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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鲁王两次认靴鱼 袁达二番遭陷阱


          话说鲁王田忌当殿开柜,把鱼看了半晌,回奏道:“臣从不曾见此鱼,不知什么名色?”齐王道:“御弟既不认得,且回府去。”吩咐近侍把鱼收起,着楚国使臣明日候旨,当下朝散。

          鲁王回府,孙膑问道:“今日宣殿下入朝为甚事?”鲁王道:“一种奇事。楚国进一对鱼来,要我邦认是什么名色?认得出,情愿年年纳贡,岁岁来朝,认不得,要我国纳降表与他。朝中文武看过,俱不能认。朝廷为此宣我去看,我也认它不出。”孙膑道:“那鱼怎样颜色?有多少大?”鲁王道:“仅长一尺,皮如墨色,巨口细鳞。”孙膑微笑道:“那鱼名靴鱼,出自弱水河中,网不能取,钩不能钓,今世罕见。要取此鱼有个法术,向水涯边把手拍三下,叫三声,那鱼就跳上涯来。殿下明早进朝,着楚使来看。殿下在水柜边拍三下,叫三声,那鱼登时跳出水柜。”鲁王道:“倘然不跳出来怎么好。”孙膑道:“殿下放心,臣在此间行走,不怕那鱼不跳出来。”鲁王喜道:“既然如此,明早就入朝,只要先生施一臂之力,有功可成,自当重谢。”孙膑道:“殿下怎说个谢。还有一说,倘齐王明早赐殿下,则一些不要他的,只要那两尾鱼拿回来,臣有个用处。”鲁王满口应承。

          次日早朝,鲁王奏道:“臣昨回府,寝夜思想,曾记得此鱼出自弱水河,其名为靴鱼。”楚使有旁,见鲁王认着了,他道:“殿下,鱼名便是,可晓得还有甚妙处?”鲁王道:“我到柜边,将手拍三下,叫三声,那鱼就跳出水柜来。”齐王道:“御弟,你只认得此鱼便罢,怎画蛇添足,还要他跳出水柜,倘跳不出来,反被人取笑。”鲁王道:“我王勿虑,臣定要他出来。”齐王着近侍取出水柜,鲁王到柜边,把手拍三下,叫三声,只见那对鱼凭空跳出殿口。齐王大喜,满朝文武个个惊讶。那时,楚国使臣目瞪口呆。齐王吩咐近侍,依旧放入水中。近侍取鱼在手,一尾跳跃,这一尾早已亡之命矣夫了。齐王不快活道:“两尾鱼可惜死了一尾。”

          鲁王道:“我王如今可令楚使回国,传与楚王,年年纳贡,岁岁来朝,一年不来,即发兵征伐。”齐王依言一面打发使臣回楚,一面取黄金千两、绫锦百端赐与鲁王。鲁王道:“黄金绫锦臣不敢受,求我王把两尾靴鱼赐臣够了。”齐王道:“这活鱼寡人要养在金莲池内,这死的你拿去吧!”鲁王叩谢,就把一尾死的带回府来,对孙膑道:“先生果然神通奥妙,吓得那楚国使臣目瞪口呆。如今我已打发楚臣回去,要他年年纳贡,岁岁来朝。齐王大喜,把一个活的养在金莲池内,死的赐了我。”孙膑道:“就只一个死的?臣有用处。”

          看官,你道孙膑要这死靴鱼何用”原来他被庞涓刖了双足,没了十个足趾,丑陋不堪。把这靴鱼做个样子,叫皮匠把软净兽皮配上一只,凑作一双靴,穿在脚上,不在话下。

          一日,鲁王愁眉不展,面带忧容。孙膑问道:“殿下何事不乐?”鲁王道:“先生,我齐国每岁到端阳节,朝廷命我与太师邹忌同下教场比射。那邹忌平例中三矢,我发三矢,一矢也不能上垛。若论武艺,他不如我;论箭法,我不如他。他中了三矢,朝廷赐他彩缎绫罗、金花两朵、御酒三杯。我一矢不中的,请饮凉水三大盅。今值端阳将近,所以不乐。”孙膑道:“殿下勿忧,有臣在此,管教殿下今岁插金花、饮御酒。如今在后园中立起垛子,待臣教殿下连射几日,自然百发百中。”鲁王大喜,每日同孙膑在园中习射,看看射得手熟,再无一失误。

          早又到了端阳节,孙膑教鲁王藏他在军队里,同下演武场。恰好齐王排驾已到,上堂传旨,着太师邹忌与鲁王比射。二人各带弓矢,下演武堂来。那邹忌晓得鲁王箭法不高,不大着意,口称:“殿下,请开弓。”鲁王直不谦逊,搭上箭,扯满弓,一箭射去,刚刚中着垛上红心。邹忌见鲁王头一矢射中,吃了一惊,即施逞神威,开弓放箭,射去本是中上垛的,被孙膑在军队里用移箭法把他箭掉下垛来。邹忌惊讶道:“古怪!我的箭百发百中,怎么今日射不上垛?”鲁王又放第二矢,又中红心。邹忌见鲁王连中二矢,登地又发一箭去,却又掉在地上,气得目光迸火。鲁王见邹忌两矢不中,自觉意快,把第三矢射去,又中红心。邹忌越发不快活,想:“他往年比射,三矢之中不能中一矢,今岁怎么他连中三矢?我只有这枝箭在手,再若不中,可不被人笑话!”遂扯满弓射去,又是个大空。射毕,齐王在演武堂看了,大喜道:“今岁却是御弟夺标,寡人不胜之喜。”就宣鲁王上堂,饮了三杯御酒,簪了两朵金花,领了彩缎绫罗。鲁王谢恩下堂。

          邹忌站在旁边,怒气交加,心中不服,上前奏道:“臣适见鲁王军队中有一异人,在内作法,以此臣箭不得上垛,心内疑惑。”齐王道:“有这样事?”就宣鲁王到堂上,问道:“御弟,邹太师说你军队中有个什么异人。”鲁王奏道:“臣不敢隐,果有一异人。”王问:“是谁?”鲁王道:“即前日卜商进茶到魏国盗得的孙膑。”齐王吃惊道:“就是孙膑!他一向在哪里?”鲁王道:“一向寄迹在臣府内。他因身无寸箭之功,不敢驰见我王。前者认靴鱼跳出水柜,便是孙膑之神通,遁甲之奇妙。今日因端阳比射之期,臣带他进演武场来观光我国。”齐王大喜,即令宣来。

          孙膑忙到驾前,礼毕高呼。齐王道:“孙先生,寡人久仰大名,如渴思水。前番既到我国,为何不来相会?”孙膑道:“臣非不来见驾,奈无寸功,自觉惭愧。”齐王道:“说哪里话!高人奇士,非寻寸节之功论者以得寡人。今日欲授先生一职,奈此间非纳贤礼士之所,明日进朝,寡人当有重用。”孙膑谢恩,齐王回驾。

          次早,齐王设朝,孙膑进见,正待封官,黄门启奏道:“九曜山霹雳洞野龙袁达,差人借粮二百石,朝前候旨。”齐王道:“我国中连年荒歉,粮草自且不敷,哪有得借人!打发他往别邦去借。”黄门领旨,打发来人去讫。齐王坐宝殿上道:“袁达那厮,乃亡命之草寇,凶猛异常,七国之中,莫不闻风畏惧,大邦赠金,小邦让位,每每得志。我今日没粮借他,决萌歹意,必要兴兵作乱,怎生得好?”邹忌上前奏道:“臣启我王,今日欲授孙膑的官职,又恐他未立奇功,因辞不受。何不着孙膑到九曜山剿捕了袁达回来,那时授以高官显爵,两下心悦。”齐王见奏,即着孙膑领兵往九曜山收剿野龙袁达。

          孙膑奏道:“臣愿与鲁王殿下同领兵去。”齐王道:“既然如此,再着须文龙、须文虎挂先锋印,一同前去收捕。”孙膑领旨出朝,与鲁王、须文龙、须文虎齐下教场,点兵一万,即日起程,径往九曜山进发。

          行了多时,哨马来报,说前面蛇盘山有两个大王挡路,不能前进。孙膑令须文龙、须文虎上前剿捕。二将得令,来到山前,那两个大王各执蛇矛,上前问道:“二将何名?”须文龙、须文虎道:“吾乃齐王御弟鲁王麾下,孙膑先生差来前部先锋须文龙、须文虎。”大王道:“既是孙师父差来,二位不须交战,我二人情愿受降。”须文龙兄弟遂带了两个大王到营门首。旗牌报入中军,鲁王令见。大王入军中,见鲁王倒身十二拜,转身见孙膑深深八拜。孙膑看了道:“我道是谁?原来就是二位。”鲁王道:“先生与他有会?”孙膑道:“他两人原非草寇,是魏王驾前指挥,一名吴獬,一名马升,因魏王听信庞涓,被打了五十御棍,削除官职,以此在蛇盘山落草为王。前者,臣往此山经过,承他二人一面之识,即欲同臣投齐,改邪归正,蓄意已久,今日既来归顺,即当收用。”鲁王道:“着他做什么好?”孙膑道:“且将须氏兄弟权作左、右监军,暂与吴獬、马升挂先锋印。”鲁王依言,遂着须氏兄弟为左、右监军,吴獬、马升为先锋,领兵往前进发。

          到了九曜山,择平阳之地安营寨。孙膑令吴獬、马升领着一支人马,先往九曜山前骂阵交战,许败不许胜。二将得令,领兵前去。孙膑又令须家二将,执着聚神旗,在营前观阵。但见吴獬、马升拨马跑回,可将聚神旗摇展三次,我好营中作法。须文龙、须文虎得令,领了聚神旗而去。

          且说吴獬、马升领兵到九曜山前,击鼓鸣锣,当前搦战。其日,袁达在霹雳洞中,因齐王不允借粮,正欲兴兵搅乱,忽见喽来报说:“齐国兴兵征剿,有先锋带领人马山前讨战。”袁达笑道:“我不曾起兵去骚扰他,他反先要来征剿?”遂令头领独孤陈、李牧镇守山寨,“待我亲自出阵,杀他片甲不回。”即时披挂齐整,执了巨斧,跃马下山,奔至阵前,大喝道:“何处无名小卒,辄敢领兵到我山前吆喝,上门送命!”吴獬、马升道:“吾乃齐国鲁王麾下,孙膑军师差来的前部先锋吴獬、马升。”袁达道:“你是齐王差你来送粮,还是叫你来纳命?”吴獬、马升骂道:“你这逆天强贼!朝廷的粮草就肯轻易与你?也罢,你与我交锋二合,胜得我,借粮与你,胜不得,叫你命染黄沙。”袁达大怒,把斧砍来,二将举枪迎战。战了三十余合,二将拨马败阵而走。袁达纵马追赶。

          营门前须文龙、须文虎见二将跑,就把聚神旗连展三次。孙膑在营中瞧见旗动,手捏驱神诀,口念六甲灵文,叫道:“齐来!”霎时乾坤黑暗,天地昏迷,吓得袁达魂不附体,东望西瞧,认不得路,骑马尽力加鞭,望前飞走,奔入林中,被绊马索绊住马足,连人带马一齐翻倒。齐兵拥前,把袁达拿住,用绳缚了,解入中军帐来。

          孙膑问道:“袁达,你今日被擒,若肯归降,免汝一死。”袁达道:“你用邪术擒人,不为稀罕,永世不降。你若有本事,阵上擒得我,方肯归顺。”孙膑道:“你要我真本事拿你,这有何难?”吩咐军士解去其缚,还他鞍马,放他出去。袁达得放出营,上马加鞭,逃往山上去了。

          鲁王问道:“先生,袁达既被擒拿,即当令其速死,与七国除害,何故反放他去?”孙膑道:“不妨。一人心若不服,纵拿他来亦无用处了。他心服,自然归顺。”说那袁达逃奔上山,李牧、独孤陈出来接道:“哥哥回来了,齐兵杀败了么?”袁达道:“好厉害!”就把孙膑作法、被擒、放出情由,说了一遍。李牧、独孤陈道:“这是哥哥威名闻于七国,以此不敢难为你,若是别人,此时已作无头之鬼了。”袁达道:“想他兵骄之际,定不着意提防。今晚二更天气,我们点起大小喽,悄悄去劫他的营,就杀得他片甲不留。”两人齐说:“好计!”遂点起精锐喽二千,等到二更依计行事。

          说那孙膑在中军帐内传令,着三军向中军门首挖个土坑,五丈深,十丈阔,上面将松枝乱草遮盖停当。黄昏,各营不许明灯亮烛、提铃巡更,只许中哨内点着灯火。兵马四下埋伏,提防贼人劫寨。众军一一遵令。到二更时分,袁达领一千喽在前,李牧、独孤陈领一千喽在后,悄悄行到齐营。见中营内点着明灯亮火,袁达当先,大喊杀入,忽听得人马齐声叫苦,通跌下坑去。李牧、独孤陈后队人马,见前队通跌下坑,掉转马头就走。齐兵也不追赶,四下拥来,高叫活埋了袁达。袁达土坑内叫道:“不要把人性命断送!你快快快快放我起来,还有话说。”众军把挠钩放下坑去,将袁达搭起来,捆缚停当,解到中军。

          孙膑问道:“你两次被擒,可归顺免死。”袁达道:“有言在先,用真本事阵上拿得我,方才归顺。如今被擒,是我自来送死,不足为能。”孙膑道:“也罢。我今再放你去,也不用阵上拿你,必要半空中拿你,才显我神通。”孙膑叫军士再放他去。众军又将袁达去了捆,放出营门。袁达得放,奔回山去,又点选喽来战。未知袁达怎生被擒?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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