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谶语
被摔在地上的茶水，还在冒着热气。
两个人却十分有默契，谁都没有注意到它。 换了个位置坐下后，青夕又为云芷斟了茶，道：“阿芷，我也很难过。”
云芷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她很快平复了情绪，道：“家主，阿芷失态了。”
她是王朝的长公主啊！即便是沦落永州，也万万不可忘了礼仪啊！
她忽而想起了母后。
那样明丽轻柔的母亲，她说过的，有些事情，终究是人力无法改变的。
她的眼波，平静温柔，再不见一丝戾气。她轻声道：“家主，总有些事情是徒劳无功的。阿芷能够接受这一切的——”
“你能这样想，我很放心。”青夕打断了她的话，不再多言。
沉默，像一颗惊扰了满池静水的石子，在寂静的夜里，疯狂地散开。
良久，云芷方道：“夜深露重，家主早些休息吧！阿芷——”
青夕猛地起身，握住云芷的手臂，道：“阿芷，对着我，念一遍当年的谶语吧！”
云芷转了话头，飞快地说道：“内廷生变，乱起宫闱。青楼有魁名，红尘难再遇。此情何相忆？万事皆成空。回首处，袖手天下，九阙惊华。”
自小熟记的文字，流水般划过自己的记忆。云芷心中，闪过温柔的惆怅。一晃，那么多年，曾经深爱过的，在幼小的自己的心里以为永不会分开的亲人，曾经给自己浓浓的温暖的亲人，不想，顷刻之间，便已是阴阳永隔。
她想念曾经逝去的一切。
“原来你一直记得。”
青夕怅然出声。
云芷的思绪抽回。
当然记得，这，是自己自小熟记的文字。
她什么也没说。
静静听着，木家家主的话。
青夕将茶杯轻轻一掷。瓷器破碎的声音，子寂静的夜空里，有几分决然的悲伤。
云芷内心，忽而闪过几丝格外欢喜的愉悦的情绪。怨不得有人不开心时，便会摔瓷器。因为，会在瓷器碎裂的时候，好像，自己的痛苦，便被瓷器承受了呢！
感同身受的，是自己日常所用的瓷器。有什么不好呢？
“我要远行了。”
青夕的声音，喃喃地恍若九天的星辰。明明近在眼前，却偏偏是遥不可及。
“要去哪里？”
云芷被自己突然的发问，吓住了。木家家主的事情，自己，何须过问呢？或者说，木家家主做什么，是从来无须向自己请示什么的。她们，原本，就是平行线上的人。
不过，是因了那一个自己不曾得知的缘由罢了。
青夕也没料到，云芷会问她。
她深深望了云芷一眼，道：“因为我，也有未成完成的心愿。”
她的语气，那样真诚。内心深处的渴求，如同火焰，在黑夜里燃烧着、跳动着。云芷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富甲天下的木家家主。手中，有着令王朝忌惮而依赖的财富。如今的木家，全然看不出半点衰颓之气。身为这样一个大家族的家主，竟然还有未完成的心愿么？木家，并不热衷权势。那么，唯有情之一字，是让她牵肠挂肚的。
想到此节，云芷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道：“那么阿芷，便祝愿家主如愿以偿。”
青夕的脸上，亦是浮现了温柔而恬静的笑容，她柔声道：“多谢阿芷吉言。此去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呢！”
青夕甚至都没察觉，云芷今日唤她，从不用“青夕”二字。那一声又一声的家主，就连云芷，也近乎没有察觉。
云芷看着青夕的笑容，内心觉得安宁而幸福。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唯一的胞弟，脱口问道：“青夕，那阿衡呢？他要跟着你一起去吗？”
青夕的笑意敛了几分，眸光柔和，道：“哪里用得着这样呢？！阿衡才这样小。跟着我，即使你放心，我也不放心啊！我的身边，总会是有危险的，傻孩子。放心吧，阿衡，我会让人好生照料的。”
云芷点点头，不再言语。
青夕道：“好了，你也去歇着吧！万事保重，阿芷。”
云芷起身，道：“你也要保重。我在永州，等着你回来。”
夜已经深了。
云芷看着恍惚的月色，心情，忽而又变得惆怅了。
看来，明日，又是一个阴沉的天气啊！
为什么，不好的天气，总会影响到自己的心情呢？
若是，心情可以影响天气，那，会是什么样子呢？
忽而，无垠的夜空里，传来一声兵戈交接的声音。
云芷大惊，飞快地走到自己的院子里。
丫鬟们见她几乎是跑着进来的，都殷殷地问她怎么啦。云芷没有回答，只吩咐沐浴。
是的，她在害怕。
在进入醉欢楼之前，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变故呢？
内廷生变，乱起宫闱。青楼有魁名，红尘难再遇。此情何相忆？万事皆成空。回首处，袖手天下，九阙惊华。
她在心里默念着多年前的谶语，身子，不住地颤抖。
第二阙和第三阙之间，会是什么变数呢？
她不知道。
心中的恐惧，如海潮一般，迅速扩散，蔓延至全身。
夜，更深了。
云芷翻来覆去，睡得极不安稳。
她做梦了。
梦里，大片浅紫的花朵，开得繁华盛极。花丛之上，一袭白衣的少年，笑容清雅，有着浑然天成的魅惑。
然而，她却看不清他的脸。
他是谁？
浅紫花丛上的少年，转瞬即逝。殷红的血，染红了圣洁的花丛。诡异的红，在梦里无声的呐喊，不知因何而起的锥心的痛，海浪般敲击着内心深处的缱绻。
在沉沉的痛苦之中，云芷终于醒来。梦里的浅紫的花丛，清雅的少年，诡异的鲜血，全都没了痕迹。只有心口，还在隐隐作痛。
没头没脑的一个梦啊！
她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出访云梦的新罗太子萧琰。
也是一身惊世的白衣。
同样，清雅如同谪仙人。
听说，在他十三岁的时候，他便继承了新罗的帝位。
好久没有听闻它的消息了啊！
云芷想着遥远的往事，心中更觉怅然。不过才三两年，曾经与新罗帝萧琰诗文相和的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女，已而在岁月的变迁中，变得模糊得难以辨认。
自己，还有可能回去吗？
她怔怔地想着。
不料，却忽而感觉到，床幔之下，有风声掠过。
丫鬟都是细心的，必然是关了窗的。既然有风声，那么，便是室内，进了不该进的人。
她将枕头下的匕首，小心地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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