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该醒时不要醒
下定了决心,殷寻连忙解下他那个筒状的背囊,长长的一条,放在地上近乎与他的身高齐平。
这背囊实际上有两层,外层装着他的各种杂物,里层则是三幅画绢贴着布面卷了起来,囊架是俩空心竹筒。
其中一竹筒插着一把油纸伞,另一个竹筒则装着墨研与各色画料,筒盖打开后能装水润笔,俩竹筒皆可以用于压纸绢。
这样一来,无论行至何处,只需要将背囊一展,即可写山纪水。简直是画派弟子出门旅行的必备良包。
这原是五年前他的师父殷梦别为着自己方便设计制作的,后来就变成了良湖画派人手一个。
殷寻将家伙铺好,画绢的边缘盖在白虎像的座台上。
整个人趴伏在白虎像的边上,认真、仔细、谨慎地画着,偶尔拿笔头挠挠头,饿了就咬一口已然发硬的面饼,不知觉间已是正午。
在他一番努力之下,终于成功地勾了个还算过得去的型出来。
嗯,至少还是看得出是只老虎,殷寻在心中自我鼓励道。
只是歪脖子咧嘴,加一点点胳膊腿的骨折罢了。即便整体看来还是怪异,但已经是属于殷寻的巅峰水平了。
殷寻是不敢在画上多加设色的,因此接下来只要再添几笔细节,而后书上“良湖画派”四个大字便算是完工了。
他嘴里咬着饼,持笔靠近画绢,只是笔尖刚落在图中虎子的瞳孔之上,骤然感受到了周遭一阵灵力的波动。
殷寻立即神色一凛,握笔的手一紧,全身立即戒备起来。
他抬头想要追踪灵力所在,可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低头只见绢本上的条条干湿墨痕,顺着笔峰顿挫处,仿若一道道长鞭不受殷寻控制地跃出绢面,在空中重组,化成一只等身墨虎,与殷寻画中的相同,凌空立于殷寻的正前方。
此法殷寻自然是认得的,名为“醒梦”。
殷梦别与殷寻等一众弟子说过,良湖画派的祖师董云虽是乡野村妇,却得了机缘,学了些笔墨丹青的技法,此后便一生倾心作画,以心释笔墨,感悟其间真意,以画入道,习得这“醒梦”功法,广收门徒,这才成立了良湖画派。
“醒梦”通过在书墨时注入自身灵力,可以让笔下之景如同从画中“醒”过来一般,浮空在面前,为施法之人操控。可攻可守。同时也有准备时间太长,杀伤力太小之类的问题在。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明明未曾催动丁点灵力来唤醒墨灵呀!
就在殷寻想要一探究竟时,接下来的景象就更令他瞠目结舌了。
这墨虎竟然以极快的速度抽去了墨痕,长出了恍若真实的皮毛,若非脸胳膊腿都有些许不正常的扭曲,那完完全全就是一只活虎。
这,这是什么神通?
他这是偶遇上古山神了?
向来笃信神灵曾经在世的殷寻心中闪过万千猜测。
可即便变成活物的模样,墨虎还是维持着殷寻画中那一长一短的前肢。它那内八到几乎平行的后肢,那一大一小的虎眼,以及那稍稍偏左的虎鼻,无一不宣扬着,这就是殷寻所画的那只虎。
这模样,除了作者本人,任谁看了都得喊一句:呔!妖怪!
殷寻已然惊得呼吸有些停滞,嘴里还叼着面饼,配合着那无措得不断乱眨的眼睛,看着十分呆傻。
他又抬了抬头与墨虎的视线齐平,四目相对的瞬间,殷寻居然从其歪扭的脸中,看见与他如出一辙的惊疑神色。
殷寻自然不会觉得,此间的怪相是自己的醒梦之法修炼得当,已经到了这般玄乎的境界。不仅能让墨灵增上不曾设下的颜色,如同实物;还能像画龙点睛的典故一般,让墨灵倏尔生出灵智,从灵力化形,摇身一变变成了生灵。
这丝毫不符合常理啊!
不。殷寻突然间又反映过来了什么。
当前情况下,最恐怖的,难道不是他努力奋斗了整个上午的杰作,居然自己跳出来了!那他岂不是白忙活了!师父可没有教他怎么把墨灵塞回画里啊!
殷寻心中一时间如惊涛骇浪。
醒梦这功法,只要画“醒”出来了,纸绢就会变回未曾画过的样子,可以一直循环利用。
以往殷寻一直觉得这功法真的很好,很省钱。可现在却是恨不得它没那么好,没那么省钱了。
殷寻不由怒从心生,恶狠狠地瞪向了那只墨虎。
可这怒气尚未能好好传达,这墨虎居然看着比他还要生气。
一双虎眼怒目圆瞪,张大嘴似乎是想嘶吼些什么,但却如同殷寻在艮坎驿救下的李掌事的哑巴猫一般,发不出丁点声音。墨虎显然没料到自己会连声都发不出来,一下子懵住了,在殷寻看来瞬间就显得有些可怜无助了起来。
墨虎这个窘迫的状态让殷寻心下一软,他抬手想摸摸看这只特殊的墨灵,只是指尖还未能触摸到分毫,墨虎便一个激灵躲开了,好似殷寻这边才是洪水猛兽一样。
不仅如此,还没等殷寻继续反应点什么,墨虎就从绢本上飞身跃下,然后……被自己长短不一的前肢给狠狠拌了一下,结实地在地上摔了一咕噜,场面一下有些滑稽。
殷寻想笑,但又不太敢。只好绷着小脸,好心地伸手去将它扶起来,再一次对视,殷寻看见虎脸上一个夹杂着羞愤与古怪的神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墨灵与主人的特殊感应,一时间,殷寻好像读懂了墨虎的表情。它是在谴责殷寻,它是在控诉他怎能把它画成这副鬼模样。
殷寻被看得生出了一丝丝愧疚,下意识地就想去摸了摸墨虎的脑袋。
墨虎的皮毛都是幻象,摸起来并没有娇娇那样毛茸茸的手感,而是像往常触摸墨灵那般的灵质。只是这灵质的触感明显不是殷寻的灵力,而是一种外来的灵力,这股灵力比起殷寻的,隐约多了几分清凉,指腹如淌清泉,有一种不一样的舒服。
显然没料到殷寻突如其来的“袭击”,墨虎警戒心乍起,一把挣脱了殷寻的手,磕磕绊绊地就要朝着山上的方向奔去。
被挣掉手的殷寻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墨灵不受自己的控制时,灵质如水流穿越而过,自己是根本拉不住的。
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个不知来处的灵,既然是附在他的墨灵之上,那终归是与他有些关系的。现下尚未搞清楚情况,断然不可以放任墨虎在云山上乱跑,要是出了什么乱子,被重云派的人抓住,赖上殷寻可怎么办。
再者,殷梦别对殷寻说过,天地万物,若开灵智,便是生灵,需要谨慎待之。
他一手飞快地拾起自己原本铺在地上背囊,竹筒中的水向前一甩,另一手拿着笔借势润湿,而后毛尖在手中半折的绢本上横竖几笔,一张极其简陋的墨网顺着殷寻的笔势跃出,直直扑向前头的巨物。
墨虎受到长短腿和大内八的影响,跑得一瘸一拐,丝毫没有正常老虎奔跑时该有的速度,因此墨网很快就追上了它。
但可惜的是墨虎只是腿脚不灵敏,身体的反应速度却意外得快,一俯身,墨网就扑了个空。
此时赶忙也跑过来的殷寻离它们也不远,见此顺势驱使墨网大张,一下子就挡住了墨虎的前路。
这条山路远不像艮坎驿通询英台的那条的攀云道那般宽敞,前路被挡住,侧边不是峭壁就是溪流,墨虎并未为作细想,就欲借溪路逃脱,自然而然地也就纵身一跃,朝那溪水栽去。
在后头堪堪追上的殷寻眼看着墨虎将要入水的动作,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
水对于墨灵来说十分特别,恰当的水可以润笔渲染,而当没入池中,转瞬间墨灵就会散成流线,并随之化入水中,被吞噬融化殆尽。
无论是否为画派弟子这都应该是一种常识,但殷寻现下还没弄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不能确定这外表与寻常墨灵不同的墨虎,在对水时是否也会呈现不同的特性。
不过仅从刚才殷寻触摸它时的感觉来推断,这墨虎外表只是虚影,壳子本质还是墨灵。
既然是墨灵,那殷寻定然不能让它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消散在溪水中。
起身飞扑过去,灵活的一个旋身,殷寻便横穿入墨虎溪流之间,右脚正面墨虎腹部,灵力覆于鞋面,猛力一踢,手一挥,将自己的背囊往前头揽的同时也调动灵力让墨网转向,把墨虎兜向岸上。
手举得高高,殷寻整个人仰倒进了溪水之中。
溪流并不深,只是堪堪到人的小腿腿腹,也是因此能让殷寻高举的宝贝背囊能够免遭于难。
同时也因为水不深,即便殷寻有匆忙用灵力来护住自己的后背后脑,不至于砸个重伤,但这实实磕到了鹅卵石面之上的感觉,还是让殷寻不禁痛呼出声,一松口,他一直咬着的面饼脱口而出,啪嗒掉入溪中。
呜,我的面饼。
殷寻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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