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山雨欲来

　　在这些“离奇后续事件”中，公输檠虽是最终也没弄清楚坊首家的小妾究竟是怎么不见的，但那小妾的不见，却是恰恰将坊首的死与皋阳的失踪关联了起来，如此一来，京兆府便将此事定为了情杀私奔，象征性地查了几日，也就不了了之了。

　　坊间的流言则是依旧热络不减，怎么香艳、怎么离奇，便怎么说，不过，其间有一句话倒是说得极好——大鳐坊最近可端的是不平静呀。

　　这“不平静”，不只是在大鳐坊坊首家，更是在地处于大鳐坊的滕王府。

　　因为在上巳节的招贤雅宴上，公输檠假扮甘棠，与成玦合演了一出好戏，引导晋王产生了让成玦替他监管工部的念头，遂，事后晋王立刻安排麾下的御史举折进谏，正式提请由滕王成玦监管工部。

　　初始，朝堂之上，众人皆以为这是个笑话——滕王？那心智不全的荒唐主儿，除了会玩还会什么？让他去监管帝都的花街柳巷还差不多，他如何有能力监管工部？

　　接着，晋王党们继续暗中使力，各种的联络与分析，致使众家也都有了松动。细细想来，由何人监管工部一事，各方争执已久，苦无结果，若是交给一个各方势力均不靠的外人，倒也是一个于各方利益均无害的折中选择了。

　　最后，皇帝一看，既然各方都不反对，尤其是难缠的晋王也不再吵着争了，而且成玦不是晋王党也不是湘王党，这一点非常附和他的要求，当即便予以了批复。

　　如此，没用几日时间，中书省就将圣旨颁了下来，由五皇子滕王成玦监管工部。

　　滕王这一有了实职，便与之前做闲散皇子时的境况大不相同了。各方势力纷纷登门拜访，有祝贺的，有结交的，有拉拢的，有攀附的，可谓是从早到晚，访客不绝，连带着整个大鳐坊都跟着热闹了起来。

　　可是苦了影较，带着一众仆婢们迎来送往，之前仅是应付常常上门慰问的晋王党便已觉得吃不消，如今各党各派一起“攻”过来，任他三头六臂，也嫌不够用。

　　焦头烂额的他，只得跑去朝成玦抱怨，寻了许久，方才于角楼上找到成玦。

　　“主子，您倒是轻省，自己躲这儿来晒太阳，属下们可是忙得连喘气儿的空都没有啦。接帖子、收礼、引客、奉茶、陪聊、恭送……这一套下来，比折杏苑的小娘子们还辛苦呢……还有那些礼物，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五花八门，西园子都快堆满了，光是整理，仆婢们都能累断了胳膊……”

　　影较一开口就唠叨个没完，成玦只得插了个空子，说：“本王知你们这几日辛劳，那些礼物不必整理入库，你挑些好的，送去奉养堂与她，其余的，你给大伙儿分了便是。”

　　“嘿！这下仆婢们可都得乐开花了。以前他们常说您没个王爷样儿，咱们王府也没个王府样儿。现在可算是有样儿了，不冷清了，也有打赏了！还是家里有个做官的好呀……”

　　成玦暗暗叹气，也无意与说话素无轻重的影较计较，只是懒懒交代道：“明日起闭门，不再进客收礼。”

　　“啊？这是为何？”影较蹙眉看着成玦。

　　成玦微微侧目，阳光打在他的面颊上，如薄瓷映烛，澄莹素洁、玉暖生烟，继而唇角一勾，“你告诉他们，本王嫌他们烦。”

　　影较不解，意欲再行追问，却见成玦已然摆了摆手，玉目微阖，作出一副不愿再说话的样子，便也只能挠着头皮退下了。

　　成玦这般交代影较，自是有一番用意的——着令他监管工部的圣旨一颁，各方势力当然都会上门来试探虚实。前几日，他无差别地开门待客收礼，接着便以“嫌烦”的理由，无差别地闭门拒客，就是要以此传递出一个信号，表明他对任何一方都没有亲疏，且依旧是以前那个孤绝无依、心智不全、荒唐随性、高兴就让你进门、不高兴就直接关门的傻皇子。如此，工部交于他手，各方也都能真正放心了。

　　角楼之上，

　　成玦闭目静立，让那春阳之光、春花之香、春鸟之鸣，一点一点，慢慢地沁透他的衣衫与身体，触碰到心底那些，痛的、苦的、冷的，所有的感觉，令它们杂糅、聚合、蔓延、消散，直到他整个人在光折闪耀中，变得轻盈、透明，仿佛，已是融进了那无边的春色里，无感无形、无我无殇，可随风四处曳飞，亦无人能察。

　　角楼之下，

　　正是三月盛春，翠叶藏莺，朱帘隔燕，众人皆迷醉于满眼的穿庭飞花，却听不到那隐于叆叇密云之下的春雷，正倚着东风，滚滚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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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中暗涌不宁，而此时的凤府，同样也是一片山雨欲来的景象。

　　清晨。

　　桃花承香浅浅，柳枝弄风斜斜。檐角透过浮光，正是云疏影淡。忽而响起一串铜铃铛的清脆之声，撒在霞光懒懒的空气中，叫醒了那宿醉的月桥画楼、水榭华亭。

　　原来是三姑娘凤拂，一路笑着，奔去弄风斋，找她的檠哥哥。

　　可惜的是，刚跑过中院，还未及弄风斋，那铜铃铛一般的笑声，便被一记狠厉的目光斩落马下。

　　竟是婆子们搀扶着二姨娘路经此地。

　　凤拂吓得连礼都忘记施了，只是怔愣愣地杵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三姑娘好没规矩，见了当家姨娘，怎不行礼？”

　　听闻二姨娘身边的李婆子提醒，凤拂慌忙福了一个家礼，懦懦地喊了一声“二姨娘万安”。

　　二姨娘瞥了她一眼，目光里尽是嫌弃鄙夷，“哟，原来竟是咱们凤府的三姑娘呀。这一大清早的，我当是哪家妓馆子里的小娘子跑进了咱们这正经人家里横冲直撞呢。这要是被外人瞧了去，成何体统？就算你自己不要脸面，作践自己，当自己是风尘女子一般可以没规矩廉耻，咱们凤府可也不是能由着你放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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