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民乱的前兆

　　秋收时候到了，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今年明明风调雨顺，但乌有县所有土地全部减产。

　　农业时代，什么都得看天吃饭。

　　都说是人定胜天，天旱可以修水渠，天涝可以修堤坝。

　　但实际上，没有专业的技术人员，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减产，凭经验吃饭的老农却连哪里出了问题都查不出来。

　　减不减产，胡卢并不在意，饿不到胡卢头上。

　　但秋粮不能如数缴交，胡卢很在意。

　　表面上看，吏部对知县的考核指标非常多。

　　诸如什么在任期内没有滥用刑罚啊、辖区内没有盗贼啊、没有赋税拖欠啊、官帑没有不足啊、官仓没有亏空啊之类的。

　　但最主要的标准还是官员们的收税才能。

　　如果不能照额征足赋税，那么其他方面再怎么优秀，也是没有资格获得“卓异”推荐的。

　　虽然刘公公那里的操作，已经决定了自己必定升官，但谁还不想让自己的履历更漂亮点呢？

　　土地减产，但地主的租子是不会减的。

　　百姓手中没有粮食，但士绅手中一定有。

　　单靠百姓，秋粮是一定交不齐了，士绅也不可能自己出粮给胡卢刷政绩。

　　更糟糕的是，胡卢怕民变。

　　古代农民负担极重，但国人向来是顺民，只要有口饭吃，随便你怎么剥削都可以。

　　但你若真让他们都活不下去了，他们会怎么办？直接抄刀子反了他娘的就是。

　　汉人造反的数量和频率，位居世界之最。

　　别的地方官可能没这个意识，但胡卢在无数影视剧中看到过，往往某地绝收，天灾后面再叠加上人祸，最终的结果就是乱民四起。

　　这也是胡卢总拿地方士绅开刀，很少去压榨贫民的重要缘故之一。

　　一方面是贫民钱少，另一方面就是惹不起。

　　从来只有贫民造反，不见有士绅造反的。

　　得罪士绅最多罢官，得罪贫民极可能丢命。

　　胡卢把四家的人都请来议事，希望四家能降低一些地租，别把佃户逼得太狠。

　　胡卢事先让谭师爷找了一些近年其他地方民乱的案例出来，游说各家高抬贵手，给贫民多一些活命的机会，别等到有人揭竿而起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然而善财难舍，向来灾年都是土地兼并的大好机会，不往死里逼迫，谁愿意卖田卖儿卖女啊？

　　尤其是孙家反对的最是激烈不过。

　　孙荫祖和孙立威都在军营，无法前来，是管家孙武代表孙家前来议事。

　　按照规矩来说，其他三家都是家主亲至，他一个管家，身份不对等，肯定要低调行事才对。

　　但他却第一个明确表态反对，并且振振有词。

　　往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也没什么事，怎么可能轮到今年就出事了。

　　再者说，那群乱民，饭都吃不饱，拿什么来造反。

　　原本另外三家就不太乐意把到嘴里的肥肉吐出去，受了孙武的怂恿，自然更难以说服。

　　孙武甚至拍胸脯担保，如果真有乱民造反，孙家自然提兵来平乱，还能挣一笔军功，何乐不为？

　　得了孙武的担保，另三家更是笃定了不会有事。

　　胡卢的盘算彻底没戏了，双方最后不欢而散。

　　孙武一回到家中，立即手书一封，让人给孙荫祖送去。

　　之后，他换了身衣服，去白莲寺礼佛了。

　　自莲台上师入驻白莲寺后，这里的香火就从没断过。

　　孙武跟着人流入寺，先恭恭敬敬上香，然后又捐了十两功德银，请求和莲台上师对话，以求当面解惑。

　　现在白莲寺中的僧侣，要么是莲台上师原来的弟子，要么就是新拜入门下的原清风观弟子。

　　这些人都是白莲教的人，自然知道孙武的身份，当下引着他脱出人群，径往后院而去。

　　他和莲台见了面，也不废话，直接把今日胡卢请各家议事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莲台悚然一惊，“你说胡知县已经发现我们的计划了？”

　　“应该是没发现。咱们在地里掺东西，导致乌有县全县减产，做得非常隐秘，不可能被人发现。但这贪官到底是进士出身，眼光不俗，应该是预见到了民乱之事的发生。”孙武摇摇头，“我已经带头把他免租的建议给否了，其他三家也都是虎狼之辈，怎么会愿意按他说的做？”

　　“既然他有这方面的担心，会不会另外有其他安排？”虽然孙武如此说，但莲台还是有些不放心。

　　孙武捋着胡子，沉吟道：“若是以前你问我，我一定认为他不会另有安排，但现在，我还真说不好。我以前只知道他是个贪官，却不知道他干练如此，居然见微知著，预见到将会有民乱之事发生。如果真他有什么我们不清楚的安排，也能说得通。”

　　“要不要把他给除掉？”大事在即，莲台不想功亏一篑，打算把所有绊脚石都一脚踢开。

　　孙武赶紧摆摆手，“我们在胡知县身边没安排人，如果要动手，完全没法无声无息的做成意外，动作太大了。毕竟是一地知县，若真死于非命，恐怕锦衣卫就要警惕起来了。”

　　莲台一听锦衣卫之名，也不由得皱眉，“那你可有什么法子能打探一下他的布置？”

　　孙武琢磨半天，方道：“咱们没必要打探他的布置，直接让他放弃这个念头就好了。他是贪官，最爱的就是银子。咱们不妨投其所好。回头我以孙家的名义给他送一千两银子，请他对我们各家兼并土地之事视若不见即可。”

　　莲台在脑中把这个办法反复地推敲了几遍，道：“只要他不管土地兼并，在咱们推波助澜之下，最后的结局就不会有变化。等到时候民乱一起，他就算再有本事也无力回天了。”

　　孙武又补充道：“而且我们下一阶段的计划即将开始，届时他必然焦头烂额，哪里有时间再关注我们？”

　　“此言甚是。那就这样办吧。便宜他了。”莲台点头赞同，不过对此做法依旧有些不忿。

　　孙武笑着安抚他，“等民乱一起，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两人计议完毕，孙武告辞回到家中，取了银子前往县衙行贿。

　　胡卢本来有几分忧虑，但他也无法笃定民乱这种事情一定会发生。

　　现在有银子安抚，自然就利令智昏，把民乱这种可能彻底丢到脑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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