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劫运之子（八）
与和光约定，无论发生什么一个小时后再回来的谢明竹到底没有回来，不过他用流云纸鹤给和光传了消息。
对方虽然没有多说，但和光猜测对方面对的情况和她这边没差，说不准他们会是这次行程里彼此唯一的同伴。
“竹子这个人战斗力还是不错的。”和光合拢掌心，传信的纸鹤化作点点流光消失了，“这次抓住机会，我非要他和我做朋友不可。”
她信心满满的说着，又回头，“天黑了，族长大人叮嘱再过去找他，我去看看。”
小七站在摇曳的灯影里乖乖点头，“你去吧。”
现在电力还算稳定，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但过不了多久情况就会变得不一样。
和光不太放心，“你一个人真的没事吗？要不我送你去橙姑娘那里。”
小七摇摇头，“没事，我不害怕。”
和光说，“那我走了，你不用等我，早些休息。”
一天之内第二次见到和族长是比较少见的体验，这次依旧是在梅园，伴随着清冽的梅花香和光推开茶厅的大门。
和族长已经在等她，茶香渺渺中他的神色有些朦胧莫测。
止住了和光想要行礼的动作，他说，“坐吧。”
和光将冰凉的双手贴在属于自己的那杯热茶上，一侧头发现不远处第三杯茶尚有余温，似乎在自己之前还有拜访者，现在已经离开了。
她也没在意，询问道，“先生，您叫我过来是不是有事要单独嘱咐我？”
和族长从身侧拿出一个长方形的木箱，推给和光，“这是给你的。”
和光将手按在厚重的木箱上，在和族长的示意下将木箱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两把匕首，一把长刀。
三件利刃都是通体漆黑，寒芒如星，柄首上镶嵌着色泽纯正的红宝石，几乎是打开箱子的一瞬间，和光就感到了冷冽的锋芒与杀气。
好酷的刀啊！
和光惊叹，不过当着和族长的面她还是比较端得住，不想像小孩子一样大惊小怪。
“我知道你擅长很多类兵器，主修的却是刀法，所以提早为你打造了武器。”和族长说。
和光感觉这刀有些熟悉，她好奇的抬头，“先生，您以前用的那把刀好像也是这种材质铸造的。”
和族长语气淡淡，“我已经不需要它了，就让铸刀的师傅为你打造适合你用的，原本……现在倒也正好用上。”
和光得了新武器心里当然高兴，不过她知道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关注，就听和族长又说，“之前会议上大祭司说诅咒迟早会蔓延到冰封万物的程度上，但对我们人族来说，我们未必能等到事情发展到那一步的时间。”
和光表情渐渐凝重，“我明白，如果我们不快点解除诅咒，大家坚持不了太久。”
她话语里的大家也包含了现在还能行动的人。
和族长说，“你们的旅途注定不会顺利，在诅咒降临到妖兽头上之前，它们会是你们最大的阻碍和危险。”
这件事显而易见，太平时候远行旅途都会遭遇妖兽袭击，更别说现在整个人类文明都被冻结。
现在出行会比任何时候都危险，因为没后援，没帮助。
但族长特意提起来，肯定不单单是为了提醒她，应该还有别的用意。
这个念头落下，果然就听和族长又说，“一个月前冬季出现异常，我就和大祭司商讨过，那时我们单纯的认为妖兽的躁动是天性上受到的影响。”
“怪物的诅咒带来的最严重后果，就是我们人族与整个妖兽群体爆发一次全面战争。至多它们那一方阵营会添上一个真正能压服百兽的王，一个对我们来说比寻常妖王更强大的对手。”
和族长眸光幽暗，“直到今天我们才发现我们低估了对手，对他的预想也出错了。怪物不仅仅是影响妖兽，它的能力远远凌驾在妖兽的群体之上，它能用诅咒冰封我们人族，也拥有力量操控妖兽。
尤其是这个前提还建立在妖王有接近我们人类的智慧，那怪物只会更强。”
他看着和光，“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和光怔了怔，她仔细想了一会儿，心头突然泛起巨大的寒意，“您的意思是……”
和族长缓缓点头，“怪物会操控所有妖兽猎杀你们，不惜一切代价让你们死在找到它之前的路上。”
和光抿了抿唇，其实说整个妖兽群体都会来攻击他们有些夸张了，妖兽们绝不会放过现在防御处于最薄弱阶段的城市。
但即使是这样，他们面对的危险和压力也是前所未有的，而他们的背后只有倒下的同胞，一旦他们失败或者死亡，整个人类文明也会就此覆灭。
其实在知道自己是注定要去极北之地封印怪物的劫运之子时，这些认知就已经零零碎碎的浮动，压在她的心头。但唯有这一刻它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也让和光前所未有的感到战栗。
我们真的能行吗？和光在巨变后第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
和族长也没再开口，他静静凝视着自己女儿。
平时她是情绪很外露的人，喜怒哀乐从不掩藏，有什么就会说什么。
但这个瞬间除了她不断轻颤的眼睫，和族长竟然辨识不到她内心究竟藏有多少不安。
似乎只是短短一瞬，又似乎过去很久，和光抬眼，她的答案依旧认真郑重，“我明白了。”
和族长有时觉得她很好懂，有时又真的看不透她，就如此刻这么庞大的压力下，她反而没有向任何人寻求依靠和解惑的意思，“你不害怕？”
和光长长呼出口气，“我很害怕我会失败，但这件事只有我们能去做，我会努力的。”
她没说如果，也不问如果之后的事。
和族长轻轻一叹，再开口口吻松缓了一些，“这件事确实凶险万分，但并不一定是绝路，至少劫运之子不会只有你和谢明竹两个。”
和光心头一动，对啊，现在刚过去一天，他们对外界的情报收集并不完善，也许不受影响的人不会只有她和竹子。
就算中心城只有她和竹子，中心城外还有更广阔的世界。
再说前人也曾对抗过诅咒，他们人族没有灭绝就证明前人没有失败。既然先辈们能成功，他们这些后来者也绝不会失败。
至于族长大人将刚才的情况说的那么严峻，除了那是事实外，也是怕自己会懈怠吧。
和光心中的想法越发坚定，无论如何，她一定会拼尽全力重新封印怪物，为大家解除诅咒。
和族长又说，“我们在后方也会翻阅古籍，搜集前辈的经验，想其他办法为你们提供援助，你们远行涉及的地方必不会少，自己也多注意收集资料。”
和光心里越发安定，她点点头，“我明白，族长大人你们守城面对的压力不会比我们轻松，一定要多多保重。”
和族长注视着她似乎是想对她说什么，但最后盘旋的念头落成一个浅淡的笑容，他为和光添上茶，“此行多艰，你亦是。”
和光立刻受到莫大的鼓舞，“百死不辞。”
认真说完，她又像只得意洋洋的小兽仰起头，“能让族长大人你们依靠我一回，这件事我能骄傲一辈子，等诅咒解了，我看连雀雀他们还服不服我。”
连雀雀与谢明竹一样也很爱找和光来挑战，不过她来的次数要少很多，平时都是与和光打打嘴仗，真动手会弄乱她花上几个小时才梳好的发式和挑好的新衣服。
和光在会议结束后给连雀雀传信，不过没有收到回应，很大可能是她也受诅咒的影响被冰封了。
想到这，和光心里涌起沮丧与担忧，但她还是坚持对和族长露出笑容。
万籁俱寂。
和光一动就感觉手臂一阵酸麻，她有些茫然的坐起身，发现自己还在梅园。
她仔细想了想，回想起不久前她与和族长谈话喝茶，然后她觉得有些困，好像就睡着了。
真是太失礼了，和光想着顺手接住从肩头滑落的黑色斗篷，看这上面的金色绣文，应该是和族长的。
不过这种小事，族长大人应该也不会计较。
她抱起斗篷在茶厅里四下张望，族长大人去哪了，回去休息了吗？
就在她疑惑之际，里间传来和族长清冷的声音，“醒了就回去休息吧。”
和光将斗篷放好，“那我告辞了。”
她揉了揉额头，想起小七肯定还在等她，很快就忽略心底那一丝微妙的感觉，快步离开茶厅。
和光走后，茶厅里间有两个人的影子随着灯火曳动。
这两人一个自然是和族长，另一个则是须发皆白，看着慈和而又神秘的大祭司。
此时两个人相对而坐，面色看起来都有些苍白。
桌子中央放着一个精巧的小木匣，木匣已经被打开，里面那流光溢彩的漂亮光团已经消失不见。
大祭司目光在木匣上一转，再开口时却是赞叹，“心性坚韧的人我生平并没少见，如大小姐这般的却是绝无仅有。”
显然刚才他一直坐在里间，听完了和族长与和光的对话。
他自问在和光这个年纪，绝对做不到她这般心性沉稳，甚至现在让他与和光倒换位置，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和光这样态度坚定，一往无前。
虽然现在也没多轻松就是了。
和族长沉默不语，只是将空木匣合拢，重新收好。
大祭司也不介意，再度开口时语气却更复杂几分，“族长，您是否早就知道大小姐就是传说中的劫运之子？”
和族长抬眸，对上大祭司的视线十分坦然，“确实早有猜测。”
大祭司并没有多意外，只是叹了口气，“如果，如果劫运之子是另外一个人，您也会这么做吗？”
“会。”和族长平静的说。
对上大祭司有些愕然的神色，他语气平淡，“和家可以换一个族长，但劫运之子必须活着。今天的事除你我之外没有让第三人知道的必要，你明白吗？”
大祭司低下头，声线轻颤，“我明白。”
和族长起身，同样走出茶厅。
细碎的雪始终没停，他仰起头看着漫天飞雪。
有些话他并没有告诉大祭司，于公义而言，他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保证劫运之子活着。
但正因为和光是他的女儿，公义之中便也掺了私心。
只是这些同样没有必要宣诸于口，倘若有一天和光知道真相，就让她以为她冷酷的父亲只是在将她当做一件救世的工具保护，而并非女儿。
也免得她那颗纯善的心，为他增添几许愧疚。
他走到红梅树前，折下一株红梅，走向那间尘封已久的屋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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