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万俟
邬简和许镜子往深处跑去。一路上，邬简看到的冤魂在痛苦挣扎，听得到他们在撕心裂肺的呼救。但邬简伸手却触不到，只能看着他们化作齑粉消失。出于什么原因，邬简不明白。
“主公，有人招魂。”程归道“但不同于普通的招魂。有人会将无数魂魄困在一个躯体之中，让其听命与招魂人，还有另一种，”
“把魂魄招在自己身上，让招魂人成为一个不死不灭的怪物。”邬简接上，他脸色煞白，暗骂了一声“真她妈的不要命。”他小时候见过变成怪物的招魂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是失去意识，变成一个吃人的怪物，最后被十门绞杀，血肉模糊。度衡规遍地都是怪物，无数骇人的怪物都没有让邬简那么恐惧过。那招魂人会全身变得臃肿，四肢变长，会扯烂皮肤，眼球充血突出，失去意识，见人吃人。更是因为他的不死不灭，无论是子弹还是钢刀都不会对他造成威胁，一颗□□将他炸的血肉模糊，他也会拖着脱落的皮肉向你跑来。
邬简有些不敢想象了，曲邈不会是一个不明智的人，他不会让自己变成那个样子。邬简我只是想，但愿吧。
“止步。”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邬简立马抬头去看，便发现，云昭正站在一棵树的树枝上，他警惕的看着四周，然后视线落在邬简身后的程归身上。
“须江推算，三个时辰后，裂缝再出，你们抓紧时间。”云昭冷道。他做好了不再出去的打算，羲毓国的生死存亡对外界不会产生影响，但是这个国家是他师尊的心血，里面也有千千百百的生命，总是不能弃之不顾的。
邬简正色道“不是需要我平定尸潮吗？”
“不需要了。曲邈想要的，他已经带走了，他想要的，也已经完成了。”
邬简的目光瞬间凝聚到了许镜子身上。许镜子大大咧咧的一笑，随之挑眉道“这事以后再说。”
“什么意思？”邬简一头雾水，听不明白。云昭跳下树，行到邬简面前，将他的佩剑百无寿拿出，递到邬简面前。这时许镜子大叫一声，紧紧攥着手腕，疼得脸上的五官几乎扭曲。良久，云昭才收回百无寿，许镜子也才有所缓和。
“我说我说。”许镜子舒了口气，扭了扭手腕，把手伸到邬简面前，这才发现许镜子手腕上有一道青色的类似一种文字的图案，围绕了他整个手腕，泛着点点青光。
蓦地，他手心似乎闪过一丝光亮，一把扇子就出现在了许镜子手中。那扇子应有十寸十三方，细看那扇骨皆是青玉所雕刻，几点银叶点缀期间。
“这就是青玉案。”许镜子展开扇子，便见那扇面透过光才能看到凶兽梼杌像，不遇光，便只是竹林题字。
“我的确瞒着你大部分的事。这羲毓国，只有阴师血脉的人才能进来，这件事，是我告诉曲邈的。他带你进来后，也是我在暗中操控着他，让他去走我规定的路线。”许镜子收起那青玉案来，继续说道“也是我让云昭骗你，倘若有危险就敲碎玄玉，这样一切就都结束了。后来进入大荒山，你没有摔碎玄玉，只是把上面的红石给取了下来，而且还吃了进去，才让我不得不改变我的计划。只有地下有死人，曲邈才能召出尸卒或骨将，而羲毓国里的人们，死后直接轮回，不会留有尸骨，所以我们只需要把你九世祖留在这里的骨将们杀绝，就不会再有什么危险，曲邈也无能为力。待你恢复以后，我只需要把你带回度衡规，一切就都结束了。曲邈这种跳梁小丑，不会成为威胁。”
“…我没听明白。”邬简是极为信赖许镜子的，哪怕许镜子现在是在利用他，邬简只是觉得有些委屈，一时也没有其他的感觉。“你的目的是什么，你跟我说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瞒着我呢？”
“你九世祖曾经预言，你与玄玉有着莫大的关系，让我帮助你保护你，成为新一代的阴师。但是，邬青隅寿数将尽，我不想让他死。”
“什么？”邬简诧异。
“我不能让他死。”许镜子道，随后看向云昭“打破玄玉，让他的力量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云昭垂头，良久才道“可他不会愿意。”
“我知道，让他褪去凡身，重新飞升他肯定不愿意，但我不管。邬简，面对天意，我是有私心的，我不想让邬青隅死，我也不想让你卷入其中。所以你现在什么都不必明白。”
邬简抹去嘴角突然溢出来的血迹，不情愿的点了一下头。三个时辰，似乎很短很短，等到须江声音的传来，一阵天旋地转，邬简也便清楚，自己是回到了度衡规。只是现在四周充斥着一股阴暗湿冷的地穴味道，让他分辨不出来自己是在度衡规的哪里。
他的意识清醒，但两个眼皮实在难舍难分，邬简也就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着。
“死了？”
“喘气呢，这小白脸能犯什么事，关到这里？”
“他这样怕都握不动刀。”
四周传来一阵阵嘈杂声，似乎有不少人聚在四周打打闹闹。邬简半眯着眼睛，环顾了一下，惊然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地牢之中，四周约莫□□十个人。
那些人都是五大三粗，一股子凶相，肆无忌惮的拿着邬简正在开玩笑。邬简一时没反应过来，顾不得头疼，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
“小子，你是怎么着进来的？”一个脸上有疤的光头男问道。
“我…”邬简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光头男，又扭头环顾了四周，皱眉道“这是哪里？”
那光头男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样“你不知道这是哪里？你瞧瞧，这里都是身上背负这几十条人命的才有资格进来的。我看你个小白脸，也就杀俩娘们吧？啊？”
邬简没理他，这里的环境极差，巴掌大的老鼠不怕人，到处乱窜，泥墙木牢的建筑结构也是相当古老。
只有两盏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这是什么地方？”
“天门暗牢。”光头男挠了挠头，突然眼神有些空洞，随后又看向邬简，就眼睛里多了些神采。
“我怎么在这里？”
“你自己走进来的，进来就晕倒了。”
“我自己走进来的？”邬简盘腿坐了下来。这里阴暗湿冷，腐臭味充斥着鼻腔，邬简简直一刻也待不下去了。“那我怎么出去？”
光头男嗤笑了一声“永远也出不去。”
“你是哪家的人？”光头男问。
“我不是哪家的人，我就是个当铺老板。”
“哦，那你也有可能得罪了天门的人，才把你送到这里来的。”光头男坐在了邬简身旁，继续道“我被关在这里有三年了，你能跟我说说，外面现在怎么样了吗？”
邬简摇头，神情明显落寞道：“我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因为欠了一屁股债，被人给卖进了度衡规，到现在我还在干苦力。别说杀人了，鸡我都没杀过。”
那光头男一愣，脸上表情明变得难看。随后，邬简抓住时机，猛的站起身子来，伸手朝着光头男的头顶一扫，那光头男瞬间就倒在了地上。
邬简伸手，手中正有三根极细的银丝，手心也被割出了一道细小的伤口。
而一旁的人们只是呆呆坐着，动也不动，对这边发生的变故充耳不闻。
“你到底是哪家的人。”半晌，角落里才幽幽传来一个声音。寻声看过去，便看见一个少年蜷缩在角落中，手上缠满了银丝，正如在玩提线木偶一般。
“你是万俟的傀儡师？”邬简将手中那三根银丝递给那少年。少年接过银丝，幽幽的说了声嗯。
邬简走到他身边，蹲下来问道“这些人都被你操控着的？”
少年抬眸看向邬简，点了一下头。
邬简也没有多问什么，起身想走。那少年又开口道“你若是能帮我救一个人，我就告诉你如何出去。”
不等邬简说话，那光头男就醒来爆了句粗口，随即站起身来，揉着脑袋，另一只手一把扯住邬简的衣领，怒喝“你他妈的敢动我？”
说着，那光头男便抡起拳头就要往邬简脸上砸，邬简面对那光头男，四目相对，邬简暗道“召来——”蓦地，地面一阵晃动，一双铁青色的双手从地面钻了出来，一把抓住了那光头男的脚踝，随着一声撕心累肺的吼叫，骨将钻出地面，冒着寒光铠甲映出一闪一闪正在跳动的烛火。
骨将一双铁青色的双手掐住那光头男的脖子，正等待绞杀的命令。那光头男无论如何扭动着身子挣扎，骨将也不动分毫。
“骨将——阴师？”那少年颇为震惊，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那骨将身旁，上下打量。那光头男没听说过什么阴师，只是一边吓得大叫一边求饶。
“邬家人…邬家…”那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连连后退，对邬简避之不及。
“砸烂。”邬简指着牢门道。骨将便一把将那光头男扔开，一脚踹上牢门，但显然没有什么用处。一连又是几脚，也没什么变化。这牢门上没有出入口，这也让邬简很迷惑。邬简上下左右的看过，也没有别的什么出口。
“你知道怎么出去？”邬简看向一旁呆愣的少年问道。
少年点头，却道“只要你帮我救出一个人，我就告诉你怎么出去。”
“行行行。”邬简本来不愿意揽这种傻叉的活，更不愿意让别人和自己讲条件，但现在也是在没有什么办法了。
随后，少年缓步走向牢门，侧着身子，从柱子中间的缝隙钻了出去，邬简大为震惊，一连说了好几个“亏死了！”
那缝隙正好能通过邬简和那个少年，回头看向那光头男和一众的囚犯，按他们的体型，是绝对钻不出来的，骨将化作齑粉消失不见。出了地牢后，就是一条长长的隧道，其中没有一点儿光亮，那是一条直路，正好能容纳一个人通过，邬简两手扶着两边的墙壁，小心翼翼的向前走。那墙壁坑坑洼洼，很不平整。有时会摸到几行长长的爪印。
邬简心知肚明，这是一条人徒手挖出来的通道。
或许在不到一百年前，人类在这里是作为奴隶出现的。人类没有精怪们那么长的寿命，没有他们抗打抗揍的身体，也没有他们如此大的力量，所以误入此处的人类就会变成食物和奴隶。不过后来，度衡十门设立了保护人类的执法条例，这才改善了这种频频发生的事。
“我名万俟月。是上任万俟家的，家主之子。”万俟月走在邬简前面，幽幽的声音传来不禁让跟在后面的邬简打了个冷颤，万俟月继续说道“我有一个孪生哥哥，名为万俟阳，我们两个是被诅咒的，我想你也可能听说过。”
邬简嗯了一声。
“我失去了五感六觉，而哥哥失去了心脏，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因为我有时会失去理智，所以就被关在了万俟家的地牢中，我在那里虽衣食无忧，却永远也见不到阳光。后来，我父亲，母亲双双去世，而我和哥哥，就成了家主的候选人，可是，有人夺位了。”
“于是，你逃出地牢，发了疯一般的将万俟家几近一半的卫兵全部杀了，取出了他们的心脏来。”邬简接到。
万俟月骤然停下了脚步。邬简猝不及防的撞到了他身上“哎呦，抱歉。——所以说，并不是这样？”
万俟月继续前进，道“并不是。我不贪恋所谓的权利，哥哥也不喜欢。只是突然哥哥没有来看我，一连七天，他没来过，直到有一天，哥哥被扔进了地牢中…他的胸口被人给划开了，他们聚在一起，在讨论…哥哥为什么没有心脏。”万俟月继续向前走着，说话的声音略微的颤抖“所以才会去杀了他们。”
“那你让我去救谁，你哥哥？”
“是。他在万俟家中，他不记得我了，不记得一切了。我想救他出来。”
邬简一口答应。叫他放心。邬简心中打着别的小算盘，觉得多一个朋友也就少一个敌人，万俟家的朋友的确要来发展一两个。
这条黑暗的，充满死气的隧道不见源头，他们走了很久很久，面前才豁然开朗，踏出十门，便见，这是一个偌大的溶洞，两人正站在隧道的源头，也就是溶洞的开始，对面有一个小小的光点。低头便是波光粼粼的江水，通向外面。
脚边有一条破旧的小木舟，邬简怀揣着极度不安的心情踏上这条船，万俟月也一脚迈了上来。两人一路攀谈。
邬简这才知道这里是天门的地下暗牢，用来关押一些十恶不赦的人。而万俟月也算这里的狱头子，把驻守在这里的天门将全都杀了，凭借着万俟月这傀儡术，从此进出也不成问题。
随着水流，穿过溶洞，邬简才看到久违的阳光。又问起自己到底如何进入的天门暗牢，万俟月却说“你会知道的。”
上岸，这里正是天门的最边缘。一个无人区。也算是幸运的，倘若这个地方有人迹，那十有八九就是没有理智的疯兽，到时候凭借着他们两个人的力量，八成是逃不出疯兽的利爪之下。
偌大一个天门，要想溜达出去，也需要半个月。他们路过一个池塘，池塘后是一片森林，常常传来凶兽的嘶吼声。一路无语，万俟月认认真真的看着前方的道路，而邬简一路东看西看，走走停停，不时踢一下路上的石子。
“你看那是不是有辆…车？”
万俟月顺着邬简所指的方向看去，便看见一众黑车浩浩荡荡的向这边开来，扬起阵阵尘土。车速极快，邬简连忙退到一旁，一辆又一辆的汽车从邬简耳边呼啸而过，使得邬简吃了一口土。万俟月看向最后面开的比较慢的一辆车，一脚将邬简踹到了车前的路上。一阵刺耳刹车声传来，邬简吓得哇哇大叫，边叫边骂。那黑车上下来两个少年，约莫十六七岁，趾高气昂的一副样子。
其中有一个少年戴一个白色的头戴式耳机，上下打量着邬简。而开车的少年一股子痞气，哭笑不得问“怎么，你有病？你怎么不拦前面快的？”说着少年一把拍到邬简面前的车盖上，颇为恼怒的说“天门的这第十八条街，你还是第一个敢拦我车的人。”
邬简就觉得有些离谱“你有驾照？你成年了吗就开车？”
那少年正开口想要说话，突然一愣，眼神顿时空洞，站着不动了。再转头，万俟月正使着几根傀儡丝操控着那少年，随后一挥手，傀儡丝消失，而那少年却依旧被控制着。
头戴耳机的那个少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邬简，又看了一眼开车的那个少年。于是便打开了车门，上了副驾。随即邬简和万俟月也跟着上了车。
“我不会开车。”万俟月无奈的摆了摆手说，“我也不会操控着他开车。”
“解开吧，我叫他听你们的。”
“我见过你。”邬简一声大叫，“在死人城时，我见过你一面。”而那少年翻了个白眼，从后视镜看过去，正看到邬简的半张脸。
实在没有办法，万俟月这才把那个少年放开，一放了他，他就张嘴开骂，不情不愿的启动汽车，往清野方向行驶。
“我叫平绒。是死人城的二当家。对了我的年纪远比你想象的要大的多。”少年通过后视镜看到邬简继续说“他是莫小兰，会吃人的。”
莫小兰看了一眼平绒，道“可不是什么人我都吃。”
邬简没心思再说什么，问道“清野有发生什么事吗？”
“当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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