我向柳家妹妹打听过你的尺码，拿我爹衣服给你改的新衣服，你喜欢吗？”说完她还展开给小白瞧。
肯定长了。无忧在心里笑，上次柳家姑娘给他做衣服，下摆都拖地了。
她看着来的各家姑娘，有手里提鸡鸭的，还有抱着半袋米袋过来的，还有香囊荷包啥都有。
她们满眼星星看着小白，这狐仙庙啊，都要成小白庙了。
无忧不去看小白，不用猜他肯定一脸满足，被姑娘围着夸谁能不开心。
姑娘们纷纷走上前来，越过她跟小白讲话，她趁着混乱挤了出去。脚刚踏出大殿，她就听到里面有姑娘说：“小白哥哥，你怎么什么都会呢，大家都变得依赖你了，没有你可怎么办啊。”
她在门外听到小白回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谁都可以依赖他，无忧刚刚还以为她是特殊的那个呢，可细细回想，也不过如此。她默默走远了，那些声音让她疲惫。
总是想太多，还不如去干活。无忧出庙，直接往村里去了。
之前一直在照顾老三加上还去了冥界，村里囤了一堆活等着她去做。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又是砍柴又是喂鸡打水，还要去后山采草药……
一晃眼一天就没了。
“狐仙大人，”村长接过草药，“近些日子啊，大伙都跑来跟我说如果谷子能快点进粮仓就好了，他们可都等不及过赏月节了。”
赏月节？无忧差点忘了这事，她抬起眼睛，眼里满是疲倦，但还是勉强笑着回应：“前几天耽误了晒谷子，不过也没关系，如果村民们已经迫不及待了，这赏月节也可以提前过嘛。”
“大伙也是这么想的，”村长从屋内拿出一筐李子提给无忧，“这是大家在村口摘的李子，特地给狐仙大人拿回去酿酒。”
赏月节喝李子酒是永宁村的老传统了，这村子有个法器，相传是酿酒始祖杜康的宝贝，那法器是个像酒坛子一样的陶瓷容器。只要传入灵力就能有取之不尽的酒了。
那宝贝不知被谁带到了永宁村，不过他们不屑于喝那样的酒，嫌淡了，正好村口有李子树，往后便有了喝李子酒的习俗。
以前那法器都是有灵力的妖怪操作的，后来妖怪都陆陆续续走了，剩下的也不怎么会使用灵力，村民们开始麻烦胡长老，后来无忧来了，这酿酒的事就到了她身上了。
如今她接过沉甸甸的竹筐，披着月光，一步一步往庙里走。
她太累了，一整天闷闷不乐的。为什么，她找了好久的原因，她是从那群姑娘来找小白开始这样的。
她是嫉妒了。
神仙也会嫉妒吗？
对了，她是假神仙。她有七情六欲，她当然会嫉妒。可她嫉妒什么呢？是看到小白被那么多人夸赞了，可没一个人关心她，她嫉妒了？还是她在嫉妒那些姑娘？
她想了一路，回到家，她放下竹筐，坐在小椅子上，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她很累。
一双黑靴出现在自己眼前，头顶有道温柔的声音传来：“我给你热了饭，要不要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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