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9-1

空气中的血腥味渐渐弥漫了开来。

        伊迪丝每走一步，身体都在不自主地颤抖，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真的太累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她需要躺在地上，什么都不去想，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而现实是她正在做着她已经幻想了将近十年的事情，心里已经感觉不到兴奋了，剩下的只有麻木。

        曾经她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并不是说为自己报仇，而是说这份藏在心底的怨恨，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不再那么强烈，她的心灵不会再体会得到快感，有的只有无尽的空虚而已。

        那个躺在仿佛摇篮中的老人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死去，这些仪器维持着他脆弱的生命。伊迪丝根本不需要亲自下手，她身为一个赏金猎人，还有想要去遵循的信条，所以她想都没想就选择了最为温和的方式，

        明明身后身前都随时会有敌人追来，她不禁佩服自己的选择。

        堆满了一个房间的维生机器，无数的管子和那个“摇篮”相连着，她伸手拉起一些用力扯了下来，成分不明的液体从里面流了出来。她皱了皱眉头，那个早就看明白她的意图的老人只是看着她，原本手里还有唯一的武器，但是也被他扔到了地上。他也渴望着解脱吧，那双眼睛依旧清醒，直直地盯着伊迪丝看。

        她的手抓起了第二束管子的时候，雷恩开了口，“你就这么恨我吗？”

        “临死前才想起来要问我吗？”

        “是我给了你生命，就算是那个女人生下了你，但是若不是我，你根本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他的声音变得无力了起来，“我试着创造过很多的孩子，但是他们都活不过一岁，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我能够挣扎着活这么久，但是继承了我的血脉的孩子们却都那样轻易地就死去了呢……直到你诞生了，我看到你的眼睛之后就确信了，你是继承了我的全部的那个人，所以我制订了那之后种种的计划。”

        “这个时候了，你还想将责任推卸给我吗？”

        伊迪丝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下，又扯下来很多的管子，现在半数的连接都已经断开了。

        各个仪器上面的数值都在下降中，仿佛是在为雷恩的生命进行着倒计时。

        雷恩努力地深呼吸着，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亲情这种东西是很难去讲明白的，我给你的都是我能够想到的最好的一切，最强的力量，它能够保护你，永远地保护着你。你就不必向我一样被死亡的阴影纠缠着，在梦中的话你甚至不比看到自己老去的样子。一直维持着年轻时的梦，又有什么不好？我给了你一切最好的，但是你却反复地告诉我，你并不想要。”

        他的语气倒还真的像是一位父亲，而伊迪丝则是那个叛逆的孩子。

        “如果我告诉你，我其实很爱你，你还是打算杀我吗？”他看着继续撕扯那些管道的伊迪丝反复地问道。

        女孩没有一丝犹豫，她心里的答案早就已经很清楚了，无论要她说多少次都是一样的，“当然，这是我的一个心愿，如果你继续活着，我觉得自己对不起很多逝去的生命。你所说的话我根本就不相信，你最爱的人只有自己而已，我们都是你的棋子，为了你的这场闹剧，被你利用。”

        那位在垂死挣扎的老人笑了，似乎意识有些模糊了。

        “或许你不知道……但是我在你出生之时，曾经抱过你的，我那时身体已经不行了，但我还是希望能够去感受一下你的温度和重量，你的眉眼真是像极了一百年前时的那个我。”

        “那又怎么样……”

        伊迪丝的手里握住了最后的那几根管道，整个房间充斥着有些刺鼻的味道，原本就快要站立不住的伊迪丝现在几乎要昏了过去。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曾经还是爱过你的，只是为了我的心愿，我舍弃了作为父亲的那颗心。”

        无论他说什么，伊迪丝都听不进去了，也不打算听了。

        什么都不能成为这一切事件的理由，雷恩是早该死去之人，对于生的执着扭曲了他的内心，这一点他自己也隐约察觉到了吧……

        所以才会毫不反抗地任由她处置自己。

        她双手用力，所有的维生系统都和雷恩的身体失去了联系，他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萎缩了下去，但是他的表情却看不到一丝痛苦。一旁显示他心律的机器还在时不时地跳动一下，那是他最后的时限。

        滴答，滴答……

        不知不觉间，伊迪丝竟然站在这个从来没有带给过她欢笑的老人身边，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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