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落星城迷踪
怨气在周围翻滚着，商意试图借助许朔手中的蓝光看清楚深处的情形。
这个万寿无量宫的牌匾挂在这里，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万寿无量？”许朔笑了一声，“名字取得倒好。”
商意沉了沉神色，捏紧了手里的符箓，“往前看看是什么情况。”
她抬步要往前走，但许朔先她一步，少年手腕上的鬼工球自动散开，漂浮在周围散发着荧光，同时驱散怨气：“这里容易迷路，我方向感好，道长跟着我便行。”
商意略一思忖，点头同意：“若等会遇到危险，你记得退到我身后来。”
许朔只在阴影里朝她露出一抹笑，并没有回答。
在浅浅的荧光照射下，周围的石壁上都镌刻着密密麻麻的字体，它们整齐的分布在整块山石上，表面覆盖着一层浅金色的光辉。
这些字符一直发散开去，顺着宽阔的石壁延伸进黑暗中。
商意边走边注视着那些稍有光芒照射便烨烨生辉的字符，脚下凹凸不平的石子路渐渐变成古朴的青石板，窄小的通道也逐渐宽阔规整，商意在墙上看到了一些彩绘的小只孔雀。
一般在石壁上绘制这样的字符，都是作为输送灵气的通道。
难道这些壁画和字符都是整个镇压妖兽大阵的一部分么。
许朔在她身前慢慢走着，文武袖上的图画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示出几分动感，商意将目光投射到脚下的青石地板，发现不知何时，满地都出现了那金色的符文和彩绘的孔雀。
周围的空间十分安静，只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
身处之地像是一座特制的宫殿，而他们正在安静的、悄无声息的接近这座宫殿的主人。
除了翻滚的怨气，一路并未碰到什么，商意稍微放下心来，既然她和许朔一路并没有碰到什么危险，那阮羽衣和宋青羽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赶紧找到人，然后把他们弄出去。
远处传来河流和瀑布的声音。
落星城侧有一条非常大的瀑布，下游的河水深不见底，颜色如翡翠，当地人称其为翠河。
水声在此时听来有些沉闷，他们和这瀑布之间还隔着一层石壁，但估摸着距离不远了。
商意不由得加快脚步，但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轰——”
一条巨大的藤蔓穿破侧边石壁，像一条巨蛇，它将周围的怨气猛地搅起，四周碎石飞溅，那些怨气在此时竟然凝固成了实体，它们攀附在枝条上，像丝一般扭动着。
“这条藤跟了我们一路。”许朔道，他身边漂浮着的鬼工球开始飞速旋转，发出刺目的光芒。
商意迅速结阵，手中火符蓄势待发。
但那藤蔓却仿佛有生命一般，它只以极快的速度从各种刁钻的角度从黑暗中冲出，一时间，整个通道里只能看见它黑梭梭的残影。
藤蔓主干的破空声和枝叶摩擦的沙沙声不绝于耳，商意后退两步，拍出火符。
火光只亮起一瞬，便被瞬间吞没，只是几息间，她和许朔之间的距离被拉远了许多，商意心中一凛，往许朔身边跨步：“小心！”
许朔站在原地，身边漂浮着的骨珠为他点亮一方黑暗，那根藤蔓从商意眼前横穿而过，紧跟的滔天怨气如同海水，将少年的身形瞬间淹没。
侧边石壁破开一个大洞，藤蔓迅速退去。
从洞中吹出冰冷的风，带着水汽扑到商意脸上。
商意呼出一口白气。
这根藤蔓的目的不是攻击，而是——将他们分开。
藤蔓本身没有灵性，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周围重新暗了下来，商意冷着脸在身旁挂了一圈火符照明，抬步要往洞中追去。
“嘻嘻。”
“嘻嘻嘻。”
“嘻嘻嘻嘻。”
黑暗中，一阵属于幼童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商意绷紧神经，慢慢转头。
拐角处站了一个笑眯眯的小童子，正偷偷的露出脸来看她，这个童子的肤色惨白，脸上涂了两块颜色极艳丽的红胭脂，穿着件红色的衣裳，周身笼罩着一层暖黄的光晕，就像一盏小小的烛火。
商意靠近一步，借着光远远打量他：童子的皮肤上有些怪异的褶皱，肚子中隐隐能看见放了一根燃烧着的蜡烛，这根蜡烛透出的光芒将周围微微照亮了。
这是个纸人。
“客人，客人。”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以及纸页哗啦啦的摩擦声。
商意不回答，手下捏诀，将火符抛出，符纸破空而去，在沾到那只娃娃的一瞬间将它引燃。
“哈哈哈哈哈——”那只纸童子瞬间被点起的烈火吞噬，脸上的妆色扭曲，刹那间化作飞灰。
可那孩童的笑声却久久回荡，不曾消失。
纸页摩擦的声音猛然拉进，商意拍出符咒，却突然感觉自己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力气之大，她一个踉跄，抬头猛然看见从周围的黑暗中冒出几十个这样的纸人，脸上用墨水画笑脸，胭脂作着妆，肚子里放着蜡烛，却像活了一样，冲着她笑。
纸人们微弱的光芒充斥整个通道。
“客人，客人，带你去见宫主，你是今天的新娘。”
话毕，又是一阵咯咯笑声。
新娘？
商意猛地想起，原定的祭仪桃花已经从落星城逃出去了，并且今年落星城的春日祭典已经取消，没有再选出新的祭仪，那么这些纸童子的意思。
她就是今年的新祭品。
纸童子们尖声笑着，从地上蹦蹦跳跳争先恐后的靠近商意，带着她离开。
“绿藤萝牵贵客，纸童子引新人。”
纸童子纸做的身躯只是看似柔软，实际上有着石头的坚硬质地，力大无比，即使会被烧成灰，它们也毫不顾忌商意身边用作照明的火符，边跳边唱，推搡着商意往前走。
听唱词，绿藤萝牵贵客，贵客指的应该是许朔。
商意被巨力掼着向前跑，周围的尖笑声震的她耳膜疼，纸童子们强行给她罩上了一块红色的盖头，便欢天喜地拉着她往怨气最浓烈的地方跑去。
一路磕磕绊绊，水声越来越大了，空气里已经能感受到湿润。
商意带着那块盖头，视线只能专注在自己脚下，这里青石砖上的金色符文不如刚进来时清晰，越靠近中心，符文和彩绘的颜色越淡。
商意的脚步声带起一阵更悠远的回音，周围空间更加开阔了。
纸童子带着她一直往前，抓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紧，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慢下来。
商意觉得自己此时仿佛是掉进了一个死水潭中，一股股浓烈的水腥气扑面而来，中间夹杂着腐肉的臭味。
纸童子的声音越发怪异，它们的喉管仿佛变形了，在一声声凄厉的笑声中，商意手臂一松，硝烟味直冲入鼻。
她身边的纸童子纷纷自燃，化作一阵烟尘，整个空间回荡着他们似惨叫又像大笑的声音。
熊熊火光中，商意的红盖头被一阵狂风刮去。
冲入眼帘的是整片的光滑石壁，上面用白色颜料画着巨大的开屏孔雀，强烈的光芒从头顶石壁的缺缝中漏进来，周围分布着形状各异的钟乳石，水顺着石壁蜿蜒流动、滴落。
这片洞窟，乍一看有些原始丛林的光景。
边上就是翠河的地下水道。
水道里漂浮着密密麻麻的白骨，原本漂亮的翡翠色河水被染成了将近深红，一只只骷髅往天伸着手，仿佛要够到什么，场景极其诡异。
原本翠河边有句俗语，说翠河道中冥府路，原本商意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这句话的渊源是这里。
一道四角方阵从石壁下往四周延伸，镇压方阵四个段点上现在只剩下三根木雕孔雀，木雕之间以金线为链接，挂了三十三重符箓封禁，但是最靠近河岸的那一段缺失了，商意屏住呼吸，将视线放在站在方阵正中的那只妖兽身上。
它安静站在那，一动不动，和旁边的石壁仿佛融为一体，此刻像极了一座沉默的雕塑。
它的外形长得像鹿，身躯和眼睛都是半黑半白，颜色相接处勾出墨汁溶于水时的丝缕感，状态极为混沌。
最刺眼的莫过于它身上血红的印记。
孔雀花纹的圆形图章印记像烙铁一般印满了它全身，图章印范围里的皮肉一小块一小块烂开，绿色的菌丝在伤口上生长，垂下糖丝般粘稠的液体。
从方阵四角扎着的木雕柱子下伸出三根长了绿霉的锁链，将它的蹄子牢牢锁死。
正前方，立着一块石碑，上头长满青苔，但内容勉强能够辨认。
“今有无月山派三十四代掌门人季轨，以门中秘术将妖兽镇压于此，后人见此碑，速速退去。”
无月山掌门在当今已传承到四十多代，离这只妖兽被镇压的时间已经十分遥远了。
“无月山……无月山……”
之前在怨气里听到过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商意凝神细细分辨，此次，声音来源分外明晰。
是眼前这头妖兽的声音。
自进入这个万寿无量宫，虽不知道过了多久，但单凭走过的路就能推知，这个地宫面积绝对超乎想象。
那怨气一路膨胀，满溢到了洞口，整个落星城就是被放在一打随时可能自爆的火药旁。
“跳舞吧？”
一道缥缈的声音，慢慢钻入商意的耳道中。
怎么回事。
她甩出隐蔽符，迅速将自己的身躯隐藏在石壁后，凝神再听。
声音缥缈，原本在很远的地方，下一秒又突然拉进，仿佛缠绕在商意耳边，“不想跳吗？为什么？”
商意强忍一身鸡皮疙瘩，却是在话语中发现了些许端倪。
这个声音是在——催这头妖兽跳舞？
果然，听到这个声音后，面前的妖兽，似乎条件反射般动了动四蹄。
商意轻轻捏了道法诀追踪，发现这声音竟然来自边上那潭鲜红的水。
水里有东西。
商意扭头定定望向那边。
白骨被定在平静的水中，顶上一道光直直打下，照得潭水越发鲜红，这个沙哑的声音从水面轻轻跳跃出来，带着引诱：“跳吧，跳吧，这是最后一次了。”
那诱惑的话语却还没说完，商意脚下猛然震动起来。
震动一环接一环，到最后几乎是地动山摇。
“轰——”
妖兽身后画着白孔雀的石壁被炸的四分五裂，烈风裹挟着碎石从商意身边卷过，许朔拍了拍手，从空中一跃而下，唤道：“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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