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相遇(三)
同一时刻,楼下会客厅。
“我哥呢,我哥人呢?他怎么还不……”
白阳光平静打断他:“我也想问。”
装修时尚简约的会客厅里,清雅别致的钢琴曲在沙发扶手的播放器里缓缓流淌,被养在茶几上的水培百合不胜明显的散发着悠悠清香。安子溢一手拿着个草莓味儿的甜筒冰激凌,一手慢条斯理地勾了勾他那根本没什么用,不带还不行,专为装逼而生的金边眼镜,委屈道:“他都一天一夜加半天没见到我了!他不想我吗?”
白阳光诚实说:“其实就一天半。“
“就一天半!什么叫就一天半,你知道一天半意味着什么吗?它是二十四小时加六小时,也就是三十二小时的总合!”
白阳光目不转睛地盯着阿成递过来的笔记本电脑:“嗯,那又怎么了?”
安子溢“??……!!“
只见他先是缓缓起身,用食指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推好,又在边上小弟们一脸等着看好戏的目光注视中,泰然自若绕过茶几转角,上前两步,随后又很霸道总裁的一把捏起白阳光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严肃正经地说:“哦,也没怎么,就是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一分钟一般呼吸12~20次,那我们取个中立假设你一分钟呼吸15次,一个小时就是一千六百次,那么恭喜你,你已经又为地球毁灭做出了五万凌两百次的贡献。”
“哦,那我着作用还蛮大的……”白阳光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把他那爪子扒拉下来,紧接着又拽着安少的胳膊反手一丢:“你别捣乱,消停会儿吧,没看见我这忙着呢嘛?——叫你上学你不去,跟学校有炸弹似的,三天两头往家跑,你以为你是陆董啊,还跟我这学起霸道总裁来了!我看你就是闲的,等大哥下来看我不——”
“……”
安子溢被他扯的一个趔趄,差点毫无形象的摔在白总边上那坨…哦,那个睡得世事不知跟一坨橡皮泥似的刘阿成同学身上……好在安少眼疾手快,边拿起冰淇淋一下堵住白“政委”那滚滚长江般滔滔不绝连绵不断的嘴,边慢条斯理回到对面沙发坐好:“天太热了,请您吃个冰激凌不用客气。”
白政委“……”
“那内鬼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弄进来,就说明他早就做好了善后工作,你又能在监控上看出什么呢?”
简直三生有幸才能见到“吉祥物”三哥说出这么一段颇具陆董风采的话,只见在边上装睡的阿成,刚推门进来的阿斌,和站在旁边大眼瞪小眼,一头雾水等大哥下来的兄弟们就齐刷刷向他看了过来。
白阳光注意到他的字眼是“弄进来”,而不是“放进来”还是别的什么,问:“也就是说那姑娘并不知情,就是个幌子?”
“应该不全是,”安子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冰激凌甜筒被那原始社会来的野蛮人三口并两口“呵噌””呵噌”嚼进肚子里,顿时觉得心如刀绞,他捂着自己正在滴血的小心脏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不是说她见了你跟见了活鬼似的吗,所以蓝舒慧应该提前通知过她,也让她看过你照片,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更没想到——”
白阳光刨根问底:“更没想到什么?“
安子溢不徐不疾推了一下眼镜:“更没想到你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小跟班。——哎,吃就吃了,怎么连一口也没给我剩下?有你这么当哥的吗?”
白总自动忽略某人下半段胆大包天目无尊长的言论,又顺着他的思路沉吟片刻,才道:“也就是说她可能跟我们一样也不知道那个弄她进来的内鬼是谁。”他说着又话音一转:“也不对啊,那个谁要是真知道我们在哪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直接派人来一锅端了?她老人家的认知里应该没有以多欺少不厚道这样的字眼吧?”
安子溢:“……她有没有暂且不去考证,反正你没有!”
安子溢是个很有学霸风采的学渣,只要不是同学们自己组织的游戏战队那种既有诗意又有意思的考试,剩下基本逢考必中,全年挂科,绝不做作。
昨天还正好赶上《万年后》里的天师国二公主比武招亲,安子溢自然不会错过这样一个白捡来的升级机会,何况还能美女装备双丰收,何乐而不为?于是他先是果断放弃城北那家可以连包三天三夜不换驻唱的ktv,又甜言蜜语不要钱,上周新出的某牌限量款香水,包包买买买,把科芯连求带哄打发回家,又摩拳擦掌折腾了半宿,准备大干一场。
可也不知那二公主到底什么毛病,只见她不但不选高大,威武,集才华帅气于一身的安少,还跟没长眼睛似的带了个又小又弱的小乞丐上了车……
安少自认全岛最帅,无人能及,第二是那比自己稍微高十厘米的陆大总裁,他一时气不过,觉得自己的身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丢下耳机,连衣服也没换,就开着自己昨天新买的跑车蹦蹦跳跳回来找大哥诉苦了。
奈何那男人见色忘弟,这半晌也不下来……
安子溢长相的确十分英俊,斯文俊朗的面容里又带着些少年人的调皮与天真,标配装逼眼镜下是一双纯天然无整容的娇俏妩媚狐狸眼。
虽然十几岁才被陆逍捡回来,但也不知什么缘分,不熟悉他俩神态气质的人却总是逍溢不分把他俩当一人。
阿成站起身,去茶水间给安子溢和阿斌一人倒了杯冰水,又把水杯轻轻放在安子溢面前的茶几上:“也说不定这是两件事情搅在一起了呢,我看那女孩心理素质不怎么样,要是她真知道什么不至于被大哥问这么久还能扛得住吧?”
“那也未必,”阿斌快步上前,从那货手里夺下最后一口冰水,一仰头灌了:“说不定就是演技好,装的呢?”
白阳光接上话音:“怎么说?”
“哦,我也不确定,就感觉昨晚周风林说的那句话有点儿怪……”
安子溢“唔”了一声:“他说什么?”
阿斌放下空杯,皱起眉头沉吟片刻:“他说”陆子逍,就算你年轻气盛又聪明,也保不齐别……”
”唔,你们什么时候给我改名字了?都不征求当事人意见的吗?”
阿斌话说一半,就被身后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
所有人应声而动猛然回头,只见吧台旁边水晶楼梯转角处,一个人正迈着他那舒缓又富有节奏的步伐不徐不疾往楼下走:“她叫顾苒,据说是从中国来的,剩下个位自己问吧。”
陆逍头发做了定型,戴着手表,穿一件白衬衫,牛仔挺潮,双手插兜,虽然他自己走的并不快,但他那长腿一迈,别说满身是伤的顾苒,就是阿成跟起来都着实有些费劲……
夕阳西下,暑气未消,远处夕阳余晖渐渐爬上天穹,与此同时,顾苒也在陆逍越走越远的背影后讪讪停住了脚步,小心站在楼梯口不敢往前了。
她纤细高挑,但人很瘦,皮肤很白却又满身是伤,一件不太合身的白t,一条卷了好几圈仍然很长的西裤,还有一双不太合脚的人字拖,再加上顺着落地窗洒进的一点赤红夕阳,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给那姑娘镶了个边。
白阳光率先收回目光,站起身,有些语无伦次:“大哥,原来原来昨晚那事儿是你……我……我没想到你,你……”
“怎么,要以身相许?长相没问题,就是身高还差点,嗯,再长五厘米吧,到时封你做贵妃。”就在白总词穷语断不知该如何往下说时,他那吊儿郎当的大哥就半带玩笑的转移了话题,他说着又想起了什么,一回头……
赤红的逆光里,一个女孩有些局促的站在楼梯口,她脸色蜡黄,眼睛空洞,漂亮的眼珠被一根根有点刺眼的红血丝围了个结结实实,身体也在不自然抖动,仿佛一片在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形象着实不怎么体面……
陆逍身体一僵,不知从那姑娘身上看见了什么。
他转过身,上前两步,十分温柔地用双手握住顾苒肩头,女孩有些狼狈,倏地抬起眼睛:“我,我……”
“没事儿,不用怕的,”陆逍松开一只手,从兜里摸出手帕十分温柔的给她拭泪:“我知道你是被利用的,把实话说出来,告诉我们事情的真相,我们不会怪你的,好不好?”
这时,一个在边上记笔记的兄弟实在不明所以,有些诧异地说:“阳,阳光哥,这……”
白阳光这才回过神来:“哦,没事,让大哥开导开导说不定就能问出点什么了。——哎,子溢,你今天下午又没课吗?天都要黑了。”
安子溢从楼梯口移回目光,难得正儿八经地说:“阳光哥,你不觉得她很眼熟吗?”
白阳光莫名其妙:“啊,谁?”
“就,”他伸手指了指他大哥的方向:“你不觉得眼熟吗?”
白阳光抬头仔细打量片刻:“没有啊,她似乎对我有点眼熟,但我真没见过,怎么?”
“是吗?但我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安子溢闭上眼睛,在脑海里竭力搜寻却还是一无所得,杂乱的记忆由远到近若隐若现,仿佛很多年前也曾有那样一个干净,清纯,甜美又温柔的女孩在他生命里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只一闪念便不见了踪影。
两小时前,衣帽间。
顾苒一进门,就看见陆逍斜靠在化妆台左手边那个足有两米多高的实木衣柜上,衣帽间没有窗户,少女看不清他隐没在阴影里的侧脸,只觉那少年身上有种很奇特的气质,仿佛像个被隔绝在三界之外的“游弋者”,你能看见他,却触碰不到他,他能碰到你,却不愿靠近你。
“总觉得这城市像只化了妆的大妖怪,它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老去,反而会变得更加流光溢彩,生机盎然。但人却不能,朋友渐行渐远,亲人生老病死,恋人回归陌生,手足自相残杀等等,这些无奈又不可避免的事儿,每天都会发生在不同人身上,就好像阴晴雨雪,春夏秋冬一样的自然规律,并不会因为谁的过度伤春悲秋而停止不前
世界在变,人在变,自己也在变,拒绝改变和分别是不逻辑的。——《默读》p大
当你喜欢上孤独,习惯了独处,就像每天要吃饭,要睡觉,那样自然且永存时,也就无所谓你是谁,谁是你,你爱谁,谁爱你了。”陆逍眨了眨眼睛,看向门口呆呆注视着自己的女孩:“我以为你不会进来呢。”
顾苒没想到方才那吊儿郎当的男生竟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大段莫名的感悟,稍微一愣,许是房间有点黑,亦或是他那话说得实在有点伤感,反正顾小姐一时冲动就鬼使神差地接了句:
“但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在世界某个角落默默为你祝福,无论你是谁,你爱谁,你们隔着多远的距离,总有那么一天你会在地平线的起点与她相见,她也会策马扬鞭追在你身边,陪你走到世纪终点。”
陆逍轻轻一扬眉,含情脉脉的向她笑出了千言万语:“是吗?那你可要说话算数啊,世纪终点,嗯,到时我会不会很丑,你可不许嫌弃我呀。”
顾苒一看他着表情就知道自己又被套路了……实在尴尬,恨不能当场找个地缝钻了——叫你多嘴。
然而天不遂人愿,陆董家纯天然的罗马灰大理石地板也没有地缝给她钻,于是顾小姐面无表情高贵又冷艳地说:“没事儿,反正你长这么帅,老了也肯定是个帅老头,万一变丑了,那也是你老伴儿嫌弃你,我不会的。”
“哦,打油机,不常住,是这意思吧?”陆逍一边说,一边蹲下身,片刻后又从抽屉里拎出一双人字拖:“你先穿这个吧,我买回来就穿过一次,有点小。”
顾苒:“好啊,谢谢小哥哥。”她说着就要过去,可还没迈出一步,就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呃,要不我还是不穿了吧,光着脚也挺好……”
原来是陆董那西裤实在太长,又宽,虽然顾小姐自觉腿也不短,但跟那目测接近两米的男生还是没法比的……何况连个皮带也没有,这要是提着裤子走过去,也实在有些……
陆逍眼皮也不抬,仿佛早就知道对方会再次落入自己的陷阱似的:“我以为某人能穿着不系腰带的西裤满地跑,看来还是我高估美人鱼小姐了。”话是这么说,但他却没再刁难,起身走了过来,又屈尊降贵的半跪在女孩脚边的地毯上,抓起她脚腕开始穿鞋。
“啊,我我自己来。”顾苒被他这阵仗吓得有些懵,忙不迭要抽回脚自己穿,却不料被人抓的更紧了:“别动,要是裤子掉下来我可怀疑你目的不纯了,还是你觉得我不行,想试试?”
顾苒“…………”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穿着别人的裤子还是闭嘴比较好!她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于是咬着嘴唇闭了嘴,不再吭声了。
她皮肤很白,细瘦的小腿上满是鞭痕,青红交错的新鲜伤口尤其触目惊心,虽然已经结了一层浅浅的疤,不再出血,但陆逍还是一眼就能确定这伤口是近一周内被打的,没有抵抗伤,说明她当时要么是被绑起来打的,要么是被打晕后打的,或者。
“你要不要跟我说说这伤疤怎么弄的?”陆逍给她穿好一只鞋,抬起头:“有人逼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儿,还是,”他话音一转:“嗯,还是你把人男朋友,哦不,未婚夫给抢了?”
顾苒飞快的摇摇头,又撇开视线抹了一把眼角:“……没事,就不小心弄的。——我自己穿吧。”她说着就原地蹲了下来,从陆逍手里接过鞋子:“不想说,还是没斟酌好措辞”
陆董笑嘻嘻盯着面前局促不安的女孩,轻柔道:“蓝舒慧没教你过来之后要怎么说么,还是你太紧张忘了?那我给你理理思绪,送你进来的那俩人已经死了,死人不能开口说话,所以……”
“死,死人……什么死人?”顾苒刷的抬头打断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但只一瞬,她就收拾好了自己惊愕的神情:“不,我不知道。”
陆逍不置可否。
他一边伸手不轻不重的端起女孩漂亮的下巴,一边好脾气似的温声劝慰:“想不起来吗,那我们说点别的。——昨天下午六点到晚上十二点,你在哪?”
顾苒不卑不亢与他对视:“白天在上班。”
“晚上呢?”
“晚……晚上就回家,回家了。”
陆逍:“你到家了?”
顾苒有些体力不支,一个没蹲好,脚底一滑就直接瘫到了地上……
“昨晚你并没回家,”陆董少见的没去管漂亮姑娘坐在地上会不会着凉,而是像个局外人冷静客观,几乎有点冷酷地说:“你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谁?他对你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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