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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崇祯缓缓道。

“儿臣遵旨!”

朱慈烺赶紧从几案后转出来,在阶前拜倒,对崇祯叩首在地。虽然已经准备很久,但他还是微微有点激动,京营连同二十六卫,等于京师所有将兵都在他的统领之下了。

事情已经定了,但不想到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人提出反对。

“臣反对!”

朱慈烺还跪在地上呢,这时不得不转头看。

这个人他认识。

兵科给事中光时亨。

穿越到这个时代后,那些在京的,比较有名的忠臣和奸臣,他都请田守信画了像,并且找机会路过,一一都认识了。

崇祯十七年,崇祯想要“君王死社稷,而奉太子南迁”的时候,就是这位兵科给事中光时亨,跳出来说了一句名言:“将欲为唐肃宗灵武故事乎?”他把太子比作当年自立为帝的唐肃宗,将崇祯比作唐玄宗,而提议太子南迁的官员则是心怀鬼胎,想要架空崇祯皇帝,奉太子到南京去登基,此言一出,谁还敢再坚持奉太子南迁?于是,南迁一事遂破局,大明朝失去了最后一丝可能会延续国祚的机会。

“陛下命太子抚军京营,就不怕唐太宗玄武门故事乎?”

光时亨大声道。

果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此言一言,满朝文武都变了颜色。

玄武门之变时,唐太宗李世民控制了军队和皇宫,杀了建成和元吉,使唐高祖成了空头皇帝,最后不得不禅位。光时亨此言,就是把朱慈烺比作李世民,认为朱慈烺控制京营兵权之后,崇祯皇位就有被架空的危险。

“二愣子!”

这是朱慈烺对光时亨最直接的判断。

所谓疏不间亲,古往今来,离间计只能离间朋友、兄弟,但很少能离间到父子的,但光时亨此言,却是在离间父子了,而且是光明正大的离间,古往今来,光时亨也算是第一人了。

纵使唐高祖和唐太宗在朝,估计也不能容他。

崇祯脸色立刻就变了,砰的站起来:“光时亨胡说八道,给朕拉下去,杖……二十!”

两名大汉将军,也就是锦衣卫的“仪仗队”冲上来,拖着光时亨就把殿下走。

“臣一片忠心,九死不悔!哈哈哈哈……”

光时亨哈哈大笑,在他看来,被皇上廷杖是一件无比光荣的事情,他时时刻刻都在盼着呢。

除了光时亨,朱慈烺看到,还有几个言官在跃跃欲试。

朱慈烺忽然明白,为什么崇祯在崇祯十七年明明想南迁,却不能南迁,甚至不能让太子南巡,因为朝臣中有太多的“光时亨”了,光时亨只是这些人的代表,而这些人是天下读书人的代表,为了“清名”,为了能跟海瑞一样的流芳青史,很多二愣子的言官,以冲撞皇帝、冲撞皇权为荣,到最后,已经完全走火入魔,根本不顾国家利益了。

有时候明明皇帝是对的,他们也要冲上来鸡蛋里挑石头。

而皇帝非常不敢责罚他们,反而要奖赏他们。

而随着时间的延长,这种关系越来越畸形。

所以光时亨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冲出来,当面离间太子和皇帝的关系。

“还有谁反对!?”

崇祯也是怒了,站在龙椅前大声的喝。

没有人了。

那些蠢蠢欲动的言官也看出来了,光时亨是廷杖二十,如果他们再站出来,恐怕就是革职下狱,甚至是斩首了。

流芳青史虽然重要,但保全性命更重要。

那几个跃跃欲试的言官相互一看,都退缩了。

朱慈烺抚军京营的事,算是确定了。

但京营的事,还没有结束。

朱慈烺眼尾的余光瞟向陈新甲。

陈新甲先是愣,不明白太子的意思,但是当太子看向成国公朱纯臣的时候,他立刻明白太子的意思了,于是他再一次的越队而出:“陛下,京营如此糜烂,兵部有失察之责,请陛下降罪。”

将整个朝堂的焦点,再次拉回正轨。

崇祯板着脸:“兵部确实有罪,但最有罪的却不是兵部!”

朱纯臣和徐允祯都吓的一哆嗦,知道是躲不过了,两人赶紧出列跪倒在地:“臣有罪!”

崇祯却看也不看他们,目视朝臣,声音冷冷地说:“襄城伯总督京营时,京营还英姿矫健,令行禁止,但十年过去,京营却已经完全不堪一用,到今日,十二万的兵额,竟然连六万人都不到,这些年,朕给京营每年百万的军饷,都到哪里去了?!”

“朱纯臣徐允祯,枉为国公,尸位素餐,辜负圣恩,臣弹劾。”

皇帝的话像是号令,很多看不惯朱纯臣徐允祯的言官,立刻跳出来弹劾。

“臣附议,朱纯臣徐允祯误国误民,该杀!”

“臣附议!”

“臣附议!”

殿堂中一下就站了许多人。

就像是一群闻到了血腥的饿,狼,恨不得将朱纯臣和徐允祯生撕活剥了。

        朱慈烺有点明白,为什么大明朝皇帝会怕言官了,皇帝怕的不是言官,而是言官们这种占据“道义”大势,令皇帝无从弹压的气势。皇帝都怕,何况朱纯臣徐允祯?

“臣死罪臣死罪!”

朱纯臣和徐允祯冷汗淋淋,前胸后背都湿透了,徐允祯更是几乎要瘫到地上了,而朱纯臣再也不敢有侥幸心理,他将头上的官帽摘下来,置于地上,呜咽的道:“臣有负圣恩,无德无能,微臣有罪,微臣罪该万死,但微臣也有苦衷啊”

说着,竟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世袭三百年的国公,竟然这般模样。

朱慈烺心想,这家伙还真是摸透我父皇的心思了,这么一哭,我父皇肯定要心软。

“你有何苦衷?”崇祯冷冷问。

朱纯臣深吸一口气:“微臣当初接任京营总督时,京师三大营在籍营兵十二万,但实际在营的只有六万多一点,这些年来臣殚精竭力,如履薄冰,却仍然无法挽回京营的颓势,臣有罪,臣该死,请陛下赐臣死罪吧……”

呜呜的又是哭。

徐允祯有样学样,也是哭嚎的求赐死。

崇祯当然不能赐死他们两人,大明朝除了谋逆之罪外,勋贵们还没有被赐死的先例。

崇祯默然,显然他也知道朱纯臣所说有一部分是实情,京营糜烂是不假,但如果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朱纯臣和徐允祯头上,却也是不尽公平,不过这并不表示朱纯臣和徐允祯可以被轻放。

崇祯思索着是不是要把两人降爵?

“臣愿散尽家财,集银十万两,助太子重整京营!”

朱纯臣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最后一招。

上朝之前,他就知道今日不可能毫无损失的全身而退,尤其是当阳武侯薛濂捐银十万而获得皇帝谅解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这十万两也是少不了了,不然爵位肯定不保,万一可恶的陈新甲再添油加醋的说两句,说不定会被一撸到底,从国公被贬为平民。

“臣也愿意集银十万两,助太子重整京营!”

徐允祯哭嚎着说,比起朱纯臣,他是真心疼啊,这十万两银子,就像是在割他的肉啊,给骆养性十万,再给太子十万,他府里已经没有多少积蓄了。

两位国公都答应出银子,而且一家十万两,加起来就是二十万两,再加上阳武侯的十万,一共就是三十万两银子,朱慈烺答应给京营的半年军饷,一下就凑够了。

崇祯有点意外,眼神里的激动藏不住:“两位国公如此体恤朝廷,朕甚是欣慰!”

天知道他每天一睁眼就在为银子发愁,他才是大明朝真正的“户部尚书”,如今一个早朝就得到三十万两白银,还不用担负抄家灭族的恶,君罪名,对崇祯来说,这真是天降之喜啊。

“为朝廷分忧,臣责无旁贷。”朱纯臣长长松口气,他知道,自家算是过关了。

朱慈烺暗暗叹,父皇太心软了。

“不过尔等误军之罪仍不能免,罚俸三年,回去闭门思过吧。”崇祯又恢复了冰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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