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两情若是久长时
“无非还是那些俗套子,无甚值得担心。”王凝之靠在窗户边,懒洋洋地回答。
“哼,我二哥才思敏捷,当然不放在心上了,想当年,就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也赢得侥幸,我都没全力……”王献之刚吹嘘了一句,就被两个大人盯上,马上闭嘴装起了可爱。
没办法,最近他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二哥,只有这样,才能阻断来自会稽王府的邀约。
王献之并不能理解,司马道福这小丫头,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几乎每天都会有一份邀请,还次次都不重样的,要不是以跟着二哥做事儿为由,恐怕自己都要跑断腿了。
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直到王肃之打完一圈儿招呼回来,众人才打算离开,面对着脸色阴沉的王肃之,王凝之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四,能者多劳。”
看到王肃之更加不爽了,王凝之便打算用‘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去承担责任,为家里操劳,为兄弟牺牲’之类的话来搪塞,不过谢道韫抢在那之前,便开口了:“幼恭,放心吧,以后你二哥不会这样了。”
王肃之感激地冲着谢道韫点点头,突然就感觉,未来等这位二嫂子嫁进王家,管着二哥,兄弟们的日子会好过些。
反正,大嫂子进门以后,大哥就没那么多时间来监督大家读书,也顾不上日日讲些大道理了。
刚一上街,谢玄和王献之就要疯跑,还拐带着王孟姜与谢道辉,无奈之下,谢道荣与王肃之只好一路跟着,免得他们出事儿。
而谢道粲则不同,年纪虽然不大,却隐隐有些大人气息,很是稳重,拒绝了跟着他们,反而是跟着王凝之与谢道韫,一路看着那些美轮美奂的灯笼,还猜出来几个灯谜。
“上无半片之瓦,下无立锥之地,腰间挂个葫芦,晓得阴阳之气。”谢道粲念了一遍,眨眨眼,“是个‘卜’字吧?”
谢道韫微笑着点点头,表示肯定,“三妹近来学问倒是见长。”
谢道粲眯着眼笑了笑,有点儿不好意思,可又好奇得很,说道:“今年这些灯谜,几乎没有和往年一样的啊。”
王凝之回过头来,疑惑,“怎么,你也买了那本往年灯谜册子?”
“是啊。”谢道粲点点头,瞧着王凝之古怪的神色,不明所以。
谢道韫瞧了一眼,脸色一变,“不会是你搞的鬼吧?”作为对王凝之很熟悉的人,一看这表情,就发现不对劲儿了。
“关我什么事儿?”王凝之一瞪眼,把跟在旁边的徐有福扯过来,“都是他干的,这小子最近爱钱爱得紧,一抓到空子,就变着法儿去做生意,真是丢了我的脸,我都说过很多次了,就是不肯听。”
徐有福愣了一下,无奈点头承认,跟了王凝之这么多年,好处是真的多,坏处也是真的多,这种背黑锅的事情做多了,早就习惯了。
“有福啊,以后可不能这样了,我知道你在攒钱娶亲,很不容易,可这些事情,终归不是正道,再说了,你要讨娘子,难道我还会不管吗?下次不许了!”
王凝之义正言辞,打算利用这次机会,好好表现一下,一来给谢道粲这种小姑娘做个表率,二来让谢道韫对自己刮目相看。
但是失败了。
“你就不能消停点?还把事情往有福身上栽,以为我看不出来?”谢道韫冷笑,“前两日三妹拿给我看,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很多灯谜莫说是前几年根本没见过,甚至还有些,根本就不像是匠人们所写,也不似大家所作,毫无文采,偏偏古里古怪,原来那是你写的!”
“难道你想告诉我,徐有福还有本事,写得出来‘.少年白发老来黑,有事秃头闲戴巾,凭你先生管得紧,管得头来管不得身。’这种话的?”
“唉,就知道瞒不过你,”王凝之叹了口气,深情款款地看着谢道韫,“其实这事儿,也很不简单,等我给你慢慢道来。”
“嗯,你道吧,我听着。”谢道韫皮笑肉不笑。
“本来呢,我是不清楚的,直到那日听见有福长吁短叹,一脸愁容,作为他的主子,并且是很关心身边人的我,当然是要问个清楚了。”
“然后我才知道,有福是个孝顺孩子,这些年领的钱,都给了家里爹娘,帮扶着弟弟妹妹,眼下自己想要成亲了,却连个小房子都买不起。”
“这我怎么能看得下去呢?于是我就想帮他出出主意,这不是最近大家都很看重灯谜,想着能拿到王爷的奖赏嘛,我就和有福一起弄了这件事情,想着帮他赚点钱,去买个小房子,以后小两口过日子,一来自在些,二来也不用给家里添负担,你也是知道的,有福家里就开着那么一间小铺子,一共没几间房,总不能说大哥成亲,把弟弟赶出门去住吧?”
“而且不仅如此,我后来又想到,等以后咱们俩成亲了,我也不能只做个富贵闲人,人嘛,技多不压身,会的多一点儿,总是好事儿,手里的钱多一点,也是好事,未来还能多给你买些首饰衣裳,这样你明媚动人,才是我心里的模样……”
“闭嘴!”谢道韫羞红了脸,恶狠狠地盯着王凝之,又四处瞟了几眼,看到只有谢道粲听到了,才多少轻松了些,又说道:
“这大街上,人来人往,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什么时候用得着你来赚钱养家了?不就是恶作剧,暗地里使坏,趁着大家最近研究灯谜,你就暗中作梗,误导了别人不说,还坑了人家的钱!”
“还有,徐有福是自小跟着你的,难道他成亲,王家还会不管?再说了,你真以为我好骗?没去过徐有福家里的铺子?虽然算不得富贵,也不至于给儿子娶不上姑娘!”
“你这样做事,要是被那些人知道了……”
“知道了如何,他们能拿我怎样?”王凝之耸耸肩,“我一没偷,二没抢的,他们自己脑子笨,人蠢,要上当,关我什么事儿?我又不是他们的爹,还要教他们怎么变聪明吗?”
瞧着谢道韫就要发作,王凝之赶紧拉着徐有福,“走,有福,陪我去前头看看,那儿有几盏灯,做得极是可爱!”
瞧着王凝之的背影,谢道粲往前走了两步,眨眨眼:“姐姐,王二哥,还真有趣。”
谢道韫无奈,摇摇头,哭笑不得,“你可千万被学他,他是个男子,这些无伤大雅,你要是如此,能把爹娘气死。”
“姐姐放心,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些谢康和谢玄,我觉得他们一定会喜欢这种的。”谢道粲笑得开心。
“小丫头,你笑得这么开心,是怎么回事儿?”谢道韫眯了眯眼。
“我就是想到,王二哥这般有趣,以后姐姐的日子,也会时时有些小惊喜,姐姐本就性情恬淡,若他也是个闷葫芦,那岂不是太无趣了?”
谷</span> “好啊你,连我都敢编排了!”谢道韫一瞪眼,谢道粲便笑着跑开了,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去。
虽然还是寒冬时节,这满街的人,却似乎让整个山阴城都温暖了些。
没多久,王凝之就捧着两个可爱的小灯笼凑了过来,把一个画着兔子的给了谢道粲,又把另一个交给了谢道韫。
谢道韫瞧了一眼,便笑了起来,这个灯笼上,画着的,是一副才子佳人图。
这种图案倒是常见,不过女子持的话,恐怕是不寻常的,瞥了一眼王凝之,等着解释。
王凝之笑了笑,说道:“你再仔细看看。”
谢道韫眯了眯眼,将灯笼举起来,又看了看,只见画上的两人,那男子手里捏着一根竹子,而这竹子,分明就是刚画上去的,至于女子,则裙边有着半截墨竹,看上去,正巧是完整的一根。
微微一笑,谢道韫横了王凝之一眼,“画是好画,可之后颜色不对吧?”
王凝之尴尬地回答:“那店家也就是个倒卖来的,并没有什么颜料,我只好用墨来画。”
又瞧了两眼,只见下头还写着句话,‘赠所爱’,谢道韫嘴角一弯,不再多话,将灯笼递给王凝之,“你拿着,回去了再给我。”
再往前走了走,路边的丝竹声自楼上而来,如清水一般,缓缓流入几人耳中。
“明朝驿使发,一夜絮征袍。素手抽针冷,那堪把剪刀。裁缝寄远道,几日到临洮。”
楼上女子歌声响起,还不止一位,从开头只有一位清冷女声,到中间逐句增加乐者,直到最后,竟有些气势扑面而来。
王凝之听得连连点头,说道:“子夜四时歌啊,此曲虽是乡野小调,却也有种坚毅之色,我还是前些年在东阳听过一次,想不到如今会稽也有了,说不定再过许多年,能传唱起来,为人所记载。”
谢道韫笑了笑,“我倒是第一次听,想来是不如王二哥时常乐坊听曲儿,对此熟悉了。”
王凝之愣了一下,只见徐有福正拼命地给自己使眼色,抬头一看,悦来楼。
尴尬了。
恰在此时,楼上窗户被推开,两个姑娘探出脑袋来,似乎是觉得里面有些闷,要呼吸一下这清冷的空气,一眼就看见了楼下的几人,当即那个年纪稍小些的就喊了一声:“这不是王二公子吗?”
旁边那个年纪稍大些的丫头,顺着看过来,一眼就瞧见了似笑非笑的谢道韫,急忙把旁边那位的脑袋推回去,‘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开什么玩笑,谢道韫站在下头,这山阴城里头,谁不认识她啊?
看来那消息是真的了,王凝之与谢道韫,是要成婚了。
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往过去,都不能让气氛火热一点,王凝之只觉得如芒在背,尤其是谢道粲这小丫头,死死盯着自己,一副要给姐姐讨个说法的样子。
“这个,少年时我酷爱乐理,又爱交朋友,所以时不时会来此处。”
徐有福看着自家主子,眼里满是敬佩,甭管有理没理,反正总不会憋死,哪怕是死鸭子嘴硬呢。
谢道韫突然一笑,也不说话,背负着手就往前走,王凝之赶紧跟上,直到走到了灯市边缘,人已经少了许多,谢道韫才回过头来,说道:“王二哥,我曾听闻,这悦来楼里的菲菲姑娘,好像跟你很是熟悉。”
“你既在远处听过这子夜四时歌,又觉得挺好,那可曾告诉过她?”
“却不知道,你这出门一年,远赴钱塘读书时,这位姑娘是否也如那歌谣里的女子,为你连夜制袍,思虑甚远呢?”
瞧着她的脸,王凝之摊了摊手,“熟倒是挺熟的,不过那是我认为的,人家每天见多少公子哥儿,怕是不会觉得跟我熟。”
“告诉她,那当然是没有的了,你也知道,我哪儿会无聊地去记这些曲调词句?自己都记不住,如何告诉别人啊。”
“至于最后,人家又不傻,为我思虑个什么劲儿?”
“照这么说,”谢道韫似笑非笑,“倒是王二哥痴心一片,反而人家爱答不理了?”
王凝之张了张嘴,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个故事的最后,谢道韫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不过眼下很明显,该转移话题了,说道:“其实这些民间小调,虽不见能流传很广,也不见有人专门记录,却听着很是不错,等未来闲暇时候,我们倒不妨一起研究一下。”
面对如此生硬地转移话题,谢道韫白了他一眼,也懒得再纠缠,毕竟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从王凝之此次回来,几乎日日都会来自己家里,加上自己也对他诸多关心,当然知道这家伙没再去过了。
只是看见那两姑娘明显认识他,忍不住生起气来而已,眼下看王凝之态度这么好,也就算了。
“此曲虽简单,却也感情热烈,女子的等候,更是在还未离别时,便以浓郁,足见其真挚,”谢道韫缓缓开口,“可叹世间别离苦,若是心意相通,便当真能咫尺天涯吗?”
王凝之转眼看去,只见谢道韫一身青色长袍,俏脸在灯火下,染上了一层橘色,长而弯的睫毛下,一双眼睛里,似有所思。
似乎感受到王凝之的目光,谢道韫也回过头来,眼眸闪烁之间,只见那星河烂漫,月影盘桓。
“两情若是久长时。”王凝之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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