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颜菲:“嗯。”
江寒:“你为什么会去云城?”
颜菲转头看他,老实回答:“当年我错过了高考,也不准备复读,就去云城打工了。你呢?你不是在京城上的大学吗?怎么没留在京城工作?”
江寒没有回答,服务员端了汤锅和菜上来,他道:“吃饭吧。”
颜菲暗暗撇了撇嘴,这人问题一箩筐,每次她问点什么,他就跟被双面胶黏住了上下嘴皮似的,半晌都憋不出一个屁来。
颜菲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
赵思静偷偷打量江寒瞧,好奇地问:“江律师,你跟我姐是初中同学还是高中同学啊?”
江寒:“高中。”
赵思静立刻双眼冒光,“你知道我姐读高中的时候为了个男生硬生生把自己从学渣变成学霸的事情吗?我姐眼光高,你知不知道到底是谁有这么大魅力啊?”
颜菲敲她的脑袋,“胡说八道什么呢?”
赵思静不服,“我怎么胡说八道了?我说的不是事实?”
江寒:“……我不清楚。”
赵思静打量着江寒,这人穿着职业装,白衬衫黑西裤,脚上踩着皮鞋,一副精英模样,不说话的时候显得很沉默内敛,不易靠近,说话的时候,感觉还算温和。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长得很帅,个子很高。
赵思静琢磨了一会儿,忽然口出惊言,“该不会是你吧?”
颜菲猛地咳嗽起来,她被油给呛了,呛得眼泪疯狂地往下掉,赵思静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颜菲在剧烈的咳嗽中警告赵思静,“咳,再胡说,咳,就别吃了!”
赵思静吐了吐舌头。
颜菲实在不舒服,起身去洗手间。
江寒将视线从走远的颜菲身上收回来,问:“颜菲的父母不在这里吗?也在云城?”
“你说我姑姑和姑父啊,”赵思静小心地看了眼走远的颜菲,她才继续道,“姑姑和姑父都已经去了。”
江寒面色一凝。
赵思静撑着下巴,觉得江寒越看越眼熟。
“江律师,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啊?你真的好眼熟啊!”赵思静琢磨道,“可我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你了。”
“可能以前你来南瑜的时候见过。”江寒道。
“我觉得不是,我要是以前见过你本人,我肯定记得住。”赵思静道。
说话间见颜菲从洗手间走了回来。
赵思静忽然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小声道:“我姐过来了,我看你跟我姐关系挺好的,你别在我姐面前提两位老人家,她受不住。”
颜菲回来的时候发现饭桌上气氛怪怪的。
“怎么了?”她问。
“没怎么,多吃点。”赵思静给她夹了一片烫好的肥牛。
颜菲把肥牛夹起来吃了,叮嘱赵思静:“回去仔细想想准备学什么,要想清楚了,别一天到晚到处疯,让舅舅和舅妈担心你。”
“知道了,跟个小老太婆似的。”赵思静嘀咕。
颜菲瞪了她一眼。
赵思静吐了吐舌头,终是没敢再说什么。
饭后,江寒先把赵思静送回了酒店,才送颜菲回筑境。
“不好意思啊,请你吃饭还让你当司机。”颜菲坐在副驾上,额前的刘海散下来,她随手撩了一下头发,一股清淡的花香在江寒的鼻翼处弥散开来。
他很轻地嗅了下。
颜菲觉得车里有点闷,她按下车窗的按钮,把车窗打开。
夜风吹散了车里清淡的花香,江寒顺手关了空调,回应道:“朋友之间,不必客气。”
颜菲:“行吧,朋友,有你这么一个能说会道还能打的律师朋友,我一点也不亏,你别嫌弃我学历低、脾气坏就成。”
江寒:“你以前也没有嫌弃我穷。”
以前——
以前的江寒是真的穷,高中课业繁重,尖子班更不同于其他班级,寒暑假都得上课,他根本没时间去打工,只抽空帮某些培训机构整理课内外重点,以此赚点生活费和学费,但赚来的钱仅仅够他个人使用。
完全不足以让他撑起整个家庭。
他的父亲是个药罐子,奶奶腿脚不好使,全家人的生活都靠他母亲每天卖油条豆浆维持,他还在上学,家里的重担都压在他母亲一个人身上。
不敢生病,生病了也不敢说,有哪里不舒服就咬牙忍着。
想着,忍忍就过去了。
可没有忍过去的那一天还是来了。
他母亲突然倒下的那天距离高考已经不远了,颜菲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细节。
早上,他们班正在上课,班主任突然过来把江寒叫了出去,没几分钟江寒就跑回来快速地收拾好东西,然后背着双肩包就又跑了出去。
刚好下课铃响,颜菲当时什么都没有想,拔腿就追了上去。
她追着江寒上了开往医院的公交车。
少年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双手紧紧拽着双肩包的背带,脸色苍白,一言不发,颜菲踩着沉重的脚步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来。
他偏头看了她眼,哑声问:“你跟来做什么?”
“我不放心,跟过来看看,”她生怕江寒赶她走,立刻补充道:“我请假了。”
江寒道:“你回去吧,别耽误上课。”
当时的颜菲还是个赖皮,她以前被江寒拒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况且江寒这次肯定有事,她实在是不放心,所以江寒的话,并没能让她生气,也没能让她回去。
她道:“好,不跟着你,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她所谓的“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只是为了堵住江寒让她回去的嘴,后面一路,江寒往哪里走,她就往哪里走。
她厚脸皮地跟着江寒到了医院。
他母亲得的是脑瘤,治疗费用七万。
对于当时的江寒来说,别说七万了,一万都拿不出来,他母亲平时赚的钱都拿去给他父亲买药给他奶奶看病和维持一家人的开销了,哪有什么存款。
可如果不做手术,就只能等死。
那时候的颜菲忽然觉得他们还太小了,他们还没有长大,还没有能力扛起责任,他们平时能自在地活着,是因为有人帮他们挡住了风雨。
江寒的母亲就是帮他挡住风雨的那个人。
现在那个站在他的前面为他挡住了苦难的人忽然倒下了,生活的重压就全部压在了他的肩上,可他太瘦太单薄了,他还承受不起。
消瘦的少年埋首坐在医院长而空荡的走廊上,手里握着缴费单,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开始打电话借钱。
在颜菲的眼中,江寒模样出类拔萃,成绩永远稳居第一,他孤高也冷傲,有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和无所畏惧,他站在所有同龄人的最高处。
在她眼中,他就应该一直站在最高处。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见到那样的江寒,一身傲骨被折弯,低声下气,到处哀求,换来的是一声又一声的拒绝,他在接连不断的拒绝中仿佛跌进了泥里。
他们家的情况,所有亲戚都知道,有的亲戚愿意借,却也只愿意借几百,加起来连手术费的零头都不够,能打的电话都打了,能求的人都求了,并没有什么用。
什么用都没有。
他握住电话的手重重地垂下,被颜菲一把握住。
她握住他的手,噙着满眼的泪对他说:“你等我,我很快回来。”
她匆匆跑回家,把自己的存钱罐砸开,找到那张她妈妈专门给她存压岁钱的卡,又把所有的一百元和五十元、二十元、十元、五元叠好,和银行卡放在一起,揣进兜里。
她跑回医院,将银行卡和所有的现金递给江寒,“我有,卡里面有五万多,是我从小到大我父母给我存的压岁钱,我借给你。”
你不用再向你那些亲戚借钱,他们不配听你低声下气的声音。
江寒看着银行卡和钱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接,颜菲急得红了眼睛,“你拿着呀,这是救命的呀,你妈妈还躺在里面呢。”
颜菲怕他太拧,转不过弯儿来,劝道:“江寒,我们谁都有需要帮助的时候,现在你需要帮助,我帮助你,以后我需要帮助了,你再帮助我,不挺好的吗?”
江寒抬眼望她,少年的眼睛漆黑如墨。
他问她:“你父母知道吗?”
“什么?”
“你把这么大笔钱借给我,你父母知道吗?我知道你家有钱,但你还未成年,你动这么大笔钱,必须经过父母的同意,明白吗?”江寒说。
颜菲着急道:“这不是应急吗?你先去把费缴了,我回头就跟他们说。”
江寒:“手术不是今天就能做的。”
颜菲拧不过他,当着他的面给她妈妈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江寒还跟她妈妈通了电话,确定她妈妈愿意借钱,并向她妈妈承诺了还钱的事情。
而后,江寒才答应用那笔钱。
医院走廊上冷白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将少年的脸色映衬得越发苍白,他垂着头,低声对她说:“抱歉,让你看见了我最狼狈的样子。”
她心痛如刀绞,拼命摇头。
他说:“颜菲,我只是一个很平凡的人,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
她的眼泪淌进他已经被洗得褪色的帆布鞋里,“没有,你一点也不狼狈,你很勇敢,”她哽咽着说,“你别怕,别担心,阿姨会好的。”
如果是她,她肯定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会手足无措。
可江寒没有。
她很佩服他。
心疼他。
也更,喜欢他了。
立失忆人设的颜菲好半晌才想到江寒的话应该怎么接才不会露馅儿,她道:“我怎么觉得,你口中的我,是个白富美呢?漂亮、有钱,关键还很善良。”
江寒:“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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