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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2)


梁封侯见此当即高举大手,随之狠狠一放:“放箭!”

    嗖嗖嗖!

    弓弦颤动,齐射的箭矢擦着飞雪掠过天空,密集的箭雨在顷刻间骤然落下,撞在恶魔身上发出噼里啪啦地爆响!

    “守住城门!”

    校场上的甲士们早早前仆后继地冲向城门,他们死死用肩膀抵靠着大门,手中握紧了战刀。

    轰鸣的奔跑声在霎时间里接近了,迎着无数飘零的雪花,乌压压的恶魔如钢铁洪流狠狠撞在城门上!

    轰地一下闷响,城门剧烈震颤,甲士们更是被震地向后退了半步。而城墙边的恶魔此刻已经刺出利爪扣入城墙,沿着城墙迅疾地向上爬来!

    “拔刀!”江百川拔出战刀,他勇敢地一跃站上城头,“迎敌!”

    恶魔扑来的瞬间刺出利爪,江百川当先一刀劈下,在震骇的金铁交鸣声中将恶魔砍翻下去!可紧跟着周围的城墙传来刺耳的摩擦声,数十只恶魔已经爬上城头,朝着他冲了过来!

    江百川飞身而起接连挥刀,但身前几只恶魔却不顾一起地向他逼近。那利爪在抓向江百川刹那,几名甲士精准地挥刀,荡开了刺来的爪子,但江百川的脸上仍然被挂出三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子,甲士立刻逼开恶魔,同时护着江百川向后退开几步!

    “合攻它!”江百川不顾伤势引刀踏步,“只要砍断了头,他必然不会在动弹分毫!”

    几人齐齐颔首,在逼近的同时围攻恶魔,而此刻战场的局势险峻,城头不断被爬上来的恶魔占住位置,混战一触即发!

    所有城头的甲士加入了乱战,弓箭飞掠擦着头皮扫过,火油罐被撞翻了,倒在地上淌流着粘滑的黑油,而当火把的火星落下,大火登时窜了起来!

    而这时的大门战况更为激烈,甲士们听着门外的刮擦声,紧跟着就觉眼前一花!

    嗡地一声,明晃晃的利爪刺穿了城门,如镶嵌在城门中一般裸露在甲士的眼前!

    只见这名甲士屏住呼吸,旋即在众目睽睽之下猛地高举战刀一斩!

    噹地一声,利爪应声而断,门外传来痛彻心扉的嘶吼。甲士当即大喝:“死守城门!”

    “呼哈!”

    甲士们像是在内朝着外推城门,而震颤的木闩却像是在告诉他们,大门正濒临支离破碎的边缘。并且透过缝隙,那飞舞的木屑更是无序地飘零在空气里,令口中呼出的寒气更冷几分。

    城头的厮杀是最为激烈的,恶魔爬上了鹰楼,胡乱的抓动令临装的木闩顿时崩裂!

    羽翅震动。

    雄鹰们如浪潮般涌了出来,飞向天空!

    甲士们在交战空隙发现了鹰群,当即齐齐掐指入口吹起了哨子!

    雄鹰听到哨声齐齐飞舞向天空,而当那恶魔或惊或疑地凝视鹰楼内里深处时,顿时被一双倏地转来的冰冷鹰眼盯住!

    下一刻利爪探出,扣住了恶魔狰狞的脸庞!并且在撕扯间,一只独脚的黑鹰飞掠而出,冲上了天际!

    黑鹰引领着鹰群翱翔天宇,羽翅扇动间现出下方激烈的战场,燃烧的城头,震动的城门,嘶吼的咆哮,顽强的刀光!

    鹰群扑入战场之时,梁封侯退步飞跃,扭身一刀砍断了恶魔的脖子,在流淌出的黑血里,映出了他残忍而冷漠的狞笑。

    他如疯魔般撤掉了披风,沿着城头左突右进,凌厉的刀网绚烂着璀璨的寒芒,在本能的驱使下接连处决了扑来的对手!

    “将军威武!”

    甲士们眼见梁封侯这般神武,当即高声呼喊。

    梁封侯没有用话语回应,而是刀声。

    战刀飞舞中,他逼近江百川所在的区域,旋即扯住人,冷声说:“你跟我走!”

    江百川不明所以,但梁封侯不顾他反应就已经扯紧了手臂,数名甲士立刻添补上了空缺,与扑来的恶魔顽抗死战!

    “大人,你做什么?”江百川惊疑地问,“我们要去哪?”

    “听着,仔细听着。”梁封侯扯住他的甲胄,令对方不得不直视他的双眼,“出内城门外往东走,连夜赶路马不停蹄就能看到一处靠海岸的鱼村。然后你找户人家出海,沿着大江顺流回烟州。”他松手却又扣住了江百川的后颈,“听明白了吗?”

    江百川一愣,握刀的手霍地一抖,等反应过来登时急声说:“现在关内大战,将军为何让我——”

    “江百川!”梁封侯五指发力捏紧了江百川的后颈,“满红关是守不住的!如今代州水渠被毁,那些江水很快就会漫到这里!无论有没有敌人进攻满红关都是守不住的!你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就重复我刚才的话!”

    江百川情急之下说:“可将军,我是满红关将士!更该——”

    “更该以身作则替我们去烟州守住九州!”梁封侯极快地话语打断了江百川的话,他扯开手回首看向城头,“满红关一旦失守这些怪物就得绕过大江往西走,西境是焦鸿雪在镇守。但恐怕就算是他也守不住,且绕西过境只能先入烟州才有去崇都的陆路,这是它们唯一能入九州的路。”

    江百川深深的震惊了,原来梁封侯在收到水渠被毁的短暂时间里就已经得出了结论。江百川不傻,现下仔细一思量,他就知道其中的利害之处。

    梁封侯回首时说:“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让你回去的用意。”

    江百川沉重地看着梁封侯,随即缓缓点了下头。

    梁封侯见他有了回应,便在眨眼间变幻出严肃的神情,说:“江百川听令。”

    江百川持刀单膝跪地,亮声回答:“末将在!”

    “接此军令。”梁封侯那染着黑血的手按在江百川的肩头,“守住烟州,代我们回家,保护百姓。”

    五指深深地捏紧。

    江百川深深吸气,咬牙说:“末将,领命。”

    他转身不做任何犹豫,飞步奔向校场将战马的绳扣解开,旋即翻身上马冲向内城门。

    等待大门被推开的刹那,远处轰鸣的水声已经近了,他遥望着从红山马道涌来的湍急洪水如涨天高。当即不在做任何迟疑,一勒缰绳夹紧马腹,朝着东边飞驰而去!

    他在奔驰间回首,遥望着渐渐远去的大门余光,望着城头浴血拼杀的甲士,听着耳畔呼呼的风声和关内的震天喊杀声,最后迎视着那伫立在外城门口的梁封侯。

    江百川想记住这一刻,记住这些无畏生死的勇士,记住这残酷的现实。好好的记住,并且拼尽全力不让这一切再一次发生,绝不!

    战马扯开四蹄奔走山野,雪地下残留着孤独的马蹄痕迹。他越走越远,令梁封侯遥望的目光渐渐收回,转向了震耳欲聋的城门。

    “黄沙千里哟……”梁封侯突然怔怔地低吟,“甲士如海哟……”

    城门前拥挤的甲士们听着迫近的轰鸣浪涛声,但耳畔却在听到梁封侯低低的歌声时,都齐齐回过头。

    “黄沙千里哟……”

    高大的城门震颤不休,激烈的刮刺令木屑纷飞飘零。

    “甲士如海哟……”

    甲士们低沉的嗓音齐唱着曾经令他们骄傲自豪的歌谣。

    “刀兵猎猎映残月哟……”

    城头的恶魔被推下城垛,但它们转而朝着濒临奔溃的城门冲去!

    “兵魂销尽战沙河哟……”

    梁封侯朝着甲士们走去,斑驳的战刀滴答滴答地落着饱满的血珠。

    “征战沙场扬威名哟……”

    甲士们整齐地唱着歌,注视着门扉不时被急迫的尖爪刺出千疮百孔。

    “佳人犹在河边望哟……”

    木闩崩裂出深深地裂痕,而身后的洪水声正袭卷而来!

    “眉露霜寒吾便归哟……”

    激烈而悲伤的歌谣传荡开去,随着木闩崩裂,洪水袭至,身披黑甲的勇士握紧了手中的战刀,面对揭开厮杀的恶魔们发起了勇武决绝地冲锋!

    战刀凌空一舞,斩落之际仿佛撕碎了世间所有声音,唯独此落刀的余音空冥缭绕在满红关中。

    洪水撞击在城门上溅起高涨的浪花,校场被涌进的江水瞬间淹没,马厩里的战马不安地扬蹄嘶鸣,恶魔和甲士在泥水里挣扎厮杀。

    而此刻,一个苍老的孤寂身影步履蹒跚地走上城头,他侧眸斜视城墙上的枯树,不禁幽幽一叹。

    遥忆当年崇武年,烟花三月满红关上。大树青葱郁郁,枝叶繁茂,枫叶如血般嫣红,飞飘而下之际,他遥望着塞外大漠那五万铁甲的背影,心中是何等的雄壮激昂。

    而今年近古稀,树死叶枯。

    石丹心‘啵’地一声拔开酒塞,闻着那浓郁的酒香,当即举起豪迈地一饮!

    酒液沿着脖间淌落,正如身后凶猛涌来的江河水。

    石丹心一口饮尽壶中酒,旋即狠狠朝地上一砸!

    啪地一声,酒壶四分五裂,他振臂展开,双手庄重地揖礼,单膝跪地。

    “甄将军!”他仰着脖子望天呐喊,“老夫当年因心中私怨至将军于险地,但老夫因此已付出一生为满红关鞠躬尽瘁!而今终于可以上路,前去向将军告罪了!”

    洪水淹没了恶魔和甲士的身影,轰鸣起的浪花浇湿了石丹心的岣嵝身躯,他撑着地站起来,高举手臂揖礼望天。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石丹心释然地大笑起来,“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我名于此,虽死无憾。哈哈哈哈,虽死,无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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