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陛下知道了
黄修远走后，刘健三人都没说话，内阁一时沉默了下来。
最终还是谢迁打破了这份平静。
“现在还用怀疑这事的真假吗？‘此地百姓只知周家，而不知朝廷也。’毫不夸张啊。”
李东阳挥手道：“周家在子虚州势大，这已经是确凿无疑的了，但是折中所说的‘周家振臂一呼，恐有不忍言之事’，还是太过夸张了，周家没那么蠢。”
谢迁反驳道：“这是势大吗？这是一家独大。周家当然不会造反，因为他们家已经是事实上的土皇帝了。”
刘健咳嗽了一声，等两人看过来后，道：“下面的地方官，为了让朝廷重视，口气大了点，说得重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这件事情还是要处理一下的，不然的话，一旦有天灾人祸，无粮救灾，恐怕那些活不下去的人就要揭竿而起了。”
既然首辅已然定了基调，两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谢迁问：“具体该怎么做呢？当地的那些官吏，只怕都被周家喂饱了。用他们查周家，什么也查不出来。”
刘健捋了捋胡子，道：“啧，这确实很让人头疼。但也不能按这胡卢所奏，把这些人越级提拔上来吧，国家用人制度还要不要了？”
谢迁也认同这个观点，道：“那当然不能，他这法子就是瞎搞，不用理会。就算换人，也要吏部选人才行。”
李东阳建议道：“这事不能急，否则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周家势大的根由，在于朝中官员撑腰，不妨寻些错处，压制一二。周家在朝中衰败了，地方的势力自然也不能长久。”
刘健赞道：“不错，治大国如烹小鲜，要掌握好度。宾之这个法子好。那礼部尚书就便宜了谭观止吧。”
三人谈笑间，就把礼部尚书的位置给定了。而周家几个在职官员，必然会在未来几年内或被褫夺，或被贬斥，最终彻底从朝堂消失。
谢迁又问道：“那常平仓的事情，怎么处理？”事务处理了一半，常平仓空了的事情，还没解决呢。
刘健凝神想了想，道：“派人去查查？”
“然后粮仓烧了，账本没了，拿几个替死鬼就完事啦？”谢迁不乐意。
刘健转向李东阳，问道：“宾之呢？有什么好想法？”
李东阳想了想，道：“关键在于粮食，各地这种情况应该都不少。或者我们可以提前放些风声出去，给他们把粮仓补满的时间。”
谢迁叹了口气，道：“怕就怕，他们压根就不愿意把吃进去的吐出来。或者弄个双层仓，把下去检查的御史糊弄过去就完了。”
三人又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谢迁愤愤的道：“要我说，就全都拿下，办个大案出来，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威慑一下那群蠹虫，至少能管用个几年。”
李东阳无奈道：“朝廷自有规矩，总不能不教而诛，还是要有证据才行的。”
“问题不是查不出来吗？这也不是第一回了，一查粮食就起火。我们都知道，那是怎么回事。”谢迁气愤难平。
刘健沉吟着说：“还是要在制度上下手，回头让人拟个制度，凡是检查粮仓时起火的，相关官员一律按照渎职论处，主管官员一律考评为‘差’，三年内不得晋升。”
李东阳和谢迁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法子是治本之法，可以从一定程度上抑制盗粮之风，也就点头同意了。
李东阳问：“那还要不要派人去查查了？”
谢迁翻了个白眼，“粮仓烧了不用再建吗？”
李东阳知道他的脾性，笑了笑，也就把这件事情略过了。
计议已定，三人就不再理会这封奏折了。刘健随手一丢，就扔到了一边，不再理会。
过了几天，三人都把这件事情忘掉了。忽然司礼监来人，指明要这封奏章，并在一堆奏章之中把它翻了出来，如获至宝一般带着走了。
朱厚照正在逗弄那只蠢狗玩，忽见刘瑾拿着本奏章，在门前转来转去，却不进来。
他皱了皱眉，挥挥手把刘瑾叫进来，说：“若又是有人弹劾你，你直接留中就完了，没必要做出这副样子来扰朕的兴致。”
刘瑾凑上前来，赔笑道：“奴才怎敢扰了陛下的兴致。只是这折子不是弹劾老奴的，这是子虚州知州上的折子，却被内阁私自扣下了，压根就没送到司礼监。若不是老奴无意中知道了，只怕就被内阁瞒过去了。”
朱厚照压根就不乐意理会朝政，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全国事务那么多，内阁觉得这事太小，没必要朕知道，就私下扣下也是有的。总不能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送到朕这里吧。”
刘瑾慌忙道：“陛下，这可不是小事啊。子虚州地方割据，百姓只知士绅，不知朝廷，这是造反呐，怎么能说是小事？内阁故意隐瞒不报，虚饰太平，其心可诛啊。”
刘瑾一边说着，一边把奏折双手递呈过来。
朱厚照微微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拿起奏折，看了起来。
朱厚照一目十行，把内容快速扫了一遍，然后随手往地上一丢，道：“只是他的一面之词罢了。若是真的，内阁岂会不管？朕是信的过诸位先生的。”
刘瑾早有所备，赶紧给内阁上眼药。
“陛下有所不知，如今朝中，文臣彼此沾亲带故，纠缠不清。在官官相护之下，内阁就算知道这事是真的，也不会重处他们，只会轻轻放过。”
朱厚照知道刘瑾和内阁不合，见他如此，不觉失笑道：“老刘，你这话说的也太夸张了。”
刘瑾一拍大腿，道：“我的陛下呦，老奴说的可半点不夸张，还保守了呐。
那子虚州的士绅，之所以敢行割据的事实，视官府若无物，靠的不就是朝中的那些官员吗？胡知州把名单都列出来了。
至于这事是不是真的，陛下不妨把内阁诸公叫来当面问问。谅他们只敢私下捣鬼，不敢当面欺君。”
朱厚照想了一下，道：“也罢，既如此，请诸位先生入宫问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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