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乡愁》
“夜神小姐,能帮我找个梯子吗?”
男孩的绷带像蛛丝般缠在大树粗壮的枝桠上,一阵风吹过,他淡定地随风飘扬,就像一只蜉蝣。
我半张嘴,目瞪口呆,随后慌忙地四处张望。我、我、我、我要去哪里给他找梯子啊?!还特么十米高的梯子!
半响,我深呼吸,站定大喊:“太宰君的绷带能解开吗?”
他不明所以:“可以倒是可以,不过”
“那太宰君把绷带解开吧,”我仰起安抚般的笑容冲他张开双手:“没关系,我会接住你。”
“这个就”他的脸颊上为难地挂了一颗冷汗。
“请相信我,我一定会接住你!”
我动作不变,男孩的表情却在清早树影的婆娑间刹那变得十分可怕,我没有感受到那份骇人,只认为他是对身置高处的一种恐惧。
他不说话,从怀里拿出一把小刀,没给我缓冲时间,直接迅速地将绷带割断。
“!”我屏住呼吸。
虽然他很轻,像是饿得干瘦,但年仅15岁的我还是被他扑倒在了地上。我的胳膊肘重重杵地,很疼。但又我确实如我所说那般,安然无恙地接住了他。
“看吧,我说可以的。”
我柔和爽朗的轻笑声响在他的耳侧,比水花一阵伏过一阵盖过他头顶的窒息更令他安心。
“怎么办呢夜神小姐。”
他因为惯性脑袋埋进了我的锁骨,他久久没有起身,撒下的气息犹如山间雾霭。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近在咫尺,我这才发现我俩的距离是不是有些过于近?
“嗯?”
男孩的头抬了起来,他的右眼闪着说不明道不清的雾光,他仿佛很无奈又无力地笑道:“我腿软了。”
我呆了呆,大脑一片空白,我自动过滤了他的话,只是不由自主跟着他傻笑。完蛋!他好像真的很懂!
这时,一个跟我穿着相同制服的少年急匆匆地从我们身侧跑过,临走前他朝着我们留下一对有如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我倏地想起来,我是要去上学的!而现在,上学要迟到了!!
“抱歉呢太宰君,我要去上课了,你能自己回去吗?”我推开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太宰治还是坐在地上,他的神情肉眼可见地落寞,他将笑不笑,勉强扯着嘴角,只见他挥挥手像在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般对我说:“我没关系的,夜神小姐着急地话就快走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我边回头边向前走了两步喂!弟弟,你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说可以啊!
纠结了一会儿,我低头看着手表,心里一盘算,还是朝他走了回去。
“夜神小姐不是要上课吗,是要迟到了对吧,我真的没关系的。”
我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动作和表情总有些像我的小说《纯情恋人》里的女二。《纯情恋人》的女二是一个有着小心机但十分善良的女性,虽然结局的时候我为了突出复仇的冲击点,将女二的角色稍微改了那么一丢丢
想到这里,我一个哆嗦。
总体来说,我是非常爱她的,唔,不过我爱我笔下所有的主要人物。
“现在就算跑过去也会迟到,”我的心态极其平稳,我是那种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很难生气的人,小时候我其实也不是这种性格,但在跟养父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后我看什么都认为没必要了。生气的,没必要、难过的,没必要、留不住的,守不了的,通通都没有必要,也就是世界上所有人在我这里都成了黑白影片。黑白代表失去意义,影片代表仍旧有趣。我歪头,说着一个事实:“反正怎么样都会迟到,不如就先把你送回去吧,太宰君肯定是要比我上课更重要的。”
我好像一不小心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咳,虽然话有歧义,但我内心的想法实际十分正直,一个刚刚经历生死的人的状态当然要比可以补回来的课更重要些。
“我是一个人住,家里人也不怎么管我,听见夜神小姐这么说我真的很开心,可是这样地话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咦,他好像我养父经常去的那家奶茶店的奶茶妹妹!
奶茶妹妹就是用这副表情蛊惑我家钢铁直男养父的心的,我察觉到了这点,却还是被美色糊了满脸。我开始吐槽究竟是怎样不称职的父母才会让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独自一人住在这么破旧还没有物业保安的公寓里想着想着我忽然又想起我自己貌似也是一个十多岁出头、背井离乡、亲生父母完全不管的典范。
我:
扶起他后我的洁癖发作,没忍住伸手替他拍了拍外衣。我将他的手绕过我的脖子,13岁的小孩比我矮半个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我,简直在逼我思考我到底怎么就年纪轻轻当了妈。
“快些回去吧。”我强势地揽住他的腰,不想再浪费时间反复打太极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没关系了。
“没想到夜神小姐的身手这么好。”回家路上太宰治随口说道。
他的观察力敏锐地惊人,我不过等他落下时做了一个只有练家子才会做的动作,没想到这就被他发现了。
“叫我真一吧,”他一直小姐小姐地叫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六本木的小姐,“我小时候练过一两招截拳道哦。”
“原来如此,真的完全看不出来,”他顿了顿,想到什么:“说起来,我昨天也是这样,完全没看出来真一会对《完全自杀手册》感兴趣,今天也是,因为练武人手上会有常年练习的老茧,而你没有,所以我就认定真一你是柔弱的少女,这么想我实在很不应该呢”
这人在反思的东西让我听着很不是滋味,有种浓厚的自怨自艾之感,而我相当不喜欢这种感觉。人生本就是黑白电影了,电影里怎么能还处处都是哀愁呢?
“你没看出来很正常,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安慰他:“我小时候呢,身体很弱,所以爸妈让我练习截拳道主要是为了强生健体,而他们不在身边了的时候截拳道还能等于防身术。只是我从十岁之后就没怎么练了罢了。”
“为什么不练了呢?”
为什么不练啊因为没必要了。
十岁的时候我被寄养给职业为神棍的养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自从被养在养父身边,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强壮,从前经常往医院跑的我,现在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了。身体好了,截拳道还有练习的必要吗?反正养父也说,我能活到长命百岁。我养父说的话,该怎么告诉你呢,他有时候虽然很爱弄虚作假,但实际上,如果他说一个人下一秒会死,那这个人下一秒就一定会死,如果他说这个人长命百岁,那他就一定是长命百岁。
我张了张嘴,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告诉他的,我们没那么熟。于是我像每一个15岁少女会说的那样道:“因为太累了。”
“真可惜。"
上楼的时候我们遇见了倒垃圾的田边先生。
田边先生在我的印象里是一个有些胖并且不太爱干净的阿宅,他似乎有很严重的社交障碍,每次见到都能看见他裹得像个粽子,连倒垃圾他都捂得非常严实,只让一双黑洞洞的眼睛露在外面。对于他这类的人,不,是对于他人,我常常是保持一种理解的态度,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追问,不打扰,不深交,这就是对被人世所折磨的人类最大的温柔了。
“不会是卟啉症吧”太宰治像是喃喃自语,但因为我们距离太近,我听得尤为清晰。
我惊异,声音不由放大:“欸,我还以为是社交障碍!!”
已经走到楼下的田边先生在楼道的昏暗里抬头。
我知道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所以极其不好意思地对着太宰治的方向并且笑得很大声:“我我还以为太宰君有社交障碍呢哈哈哈,原来只是害羞呢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可爱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我提着太宰治的腰飞快消失在二楼到三楼的转角处。
太宰治:“”
把他送到他家门口,我才松了一口气。
我们很默契地没有就卟啉症和社交障碍去争辩,我是因为不爱争辩,习惯把所有的事全都埋进心里,然后外表露出天真烂漫不知事的模样。表象的伪装是我活着最厉害的武器。
可他呢,我分明看见他是想说什么的,但最后他还是默认了我社交障碍的说法。我和他似乎在某些地方极为相似,却又在某些地方极为不同。
太宰治开门后侧头对我说:“我到家了,阿一该去上课了。”
“!!!”
一道闪电划过我的脑门,我感觉我的脑花快被劈死。我哪有什么阿美尼卡时间在这思考卟啉症和社交障碍的区别呀?!!我急忙转身,连告别都来不及说,男孩却在身后猛地拉住了我的手腕道:“等一下!”
我不好直接挣脱他,因为在我看来比起日益健康的我,他才是那个“柔弱的少女”。他对我笑了一下,接着从房间里拿出一瓶碘伏,我赶着上学,他便直接拽着我的手在我的胳膊肘上用棉签反复擦拭。
碘伏装在药瓶里是黑色的,但抹上后却是泥土一般的黄,用它上药不像酒精会特别疼,碘伏只是清清爽爽的如同清凉油漂浮在手肘上,可虽然不疼也不知太宰治为何还是像大人给小孩上药那样擦一下吹一下。我的心脏在他的呼吸声里逐渐柔软,我又放平了心态,拿出反正都迟到了的想法决定不要着急了。
“谢谢你太宰君,那我就先走了。”我心慌地看向地面,被他这样好看的孩子一直注视,真的是顶不住啊。
“好,那阿一路上小心。”
他还是很和煦地对我笑着,我开始唾弃自己怎么能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产生某种不可言说的想法呢。我对他的善意和温柔都保持着巨大的好感,这一点尤为重要,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烦躁,对心动的人产生的心跳,那样破壳而出变得不像自己的感情是会令人蹙紧眉头的,可我日益加深的虚伪将我向相反的地方推去,我不肯低头,所以走前我直视他的双眼。
在我们认识的第二天,我的真实是对他产生了动心后的恼怒,但面上我只是一个爱笑的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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