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楼倾暮落（三）
暮西楼笑了，“你恐怕还实现不了这个愿望。”
和光说，“差点被你带跑题了，你也是，话那么多，我刚刚手快点你就完了。”她抱怨着放下刀，“好了，想谈条件就快点。”
暮西楼嘴角微抽，本来有些紧张和忌惮的罗满衣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暮西楼说，“我在包括文化之都城主在内的所有人身上都下了禁制，如果我死了，他们也会遭反噬，轻则受伤，重则当场毙命。
罗满衣微微蹙眉，他看了看天际即将到底的巨大沙漏，沉声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故意拖延时间骗我们。”
暮西楼语气平静，“选择权在你们手上，你们可以立刻就杀了我。但我要提醒你们的是，如果我说的是真的，我死了，你们想救的人都活不了。”
“如果我在骗你们。”他淡淡一笑，“我的那群手下也不是傻子，他们必然已经察觉出异常。如果他们拿被抓的人要挟你们，你们同样没有和他们谈条件的底牌。尤其是你，你叫罗满衣对吧。”
“虽然我并没有关注过你，但就连我都知道，你是因为母亲被抓跑来巡查司附近刺探，撞到我那群部下手里。和你朝夕相处，我的那群手下只会更清楚你的情况，你觉得他们会怎样对付一个背叛者。”
罗满衣神情有些凝重，暮西楼说的这些可能确实成立，尤其是如果血夜其他人发现他们的行动，对方掌握人质，人手又比他们多，局势确实对他们不利。
他也不能将希望都放在小白身上，确定它一定能将人全都救出来。
更别说血夜的人基本都认识他，一旦他们发现他的这些行动，妈妈绝对会被牵连，所以他最好的选择就是留下暮西楼做谈判的筹码。
但就此脱离时间沙漏，只禁锢不立刻将暮西楼杀死，他又实在忧心会有变数。
和光看了罗满衣一眼，心说聪明人唯一的不好就是想的多，下决断的时候太犹疑，实际上他们现在没有选择的权利，想救人就不能杀暮西楼。但这并不代表局势对他们来说会不利。
和光给罗满衣递了个你放心的眼神，挥手对暮西楼下了道禁制，她说，“时间到了，我们要出去了。”
罗满衣与暮西楼心头同时一动，只见眼前黄沙溃散，随着一阵轻微晃动，他们三人重新回到那间大殿。
暮西楼心神一定，眼睛里闪过一丝喜色。他没有骗和光他们，他确实在被抓的人身上动了手脚，不过不是禁制是一种契约，如果他死那些人会受到一定的反噬，并不致命。
可一旦他受伤，这些人的灵力和生命力就会自动遵循契约为他弥补，滋养他的身体。
罗满衣顾虑的很对，他确实在拖时间，更重要的是在时间沙漏里契约被冻结，无法生效。
现在离开时间沙漏一切都将不同，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静静等待，伤势就会复原。和光下在他身上的禁制也会被冲开。
只是这丝喜悦升起还不到一分钟，就立刻烟消云散。因为暮西楼发现他体内的契约被另一股外力强行中断了。
什么时候，怎么可能？暮西楼猛的抬头看向罗满衣。
罗满衣这时却没有关注他，因为他听到外面有厮杀声响起，听起来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小白回来救人被发现了？不对，听起来是两个群体在交手，小白一个不可能应对那么多人。更别说巡查司里还有不少妖兽，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忍不住去看和光。
暮西楼从他的神色里窥见端倪，也看向和光，“这次是你的后手。”
后手这个词他这一晚上感受了太多次，都麻木了。
和光慢慢吞吞的说，“算是吧。”她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又像是想确认什么。
她的反应让罗满衣和暮西楼都觉奇怪，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大殿内有另一股灵力蔓延进来，似冰雪般的晶蓝线条若隐若现。
罗满衣正欲开口询问，就见和光兴奋的挥了挥手，“竹子，我们在这。”
不多时就见大殿门口走进来一个面容冷峻的少年，他周身气质与地面冰蓝相映，让人感觉到无尽的清冷与肃杀。
但见到和光那一刻起冰山就有塌陷的迹象，他面无表情的送上一个白眼，“我的视力和听觉都完好。”
来人正是谢明竹。
和光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凑上去用那种阔别已久热情洋溢的口吻说，“你果然来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
罗满衣听得心头微动，谢明竹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将目光投向了暮西楼，“他是暮西楼？”
和光点头，“没错，他就是血夜的老大，被我和满衣抓到了，我们厉害吧！”
相比于其他人，谢明竹已经能对她的话免疫，他很冷淡的开口，话却是对暮西楼说的，“城主他们身上的血契是被你种下的？血契已经被我中断，无论你有什么打算都实现不了。”
暮西楼眸光一颤并没有应声。
和光再次奇道，“你都不在这，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谢明竹扭头看了她一眼，“你不也知道我会来。”
罗满衣已经猜到事情的大概，心头轻松很多，他问，“听起来你们没有提前商议过，我能问句是怎么回事吗？外面是谁在交战？”
谢明竹没有应声，和光自动自发替他解释，“竹子的能力叫星罗棋盘。一旦他施展，被囊括在棋盘范围里的所有人都是棋子。”
“他除了可以操纵别人相互厮杀，被他认定是敌方的人力量还会受限。我猜是他和小七把地牢里的幸存者都救出来了，现在他们正在和血夜的人交手。”
和光说完又去看谢明竹，“外面情况怎么样，需要我帮忙吗？”虽然她觉得如果局势对己方不利的话，谢明竹不可能这么信步闲庭的进来，但还是问了句。
谢明竹想到此时冲在最前面正在激情碎西瓜的小七，头皮突然一麻，他言简意赅，但语气复杂的说，“她很好。”
和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暮西楼同样语气复杂的感慨，“江山代有人才出，你们有如此手段，如此实力，我败在你们手里不冤。”
谢明竹注视着这个曾经对他们来说遥远似传说般的人物，看他如今落魄的站在他们面前，心中有几分微妙的感慨和不真实感。
“我想你应该也不愿意帮我们，将城主他们身上的血契解开。”
暮西楼不语，这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谢明竹做出和罗满衣一样的判断，他对和光说，“这样的人越快解决越好，稍微给他们时间就能出现变数，如果没有其他的顾忌杀了吧。”
罗满衣这样说现在谢明竹也这样说，和光当然没意见，但她还有个疑问，“暮首领，我还有件事想知道，你绕了一大圈，安排你的手下演戏骗我们到底为什么？”
她到现在也想不通暮西楼的目的，“你知道我们的身份，应该明白我们死了对你没有好处。”
劫运之子如果全死了，没人去极北之地封印怪物，解除诅咒，整个世界就会永远处于冰封状态。
这样一个冰冷荒芜的世界，暮西楼就算能全部占据又有什么意义，更别说整个人族八成的人口被冰封，妖兽那边带来的压力就会骤增。
他哪怕是世界第一强的高手也抵抗不了整个妖兽群体，所以她真的不明白暮西楼在想什么。
暮西楼轻轻摇头，“我并没有要杀你们的意思，我只是想将你们掌控在手中。”
和光听了这个回答，脑子里的问号更多了，“掌控我们？”
倒是谢明竹和罗满衣脸上都浮现出沉思之色，他们像是有了些猜测。
暮西楼并没有再解释什么的意思，“成王败寇，动手吧。”
他说完坦然闭目等待死亡的降临。
和光虽然没搞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他们的谈话到此为止了，她再问什么暮西楼都不会再说，也不废话，挥刀斩下。
凌厉刀光落下溅起一地血色，一代强者的罪恶人生就此落幕。
三人看着暮西楼的尸体彻底化作飞灰，都舒了口气。
不过罗满衣还是有些遗憾，这种顶尖强者身上的法宝必然不少。但他们也同样很懂杀人者人恒杀之的道理，都有一手准备。一旦身死尸体绝不会留下，那带在身上的宝物必然也随之灰飞烟灭。
他叹了口气，心中到底轻松居多，刚准备提出去外面看看，就见和光抱着手臂困惑的提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先扭头看向谢明竹，“竹子他说掌控我们，掌控我们做什么？”
谢明竹，“人笨更应该勤动脑。”
和光十分不服气的瞪了他一眼，“你没想明白就直说。”
她拉住罗满衣的胳膊，“真以为全世界就你一个聪明人，满衣比你更厉害。”她说完十分期待的询问，“满衣，你想出来了吗？”
罗满衣只觉得屋里的温度骤降，还没开口就听谢明竹说，“暮西楼应该还有别的后手，他要么是想操纵我们的神智，要么是想在我们身边安插人手，确保我们的一切行动包括到达极北之地的准确时间都能被他掌控。”
“这样他才好统治世界，因为他的野心绝不是一个血夜就能满足。历史上血夜不是也发生过很多对政权的争夺，只不过并没有完全成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血夜不单单是个流寇组织，这个世界的政界高层必然有他们的成员，否则他们哪有那么容易存活至今。
“放在平时这件事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但诅咒给他带来绝佳的机会。你别忘了，暮西楼的能力同样是御兽且实力顶尖，操纵一个妖王不在话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妖兽是他的盟友。
当人族八成人口被封印，妖兽是他的盟友，劫运之子究竟什么时候能解开诅咒又被他掌握。那么占据一个重要的城市，不断向外扩张统治很难吗？尤其是现在驻扎在这里的血夜成员，必然不是全部。”
谢明竹一口气说完，黑沉沉的眼眸盯着罗满衣。
和光也正期待的望着他。
罗满衣忍住后退的冲动，缓缓点了点头，“我们的想法一致。”
他微笑，“我日日与血夜的人一起行动，窥见端倪没什么稀奇，倒是阁下才来几日，今晚又不在现场却一切都尽在掌握，实在厉害。”
谢明竹面色缓和，“客气。”
说完转头又看了和光一眼，明明是面无表情，但任谁都能感觉到他很得意。
和光，“略略略。”
谢明竹哼了一声，转身走出大殿。
外面的厮杀声已经小很多，显然战局要落入尾声了。
和光也没真生气，歪头看着他的背影，“竹子可真是个小气鬼。”
罗满衣轻轻一笑，“他和我想的也不太一样。”
他以为谢明竹冷若冰霜傲不可攀，结果出乎意料的有点……幼稚。
将暮西楼彻底解决，罗满衣再无顾虑，他也向外走去。尽管已经知道必定是己方占优势，但总要亲眼看看才安心。
和光跟在他身后，不过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朝地板上的血迹望了一眼，像是在最后确认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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