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没有嗅觉的美食家
“你……是不是真的闻不到？”
“……”
安静。
长时间的安静。
安静到，仿佛时间都跟着静止了一般。
安静到，苏米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真的问出刚才的问题，还是说那只是自己在脑内的想象？
“抱歉，一直瞒着你。”
杭猫的声音很轻，轻到在一片安静中轻轻划过，让苏米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说完这话后，杭猫的身体一下子松懈了。
长久背负的秘密被揭露，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身体也没那么紧绷。但就连肩膀也跟着耷拉下去，使杭猫看上去显得有些沮丧，有些颓废。
见到这样未曾见过的杭猫，苏米的心像是突的被谁揪了一下，说不出的滋味。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让杭猫恢复往日的精神。
于是她没有责怪对方的隐瞒，也没有恼火对方的不坦诚，而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没关系，又不是什么大事。”
的确，于她来说杭猫是否有嗅觉并不是什么大事，反而得知这一消息后，很多事情都能说得通了。
她想到有回吃外卖，自己被大毛的猫屎味熏得吃不下饭，而杭猫却依旧吃得津津有味；她想到那次杭猫在家里炒辣椒，自己被呛得直咳嗽，而杭猫却是面不改色；她想到清明节后做水煮鱼，自己隔着屏幕都闻到了鱼身上的土腥味，而杭猫却还要尝尝才能知晓。
苏米一度以为是杭猫的嗅觉不太灵敏，或者有些味道他已经习以为常。如今回想起来，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了。
“你，不怪我瞒着你？”杭猫迟疑地问道。
“其实知道这个事情我的第一感受是高兴的，有一种踏实的感觉。”苏米笑着点下头，“因为从一开始，你主动说要加我联系方式、要视频，整个过程我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很不真实。直到今天，我在和你交流的时时刻刻，头顶都还会悬着一个巨大的‘为什么’？”
苏米望向天花板，仿佛是在看那个“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从那么多粉丝中选中我？为什么要让我这么一个非专业的粉丝来点评你做的菜？”
苏米的视线转回手机屏幕。
“就在刚刚，这个悬而未定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是你帮我解决了这个困扰我许久的问题。既然你闻不到，那患有通感症，能通过声音隔着屏幕闻到气味的我，无疑就是你的最佳选择！”
她一手点在自己胸口，笑容中带着小小的得意与喜悦。
苏米一直觉得自己与杭猫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很魔幻，很不切实际，很虚无缥缈。
她带着一堆的问题稀里糊涂的和对方一天天交流着，表面上两人的感情是在日益加深，但在苏米眼中这就像是没有地基的空中楼阁，不知哪天就会坍塌，会崩坏，甚至会被风一吹就消散无踪，终究是虚假的。
直到知道杭猫没有嗅觉，知道对方需要自己病症来弥补缺憾，需要自己的帮助来实现目标，直到这一刻，苏米才能够认定她与杭猫之间的关系是真实的，是可靠的，是事出有因、合情合理的。
“你真的不怪我？”
像是被苏米的笑容感染，一时沮丧的杭猫也恢复了些精神。
“嗯……非要说的话也有！”苏米扬起下巴，嘴角带着戏谑的笑意，“要怪就怪你不够坦诚，没早点告诉我！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藏着掖着的。害我胡思乱想了很多！”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既然你不想说，也自然有你的原因吧。”
杭猫深吸口气，轻轻叹了一声，“我是大一那年因为得了流感，可能是后遗症吧，就失去了嗅觉。也不是多大事儿，如果我不是非要从事美食这个行业的话，可能这点缺憾对我的生活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在说起这段经历的时候，杭猫的语气十分的平静，平静得就像是在说别人的经历一样。
“可你为什么要瞒着大家呢？”苏米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如果把这段经历告诉大家，肯定能收获比现在还大的流量。”
“这可能就是我不想告诉的大家的原因吧。”杭猫自嘲般的笑笑，“我可不希望在提到我的时候，大家想到的是‘身残志坚，失去嗅觉依旧坚持美食的up主’，这样的标签。
“我不希望别人因为我嗅觉上的缺陷，而降低对我烹饪水平上的要求。我更不希望因为这样的噱头，带来本不属于我的流量。”
闻言，苏米了然地点点头。
通过这几个月的了解，她算是见识到了杭猫对美食的执念，甚至可以说是到了钻牛角尖的程度。
明明只需把菜肴的样子做好看了，就足以应付网络那头的看客们，他却一定要做到味道上的完美。甚至不惜在茫茫人海中找自己这么一个“奇葩”，来弥补他在嗅觉上的不足，以追求气味上的精益求精。
每次为了录制最完美的镜头，杭猫一道菜往往要来回来去做很多遍。光苏米看见的，每道菜就至少要做个三四遍，在苏米没看到试菜、补素材阶段，还不知道要重复多少次。
所以苏米再清楚不过，杭猫对美食的重视。
但就是这样一个热爱美食，在美食上不断追求完美的人，却因为意外失去了嗅觉，这是怎样的残酷与痛苦。当他得知这一噩耗的时候，又是面对着怎样的绝望？
不知那时的杭猫经历了什么，他是怎么挺过来，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想到此处苏米多了几分好奇，但更多的，是心疼。
心疼这样一个被命运开过玩笑，却依然要在一条不平坦的道路上坚持自己热爱的人。
这样强烈的信念感与执着是带有着感染力的，苏米就是被感染到的一人。既然对方需要自己的“能力”，她愿意帮助他人追逐自己的热爱，她愿意成为杭猫这一路上的支撑与陪伴。
“既然你闻不到气味，”苏米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子，“那我就来做你的鼻子喽！”
女生笑容灿烂，如同春风和煦能够吹散阴霾，如同冬日暖阳能够融化冰雪，
她不知道自己那一句像是承诺一般的话语，会带给正在彷徨着的人，怎样的力量与鼓舞。
杭猫略显灰色的心情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他不再是一个人保守着秘密，他不再独自前行。
“是呀，能找到你，我真是太幸运了。”
杭猫声音很轻，语气却很是郑重：
“谢谢你。一直以来，都谢谢你。”
“不至于，不至于！”苏米被对方过于郑重的语气吓到，连忙笑着摆摆手，“咱俩认识才几个月呀，还什么‘一直以来’，搞得这么郑重其事的。”
杭猫耸耸肩，不再解释过多。
“你那锅包肉还做不做了？肉都凉了！”
“凉就凉了呗，反正也得重头做……”
“我最开始还以为你你是有什么新奇的做法，往淀粉糊里加醋，没想到居然只是加错了。”
“新奇的做法？嗯，倒是也可以试试？但就是白醋的量要减少一些……”
“你拉倒吧，想想都很奇怪！”
“做美食要有创新精神，不试试怎么知道？”
……
……
两人有说有笑，氛围很是欢乐。
两人并未因刚刚的插曲而产生隔阂，反而一方放下了重担，一方解开的疑问。分享秘密让彼此之间变得更加坦诚，更加直率。
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更近了一些。
“苏苏，这回的文章写得好呀！”程敏站在苏米的工位旁，大力拍着刚大病初愈的苏米的肩膀，笑容堆满脸，“读者和领导都很满意！晚上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是呀是呀！好多读者都说很喜欢文章里附带着私房水煮鱼的制作方式，他们自己在家也试着做了，味道还不错呢。”赖如依也凑了过来。
苏米在几人的簇拥下，礼貌性的笑笑，“主要是人家店的师傅心眼儿好，肯告诉我菜谱，还跟我介绍了那么多，光凭我哪儿写得出这些。”
“你就别谦虚了，谁不知道你是费了多大劲儿才得到这手资料的！”程敏指着桌上的感冒药，“我可是给你算是工伤了呢！”
“诶，最近是很流行这种私房水煮鱼么？”一旁的同事听到这边聊得热火朝天，也过来凑热闹，“我看了咱们这次的文章，里面那个私房水煮鱼的做法，和前两天杭猫食记上传的视频几乎一模一样！”
说着她打开了杭猫食记的视频。
“杭猫食记？那不是苏米的男神么？”
“哇！他这视频和咱们的文章几乎是前后脚发出来的！苏苏，你和你男神心有灵犀呀！”
“苏苏你看了没看了没？”
“那是人家男神，还用你说，肯定看过了呀！”
苏米点点头，“我看了，他一发我就看了。好像播放量还挺高的？”
几个人又仔细看了下视频的数据。
“真的耶！现在播放量都三百万了！”
“难道私房水煮鱼是什么流量密码？这么波热度咱们预判了！”
“苏苏你太牛了！”
……
一群同事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视频与文章，水煮鱼与当下流行元素。
在一片喧闹中，苏米拿出自己的手机，点看杭猫的最新视频。
分享视频，分享到q/q，发送给“杭猫食记”。
【打算怎么感谢我？[得意][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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