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书房里一片狼藉，其实只是碎了一只落地花瓶，但里面的字画全都倾泄出来，一幅山水画散散漫漫在杨以硕脚下展开，陈放看不出来好坏，就算是挑个正经时候让他欣赏，恐怕也是对牛弹琴，他只是小心翼翼避开花瓶随便，走到杨以硕身后。
“杨以硕？”
杨以硕猛然转身，一双寂静丛林深处潭水般的双眼，在看到陈放的一瞬，照进难得的阳光，化为满池金光。
“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你先出去，我打扫一下。”杨以硕四下一扫，几乎没什么落脚的地方，难为陈放歪七扭八地走过来了。
陈放后知后觉地打怵，不只是因为杨以硕转过来的神情冷人，还有他几乎在瞬间的神情转变，这样露出歉疚和煦笑容的杨以硕，与造成这一地狼藉的人判若两人。
“小放，我”仿佛感知到陈放的情绪，杨以硕还想解释几句，却一时卡住了。
陈放尽量摆出个轻松的笑容，自然地接过话头，“你还有收集字画这爱好呢，怪高雅的。”
他看画的神情很认真，让人找不出他不与人对视的错处，以表示他无意解开杨以硕不与人视的伤疤，陈放读书不多，但人情还算练达，不然也不可能‘勾引’来个富家少爷给失色出大头。
杨以硕会意，弯腰捡起地上的画，原先倒着，陈放歪得脖子酸也没看出个名堂，现下被杨以硕方方正正地举在身侧，他便知道了，这不是什么收集的字画，大概是杨以硕自己画的。
要是什么别的地方，陈放必然不可能一眼看出来，但那是陈家沟，陈放迄今为止的大半生都在那度过。
只是画里其实有偏差。
自然，水墨画求神似而不求形似。但画中下河口那颗古树被勾勒出来，夏天奶奶和二娘经常站在那颗古树下叉腰喊他俩吃饭，闵昌多山，那山挡住闵昌人民的富裕，盘山公路将直线距离拉远，但陈放爱闵昌的山，奶奶的声音穿过河间山谷，他多想再听一遍。
陈放有时候想他或许是林黛玉，但也不尽然，林黛玉报恩为贾宝玉哭，他只不过总是在杨以硕面前哭，他原先是不哭的，自从奶奶去世之后。
杨以硕没问陈放为什么哭，他简单收起画，将陈放拥进怀里，细细地摩挲他的背，一遍又一遍，耐心地等陈放平复情绪。
“杨以硕，我想奶奶。”
杨以硕温柔得不像话地说着我知道，另一只手给陈放顺毛，他该一步步来的，刚才是因为情绪没控制好失了分寸，他们以后多的是时间，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只是陈放不要这么伤心。
“你们都走了。”陈放只是在无声地流泪，却相比于昨晚的失声痛哭，平添许多哀伤，他终于卸下支撑脖子的力气，歪头靠在杨以硕肩上。
杨以硕改为安抚地揉捏陈放的后勃颈，发茬触及他的指端，一同被安抚到。
“对不起。”杨以硕在为不明所以的事情道歉，“我以后都陪着你。”接着为没影的事做保证，回想起什么又突然噤声。
但陈放不在意，或许他此时就需要一个承诺，所以他追问：“结婚生子之后呢？”他指的是杨以硕，下意识忽略掉自己。
陈放后勃颈上的手一顿，杨以硕眼眸下垂，呼吸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喷在陈放肩上，让陈放不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脖颈的手就又抚动起来，“我会陪着你的。”杨以硕最终只是加重语气如此说道。
杨以硕没让陈放打扫书房，说什么谁污染谁治理。但陈放有理由怀疑是因为余下几幅死活不肯拆开的画，杨以硕当然没有做出什么姿态阻挠陈放，他只需要调侃一句陈放看了又会哭鼻子，陈放只好两眼捂着杨以硕给他的毛巾，装作听不见出去了。
“在玩什么？”杨以硕又在书房处理了一会文件才出来，活动着颈腕一屁股坐在陈放身边。
陈放特别喜欢杨以硕家的沙发，要不是还瞒着他点事，他都要开口问在哪买的了，因为这沙发尤其松软，弹性还特别好，适合他这样的懒骨头。
因此当身边陷下去一块后，陈放也控制不住地往杨以硕那边倾斜，他想挪动一下，不离杨以硕这么近，但杨以硕搭在自己身后沙发背上的左臂让陈放止住了动作。
他假咳了一声，微微朝杨以硕的方向转动了一下平板，向日葵在后排生产太阳，又一排僵尸死样活气地过来啃食土豆，豌豆射手尽职尽责守在岗位上。
陈放杜绝浪费，也为了忽视掉身后那只手臂，胡乱收集他的太阳。
“下午想吃什么，今天还去上班吗？”杨以硕手臂从沙发上耷拉下来，卡在陈放后腰与沙发之间，形成一个半抱的姿势。
陈放腰脊都挺直了，这几天两人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每天吃完上顿想下顿吃什么，他歪头想了想，像个狡黠的学生，挑着比较好回答的问题回答。“去吧，酒吧哪有周末。”
陈放走神间，杨以硕抬起另一只手，及时收掉平板上的太阳，闻言不太赞同地啧了一声，但也没说什么。
陈放哎呀一声，注意力重新回到平板上，被僵尸一口吃掉向日葵，其他水果还在恢复，这局看来是玩不下去了，他气馁地放下盘在沙发上的腿。
“那我们出去吃，吃完顺便送你去失色。”杨以硕凑近陈放，重新打开关卡，他看了两眼大致知道怎么玩，陈放就是植物下得有点乱，向日葵一旦种下去也不知道及时撤回，总想多攒点阳光。
看他兴致勃勃地样子，陈放索性把平板放杨以硕腿上，自己重新盘腿坐回沙发上，侧坐着围观，他其实有些近视，但不太爱戴眼镜，一个酒吧的老板戴眼镜，穿出去让人笑话。尤书何倒是戴，穿斯文败类勾搭纯情大学生的时候戴。
所以陈放看平板是里屏幕很近，几乎是和杨以硕头对头凑到一起。
“诶，你别撤啊，再攒点阳光，下这个厉害点的西瓜。”陈放看着看着就要上手，被杨以硕轻轻在手背拍了一下，噘嘴收回，还埋怨他：“这么大了还喜欢玩小孩的游戏，现在都没人玩这个了。”
杨以硕乐了，“那你还是小孩吗？你不也在玩。”他在陈放眼皮子底下挽回着这场在陈放看来败局已定的局面，没顾得上注意陈放的表情变化。
等目睹杨以硕重新将一波僵尸堵回去，陈放笑笑，道：“以前看陈白杨他们玩羡慕了嘛，这不是在补足青少年遗憾。”见杨以硕抬头看自己，急忙偏头错开对视，简单解释道：“陈白杨就是我大伯家儿子，奶奶去世之后我住在大伯家。”
杨以硕张开怀抱，“来抱抱。”
是那种哄小孩的语气，陈放被他逗乐了，哭笑不得，抬脚就踹他，却被杨以硕捏住脚腕，不住揉捏。
他认真地注视着陈放，说：“我也没玩过，离开陈家沟之后我过得一点都不开心，杨玲转头就把我甩给我爸了。”
最后一个僵尸还在坑坚果，看上去要同归于尽，豌豆射手们在轮番进攻，就算是大boss也撑不了多久，杨以硕把平板放在沙发扶手上，就势倒在陈放大腿上。
这些年来陈放从未和人倾诉过，说的话也没有装可怜的意思，但杨以硕这样就耐人寻味了。
他直溜溜地注视着陈放，纵然陈放根本不肯底下头来看他一眼，“我很想你，小放。”
陈放当然能感知到杨以硕火辣辣的目光，他轻扶起杨以硕的脑袋，以将右腿赎出来，“是吗。”陈放若无其事地说，后半句话被他吞进肚子里。
他想问一声为何杨以硕自离开陈家沟后就再也没回去过，为什么电话打不通，留的地址也没人，但也只是想想，他没什么立场问这些。
只要陈放还在视野范围内，杨以硕的情绪感知向来灵敏，他点到即止，从容地自沙发上起身，“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走，换衣服出门，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都说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无论杨以硕是否在这上面有所建树，他总算还是抓住了对事物没什么追求的同时又极其挑剔的陈放的胃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陈放一直没变，嗜甜，什么不健康喜欢吃什么。一路小吃扫下来，杨以硕总能在琳琅满目的小摊面前找到陈放喜欢的，最后还买了一袋栗子让陈放车上吃。
“你还下来干嘛，俩大男人整得怪矫情，晚上别来接我了，一公里不到的路，还能走丢不成。”陈放一面倒退一面叮嘱杨以硕，只见杨以硕扶着车门，面带微笑地冲陈放挥手，实打实的公子哥做派，也不知道跟谁学的，陈放不耻。
正当陈放愤愤之时，身后传来个声音叫他，“放哥，”陈放回头，“我说你为什么躲着我。”李明昆越过陈放双肩，看向正打算弯腰进车里的杨以硕。
声音不大不小，他这个位置正好能听到，杨以硕眯起眼睛，挂起一个礼貌的微笑，走到陈放身边扶着他的肩膀，道“小放，不介绍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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