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大戏楼

元宵夜，大戏楼通宵达旦唱了一夜，楼上的包厢里坐满了贵人。

        从这儿抬出来的打赏都用托盘盛着，流水一般，由穿着统一的戏楼服务员送去戏台前，摆在两侧专用的架子上，让人无法忽视。

        托盘上的衬布有不同的图案和花纹，对应着包厢的分区和门牌。每场戏结束后的中场休息时间，是给客人们起身活动筋骨的时间，也是戏曲演员们的返场感谢环节。

        指定赏某个演员的，由报幕人喊出演员的艺名，服务员端出对应的托盘，演员会向着包厢方向行谢礼，或者简单唱一句、亮个相。楼下的散座也能可以打赏，就是托盘的衬布没有花纹，只能依据颜色区分左中右的方位，演员会对着台下的大概方向行礼。

        打赏的数额哪怕少至一文钱，也能换来服务员一句真诚的吉祥话。这种贵宾体验，让戏楼名声大噪，自开业起便日日座无虚席。

        除了赏银，也可以送珠宝金银，还可以送菜单上的酒菜、茶饮，隔壁商场的购物卡、指定商铺的储值卡也都可以。

        豪绅们瞧着新鲜，也有选择这样打赏的。被送了购物卡的演员，隔几日在最后的全员谢幕时，会穿着那家店的新款衣装，正巧给送礼的豪绅看见了。豪绅还有些好奇，怎么一堆华丽戏服中，有人的穿戴格格不入且有些陌生？

        只听门外有服务员敲门，在门口声音清脆地道谢：“方兰君听说贵客今日又来捧场，十分感激，特意穿着您上次送的织云布坊家的新衣来谢幕。方兰君祝您家兴百和，福临康安。”

        大戏楼的服务员都是专门培训过的，口齿清晰、声音洪亮，这间屋内的豪绅听得身心舒畅。甭管别的包厢中的人能不能听见，他都已经有了“显摆成功”的舒爽感。

        豪绅看向还在谢幕的方兰君，正好对方也正对这个方向，灯光下穿着新衣的人十分亮眼。豪绅高兴地又追加了一张购物卡：“方兰君有仙人之姿，织云布坊配得上他，那就再添几身新衣吧。”

        服务员脆生生地谢过贵客，替方兰君拿了赏，自己也得了一把铜钱的赏，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这一幕还发生在很多包厢门口。短短几日，豪绅们就学会了争相打扮喜爱的名角，每一次的全员大谢幕，也变成了展览台。那些出彩的装扮搭配，也带火了对应店铺的新款。

        聪明的店铺老板，都带着重礼来求合作了，回扣可以谈，能把自家也列进可选礼品单中就好。

        姬昭明自己的店，储值卡清单中的显眼位置印着的当然都是自家或者亲密合作商的店铺，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份最大的好处，都是自己人吃下的。

        元宵节这一日，收了太多礼物的名角，衣着饰物都得在好几家同类店铺中选。各家掌柜亲自捧着店里的新品、精品前来，还有重礼，只为能隔日打出“xx同款”的招牌。

        达成合作的商铺还会邀请技艺高超的画师，会在谢幕时快速画出名角的形象，以供商铺宣传。可以想象，这些爆款会引来多少客人挥金如土。

        新年伊始就能快速回笼一笔大资金，友商们背地里不说姬司空是女诸葛了，不知道谁起的头，各行会中现在提起姬昭明，都说她是小陶朱公、女少伯。

        范蠡，字少伯，自号“陶朱公”。虽出身贫贱，但博学多才、文武双全。入越后被拜为上大夫、相国，辅佐越王勾践。兴越灭吴，一雪会稽之耻，成就霸业，又被封为上将军。功成名就之后激流勇退，化名姓为鸱夷子皮，遨游于七十二峰之间。期间三次经商成巨富，三散家财。

        他被后人尊称为“商圣”，为南阳五圣之一。与他并列的，是“谋圣”姜子牙、“科圣”张衡、“医圣”张仲景和“智圣”诸葛亮。

        虽说商人爱夸大，但肯把姬昭明和能视为财神爷的范蠡相比，可知他们心中有多么肯定姬家的这条商业街。

        这条商业街实在是太赚钱了，人流量大，建筑设施也都结实好用，姬昭明就算把租金开出天价去，大概也有会商人愿意来这棵大树下乘凉。虽说弄了个《商业街管理办法》，规矩多了点儿，还要他们交保证金，但是姬昭明定下的租金数额非常公道，有良心到商人们都觉得她在做慈善的程度。

        姬昭明只是没有涨租金，而且她不只靠外面的独立商铺吃租金，分隔出一间间柜台的大商场才是大头。单看是价格最便宜的，但是面积小、数量多，加起来就不可小觑了。

        因着提前做好了规划，商场内部是有分区的，不论什么消费水平的消费者，都能来百货大楼中逛上一逛。别看才开业不久，吸金能力却非常惊人，有不少人在尝试接触姬家，想要出资合作、在别的重镇中也照样建一条商业街。

        坐落在这个潮流地带的大戏楼，也成了各家戏班的终极梦想。在这儿表演，才称得上名利双收，才敢称“角儿”。

        洛阳大部分戏班子，背后都有金主，大家族养着以备自家节日宴会时用。那些在外行走，瓦舍中甚至露天表演的戏班其实只是少数。

        要论水平，当然是不愁吃穿的“金丝雀”们更厉害，最近在大戏楼表演的，也多是姬家跟亲友借用的戏班。黄金时间肯定属于他们，但是早上这样的时间，还是排了些“麻雀”、“野鸡”戏班子的。

        不同时间票价不同，想听戏的平民也有机会坐在温暖的室内看表演。

        能走街串巷，多少也得有些绝活，在这样的地方表演，“麻雀”也有了一飞冲天的机会。各位班主们很乐意在这个时段坐到前排去，吃吃喝喝，顺便“寻宝”。挖人、抢人之势初见苗头，因着和戏楼签订的条约，他们不能以势压人，也还没出现什么腌臜龌龊之事。

        这又是姬家和亲友们的双赢。包厢足够大，亲友们可以优先订座，借出戏班也不耽误自家听戏。换个地方，听戏的同时还能交际维系关系，对他们来说有利无害，并不麻烦。

        还能让自家的戏班出风头，还能顺便赚入大笔钱财，就更加让人高兴了。

        姬家借着姬昭明的东风，这两年富裕了不少，但是现在管家的长辈都还是勤俭惯了的，大房、二房到现在都没养戏班。就算家里办宴席，最多也只是叫几个艺人来，弹琴奏乐应个景儿就罢了。

        这也是姬家家风口碑好的一个原因。不养戏班子，姬家子弟也几乎不进青楼，这两代更是全都没有纳妾，家里有女儿的谁不愿意夸，谁不乐意做亲家？以前或许还嫌姬家门第不够，犹豫要不要赌姬二爷的上升空间，现在却得担心姬家瞧不上了。

        姬家的长辈是脚踏实地闷头发展过很多年的，倒是没有飘，反而更加小心了。孙辈的亲事都咬的很紧，只说孩子小不着急，不能摸透局势，绝草率入局。

        姬家是坚定要站帝党的，孙女太干净，他们就决不能沾染污点拖累家族。

        姬昭明倒是没想那么多，之前有人私下里和她提过，问她要不要养个戏班给长辈们解闷。还说别家的夫人太太们平时都喜欢听戏消遣，如果她有想法，可以代为搜罗人才。

        姬昭明问过母亲，杜氏自己就拒绝了：“杜家诗书传家，我更喜欢多看些书。有明儿这个好女儿，为娘读书的速度都要赶不上你印书的速度了，我只恨时间不够用呢。你祖母和三婶经常出去赴宴，想来也不缺戏听，明儿不用担心。”

        杜家是清流世家，家风是崇尚节俭的，毕竟以前买书不容易，多攒些钱买书，比养个戏班子听戏重要的多。所以，杜文茵也不喜欢参加宴会，有婆婆薛氏顶着，自己才能在家看书躲清闲。

        这要是自家养了戏班子，平时岂不是要请人来府上？杜文茵不想应酬，也不想让女儿操心这种小事。

        姬昭明确认了母亲不需要，就乐得轻松的放弃了。

        如今在商业街上经营大戏楼，姬昭明也没有自己搜罗人才养戏班的念头。她提供平台，别人各显本事就是了，自己本来就不懂这个，没必要强行插手这个行业。

        如此，才有了姬家亲友的戏班争奇斗艳的景象。其他大家族的戏班，看着大戏楼的口碑蒸蒸日上，都很羡慕。也有班主来找管事，想要入场分一杯。

        大戏楼当然不介意多些合作对象。管事先跟人初步谈谈，然后约好时间准备上门去考察对方的实力，若是没问题就可以商谈合作了。

        姬昭明这边的规矩很多，场地使用前后都要认真仔细地盘查，道具衣物也总是要提前审核查看过，这是为了安全考虑。甚至连演出的节目都要提前审核，实力不过关就别想上台，严把质量关。

        有人觉得没必要，姬昭明却很坚持：“戏楼容纳的人数太多，若是出了意外，人群慌张离开都可能引发踩踏事故，我们不得不多加考虑。而且节目在我们的地方演出，好坏也影响我们的口碑，咱们得爱惜羽毛，不能让人说咱们骗票钱。”

        坚持走精品路线的大戏楼，已有百年不衰之象。

        赚钱这件事，姬二爷也要服姬昭明。更让姬二爷难以置信，又佩服至极的是，姬昭明主动缴纳了重税。

        艺术的钱不好赚，但要是得了认可，金字塔尖部分的吸金速度是非常惊人的。大戏楼开张这半个月，仅是姬昭明这边能分得的利润，就有数千两之巨。

        正月十六，姬昭明派人交了一千两的税银。吓得姬二爷亲自跑来找她，问她是不是算错了纳税的比例。

        “确实多交了，大戏楼的盈利能力超出了我的预估，扣掉建楼成本，我添钱凑了个整。听说二叔爷最近有些抠门，想来是朝廷用钱的地方多，二叔爷才会为难。我这儿盈余多，就多出些力，也算支持二叔爷的工作嘛。”

        圣人要造战车，要建石油炼化厂，去天竺建厂……桩桩件件，前期投入都不小，很多地方的政策也要跟着调整。更重要的，是工部正在加急赶制农用拖拉机和配件，这是打算今年春耕时就要用的要紧农具。

        虽说这些投入以后都能加倍赚回来，但前期投入都不是小数目。姬二爷管着钱袋子，最近的手就比较紧，能不批的都不批，是为了把钱都用在刀刃上。众人知道姬二爷不容易，但是从他手里抠不出钱，背地里难免会吐槽两句。

        姬昭明多交的税银虽然不能满足所有的预算，但也不是小数目。姬二爷觉得心里暖暖的，有这样帮自己的家人，他真是太幸运了。

        圣人比姬二爷更清楚大戏楼的账目，也比姬二爷更觉得暖心。没等他找姬昭明要商业街的图纸，姬昭明就连带着商业街的完整企划都送上了御案。

        完完整整，拿着企划和图纸，准备好资金和建材，换个地方就能复刻一条商业街。姬昭明绝对有实力自己去做，却主动送到了圣人手上。

        这实在是太贴心了，也太暖心了。

        感动得圣人跑去祖宗面前，念叨了两炷香的时间，讲完自己心中的计划，才心满意足地去清宁宫找皇后吃酒。

        还叫上了大皇子一起。可怜的大皇子，一整晚都在替父皇斟酒，还要听父皇夸别人是他“最贴心、最能干的孩子”。

        醉了的圣人甚至拉着皇后的手说：“怪朕那段时间太忙了，若是那时常来清宁宫，昭明说不定就是咱们的公主了。”

        皇后面色尴尬：“您醉了，臣妾和嘉裕扶您去休息吧。”

        圣人被提醒，这才看了眼大儿子：“朕为了你才没认昭明做女儿，可是朕现在觉得有些亏啊……”

        大皇子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默默地又给父皇斟满了酒杯。

        圣人满意地举杯，又是一饮而尽：“还会用高粱酿酒，真是便宜六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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