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九章 夜潜大殿
见滕王带着那满襟的“大福气”离开了,众人便开始该说的说、该笑的笑。这个弥天大笑话,估计又能让整个帝都笑上好一阵子了。
公输鱼直起腰来,长舒了一口气,轻轻抚着被撞疼的心口,感觉怪怪的,然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怪。不过,凡是与滕王沾边的事,又有哪一件不怪?也不必太在意吧……
正在公输鱼愣神间,管事掖奴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转,凑上来问道:“公输公子,刚刚你喊那一声,可是真的看见什么了?”
公输鱼回神侧目,瞧着跟前这心机满满的管事掖奴,即刻把脸一板,严肃笃定道:“当然看见了。就在那边,槐树后面,一个影子,唰的一下,一闪而过!”
见她说得有眉有目的,管事掖奴五官紧蹙,赶忙追问道:“可看清了是何物?”
“那倒没怎么看清。速度太快了。可能是山猫,也可能是……”公输鱼斜瞄着管事掖奴的一脸精明,故意压低了声音,于其耳畔说,“也可能是,刺客。”
“刺客?”管事掖奴瞪目一惊,“不、不会吧?”
“怎么不会?我建议掖人赶紧带人去仔细查查吧,万一真有何异样,被你放过了,那罪责可就不是一泡童子尿那么简单的了。”
管事掖奴诚惶诚恐,忙拱手施礼:“多谢公输公子提点。”
公输鱼坦然含笑:“嗯,好说、好说。我姑丈经常教导我,要广结善缘,多做好事,多帮助别人。”
“尚书大人斋庄中正、家风清明,奴素来敬仰佩服。公输公子蒙他教诲,果然古道热肠、正气浩然,将来必成大器!”一番夸赞后,管事掖奴再揖一礼,“如此,奴就先行告退了。”
“哦,掖人请便。”公输鱼微微回礼。
看着管事掖奴匆匆地跑开,张罗人手检查隐在树后“万一会有的异样”去了,公输鱼即时收起了脸上的客套相,轻翘了一下唇角——
她以“刺客”危言耸听,又搬出姑丈的官位身份,方才算是勉强将这个缜密多疑的管事掖奴给打发了,令其无暇再纠缠方才之事。说起来,此人倒是个玲珑周全之人,难怪会被奚嬷嬷安排来国安庙监督各项准备事宜了。可惜不能与其表明盟友身份,日后行事反倒还得对其多加提防……
此间事了,公输鱼舒了口气,一回身,惊见那年轻妇人竟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呢——她利用完这对母子,转头就把人家给忘了。
“哎呀!这位嫂嫂,怎还跪着?已经没事了,快起来吧!”公输鱼赶忙将怀抱幼童的年轻妇人搀扶了起来。
那年轻妇人抬眼看了看公输鱼,弱弱道:“适才,多谢公子挺身相救之恩。”
说着,她竟欲再跪,以向公输鱼谢恩。
本就写了满脸内疚的公输鱼见年轻妇人还要与自己谢恩,更觉心虚有愧了,忙挡下了其礼,“哎呀,嫂嫂谢我做什么?是我先……”
嗯?年轻妇人微微一颦。
呃!险些说漏嘴的公输鱼忙将起错了的话头打住,讪讪地笑着,转移话题道:“哦,我是说,呃……哎呀!好圆滚滚的孩子,像个小冬瓜球!哈哈哈……”
听闻公输鱼这般拙劣的褒奖,年轻妇人不禁莞尔一笑,料想眼前这翩翩少年也是未经人事,从没接触过这般幼童,竟是连个合适的形容词都找不到,如此,反倒是倍显真实率性,瞬时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
刚才的一场不愉快,也都烟消云散了。
见年轻妇人笑了,公输鱼以为自己的“褒奖”与人受用,更是乐开了花,得寸进尺地再行问道:“嫂嫂,这小冬瓜球叫何名字呀?”
谈到孩子的名字,年轻妇人脸上立时露出了馨软的神情,本就二十左右的年纪,虽作布衣妇人装扮,素丝单襦不掩笑靥灿烂,此刻柔指轻抚孩儿脸颊,更显母性温柔恭婉,就如一株盛绽的白莲静静地护佑着娇嫩的莲蓬芽儿,“他叫言儿。”
“哦,原来是言儿呀。”公输鱼伸手轻轻点了点言儿肉嘟嘟的鼻尖儿,又捏了捏那红苹果一般莹润的脸蛋儿,小声说道,“言儿最棒了,刚刚那一泡尿,撒得好……”
言儿仿佛是听懂了一般,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公输鱼也笑了,想着刚刚那张被气歪了的盛世容颜,直笑得合不拢嘴——这次,估计那条美男蛇,得回家去蜕一层皮了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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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夜,凸月渐盈,却也终是因了那即临的鬼节,使得这般白亮的月色,总给人一种惨兮兮的凄清之感。
国安庙里,结束了白日里的忙碌嘈杂,工事已收,礼事已毕,除了戍夜巡逻的小队常侍军,所有人都安歇了。此刻的庙里庙外,一片寂静安宁。
因了修缮,大殿内的天花藻井以及平闇上的菩提祥云纹饰都涂刷了新染料,故而四边檐下的气窗都是打开的,是为通风。月光漫进来,滴落在水磨石地面上,平铺了一层幽凉。
“呼”的一闪,好似真有风穿入了气窗,并夹带进来一抹流丝云影。那云影入殿后便隐在暗处,于黑气里氤氲着,像是在耐心观察,确定整个大殿确实是空荡无人之后,方才游出阴暗,于月色清辉之下慢慢盘绕、慢慢聚合、慢慢显现成为一个人形。
这般潜行,直到此处,都是非常完美的。
然后,那“完美”的人形,抬脚欲行……哎呀!竟是从其身上极不“完美”地掉落了一堆的东西,“哗哗啦啦”撒了一地。
再然后,就是公输鱼狼狈地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拾那些撒落的东西——香烛、宝奠、纸衣、冥钱、牲礼、供果,应有尽有。
她一把扯下背后的长竹奁,一边往里面装,一边嘟嘟囔囔不停地抱怨:“直接用布袋子装了多好,结实爽利,干嘛非得费劲用竹编盎?翻腾几下就撒漏出来了……这些个破规矩,竟都是何人定下的?姑母平素玲珑,怎在这事上就如此刻板,硬是照足了规矩,也不知是要为何人供,偏我要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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