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黑白灵童
“你说什么!”
此话一出,最激动的莫过于崔玉琼。
“翠兰”好像真的以为她没听清,十分配合地又重复地说了一遍:“叶仁轩的一魂一魄在我这里。”
“你为何要夺轩哥的魂魄。”心系到叶仁轩,崔玉琼适才的慌张与恐惧仿若消失了一般,眼眶红红,言语里满是颤意,“还,还附在翠兰身上……”
“不附着,就无法说话。”“翠兰”低下眸子,“而且,并非是我夺,是他给我的。”
“你胡说!”站在他水身后,崔玉璇也觉得自己没有这么怕了,喝道,“方才这位殷寻哥哥说了,仁轩哥哥他分明就不认识你,怎么会把魂魄给你。”
而且他们全非修士,连对灵力之类的事尚且一知半解,更何况把自己的魂魄取出来给别人。哪怕是有这个心思,也没这个能力啊。
“不是叶仁轩,是秋儿。”
秋儿是谁?这话说的让在场的人皆是满头雾水。
别真的是前世今生续情缘吧。崔玉璇在心中暗自咂舌。
“还请翠……姑娘您说得快些。”崔玉琼背挺了挺,佯装着镇定。但已经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几欲要握出血痕。
只听“翠兰”很是平淡地解释:“秋儿是叶仁轩的前世,不过没有什么情缘,他只是我的胞弟。”
闻言,殷寻只觉得他身后的三位姑娘皆不约而同地小舒了一口气。总不至于上演什么无意插足别人前世姻缘的恶女戏码。
“我生前名为许春,与秋儿都是土纳南边城郊的一农家子女。”
土纳,三更城的旧名,能用上这个地名,那便是说许春生时少说也已经是六七百年前了。
彼时的土纳还不过是个阴气瘆人的偏远地方,农田占了多数,即便是城里都没几户富贵人家,就更别提是城郊了。
这农家,最是看天吃饭。那一年,许春不过六岁,人尚懵懂,只是隐隐知道,他们所生活的这个地方这些年旱得厉害,家中耕种的田地收成总是不好,生活很是拘谨,总是饱一顿饥两顿的。父亲和母亲皆是长吁短叹,没有多少笑容。
整个家中,只有比她年幼两岁的同胞弟弟许秋,会常与她笑闹。
这种苦日子一直持续到村中降下了一位神灵,说怜他们经受天灾辛苦,欲救他们。
“是真的神灵?”殷寻立即来了兴致。
“我不知道。”许春垂眸,对她而言,她所唯一一次接触到过的这位神灵,只是一道能够轻易能够将她与弟弟,一同至于无间的声音罢了。
神灵自由先天神通,它来到土纳之后即刻便说,此处连连遭逢大旱,并非自然,而是在此处被镇封百年的阴阳二龙生了怨气,怨气郁结成了魔障,笼罩在天上,阻了天神施雨。
若想求雨,需要一男一女两童作为献祭,女童有棺无盖活封土里侍奉黑龙,男童乘渡船进入阴间陪伴白龙,以此调和阴阳之气,消除魔障。
说到此处,不用多想便知,那被选中的那两童应该就是眼前的许春,和她的弟弟许秋了。
在场的人皆面色沉沉,就连常年面上挂笑的他水此刻也是敛了笑意。
崔家的长子崔博远在京中户部任职,与崔玉璇同是庶出,关系一向亲厚,常常与她有书信往来,给她讲述过许多关于田赋水利的事情,因而她清楚,旱年能把农户逼到怎样歇斯底里的地步,可即便如此……
“四六孩童。”崔玉璇银牙紧咬,既是惊愕又是不忍:“既说自己是神灵,是神灵就……”话堵在她口中,却一时不知该如何编织。
倒是殷寻冷着声替她把话接上:“既是神灵不用自己的神通去驱散魔障,倒是来教唆人用稚子之命来谄媚妖邪。”这可跟他在志谈里读到的不一样,心下一阵郁闷。
自见面起,殷寻说话不是活泼自在,便是透着一股认真劲,声线里总带着少年人的清朗,突然冷声,倒是让人一时不太适应。
崔玉璇垂下眼,看着面前端坐着的瘦刻背影,虽看不见他说话时的面容,但是她可以想象出他时如何硬板着脸,心下微动,小声地应和了一句:“就是。”
可即便他们现下如何斥责,这都是数百年前的事了,他们也干预不了。
神灵让村长把村中十岁以下的孩童都招到他面前查看,期间它就一直坐在四只豹尾巨鳖抬着的辇中。
当时,一群被带过来的孩子并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只觉得面前那些豹尾巨鳖看着实在是太吓人了,且那血盆大口中还隐隐吞吐着些腥臭的气味。
年纪大些的全然不敢喧吵,颤巍巍地跪着,比如许春。而年纪小一些的,则哭闹着想要跑回自己父母的身边,然后被周边的大人全部按在原地,比如许秋。
辇上有罗帏,王春无法见着神灵的真容,只能从模糊到轮廓中感觉他身型粗大,似有四臂,声音也很不好听,比她见过的打铁匠还要粗哑。
或许是真有神力,神仙不过瞧了他们半刻,就选定了人,让村长把许春和许秋提溜到他面前。说他们生辰八字最合适,且是姐弟亲缘,有血缘感同,与黑白龙相应,定能消弭那魔障。
这话一出来,许春与许秋的父母“咚”地一声就跪地上了,忙磕头向神灵求饶,嘴里胡乱地说着这是他们唯二的孩子,希望神灵能开恩。见神灵一直不作声,又退了一步改口变成了只是饶了秋儿也可以,只要留给他们秋儿就行。
许秋见自己父母这般磕头求饶的样子,虽懵懂不知是何故,但还是被吓坏了,也跟着抱着自己缩成一团,大声哭了起来。
全家如蝼蚁般伏在那辇前,只有许春一个独自站着,浑身发冷。
村长想要叫人把他们拉走,阻止他们这颇为不敬的行为,却被那神灵阻下了。
它甚至还很“宽仁”地朝他们解释,说这不是它想要了这两个孩子的命,而是这两个孩子的福泽,而这福,也会映到的他们村子上。
听到这,村中的其他人纷纷轮番地劝说起来。对他们说,他们还年轻,儿女还可以再生,可若是这天一直这样旱下去,死的便是全村的人。
这一人一句的劝下来,劝着劝着,他们的父母就同意了。
在祭祀的前一日,抱着许秋哭了一整夜,许春在旁边坐着,听他们一直道歉,可再怎么道歉,依旧是清晨便将他们送到了定下的地点。
献祭的过程不算隆重,但却很繁琐。
整个过程,若说有什么是王春印象最深的,那便是她从未穿戴过这般华丽的衣裙。
比现在眼前在座的崔小姐们的装扮还要华丽一些,听当时村中的大人说是有和田暖玉的簪子,有点缀鲛珠的步摇,有嵌着奇石的命锁,就连那裙摆上的层云花纹也是用金丝编绣。
据说是神灵带来的,能值千金,能换一城一年的口粮。
许秋也同样精致,珠冠绫罗,像个小官人。
“这般好看,竟俱是我们的丧衣。”
许春说话时摆弄不出任何表情,话音也依旧是淡淡的,但众人还是能感觉到此刻的她在难过。
那衣裙重得厉害,穿戴着完全抬不起头,也走不动路,只能左右被两位成人拉着手腕半提着走。
手腕被拉得很痛,感觉近乎要断掉。她被提着走在前头,听见他们的母亲在后头哭着又在向神灵请求。
求着他说希望他能赐药,能让他们直接睡过去的药,这样她的孩子们也能少受一点罪。
神仙答应了,从辇中飘出两粒药丸,让许春和许秋服下。
可不知为何,那药丸却没有起丝毫作用,或者说是完全起了反作用。
许春从未感觉她有任何一到比那时更清醒,清醒地感受棺木硌在她的背上,清醒地感受地里的爬虫啃咬她的皮肤,清醒地感受到土一抔一抔地盖在她身上,压得她全身发疼,压得她喘不过气。
可偏偏动弹不得,甚是睁不开眼睛,发不出声音。所有人都以为她真的是睡过去了。
这个时候,死亡对她而言反倒成了一种恩赐。不知道疼了多久,她终于感觉自己晕过去了。
等再次恢复意识,便发现自己被关到了一个走出不去的地方,空无一物,独有回声。
身上明明没有伤口,却十分地疼,有点像被火灼,又有点像被针扎。
脑袋也很痛,一些怪异的情诸充斥着她,想要将头上的簪子,反复地刺入自己的脑中,她也确实这么做了,但她不会流血,也不会再死一次,找不到任何方法去终止这样的痛苦。
在那个地方,她只能尝试着跟自己说话来,分散注意力,说完一句,就会有一句回声,她唱歌,歌声也会反哺给她。
过了好久好久,回声开始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是重复她的话,不再重复她的歌声,而是开始告诉她,她这一切的痛苦都是土纳那帮村民造成的,是她的父母舍弃了他们,她要恨,要怒,要让他们一一血偿。
“是在炼厉鬼。”他水蹙眉。
“可你不是厉鬼,许秋既然能入轮回,那他也不会是。”殷寻脸色沉沉,他虽然有所准备,这孩童年纪就变成鬼的故事,必定不会是什么欢喜故事,但之前并未料想到会是这般令人愤懑:“是有人救了你们?”
许春点头。
若要让她仔细说道是怎么被救的,其实她也不能说道清楚。只记得倏忽一刻,耳边常在的回声散了,身上也不痛了,她睁开眼,四处依然一片空茫,重重雾障。
走了几步,她看见前方就卧着她的弟弟许秋。
那一刻,她才发现,她与许秋身上穿着的不再是神仙给他们锦衣华服了,那根被她插在脖子间的玉簪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旧时的衣裳,有破口,有补丁,却格外的舒服。
“虽说我没有见着救我们那人,但是秋儿却见到了,他说那人自称名为昇平,是个大人物。”
“哪个昇?”殷寻问道。
许春抬手,用指尖凭空写画了一个“日”,其下补了一个“升”。
“确实是个大人物啊。”崔玉瑶喃喃道。
即便是她这种志趣只在梳妆打扮,偶遇情郎的怀春小姐,也会有所耳闻。
昇平,前朝最为神乎的大国师,能策算天地,功名骂名集于一身,封天之难的主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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