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6章
左懋第到沧州赴任,宋应星带着工匠们,到沧州相助。
但正是因为提水风车的出现,才令左懋第更加的被动。
原来,提水风车造价不菲,长芦盐场如果全部改成晒盐法,需要相当数目的提水风车,而这笔银子,是朝廷现在拿不出的,因此太子只给了左懋第修建第一架提水风车的银子,也就是一千两,其后提水风车的修建费用,需要左懋第自己想办法。
左懋第到沧州分司之后,一边整顿沧州盐政,一边想方筹集修建提水风车的费用,虽然沧州分司的库房里有“盐银”,但那是国家的赋税,不能轻易动的,于是左懋第便联系一些大盐商,请他们出资修建提水风车,改“晒盐法”,收入提高之后,再按比例分成。
这原本是一个官商两利的办法,但左懋第却碰了壁。
长芦盐城的盐商,主要是晋商,还有一些陕商,山陕两地的商人一向都比较亲密,两省一心,全国各地的“山陕会馆”就是明证。但晋商已经闻到左懋第身上的“危险气味”,决计将其挤兑走,哪怕左懋第描绘的钱景再美好,他们也不心动,拒绝和左懋第合作。没办法,左懋第只能在陕商身上想办法,经过他的努力,晓之以理,动之以利,终于有两“陕商”愿意豁出去,同意出资认购两架提水风车。
不想,左懋第还没有来得及高兴,那两个陕商就被抓进了沧州知州府衙。
原来是有人把他们告了,说他们贩卖私盐。
左懋第知道,这是沧州盐商盐官们对他的反击!
盐商以晋商为主,而盐官,则是他的顶头上司,长芦盐运使徐瑞图。
徐瑞图是天启五年的进士,跟谁都是笑眯眯,自左懋第到任以来,他对左懋第的工作非常支持,不论是清查余盐正盐还是推广晒盐法,他都是全力相挺,左懋第有什么事情找他,他也一概应允,最初,左懋第还真是被他骗了,以为都是下面官吏在刁难,但渐渐才明白,一切都是徐瑞图这个老狐狸在背后搞鬼。
若非是徐瑞图这个从三品的盐运使,两个陕商又怎么会轻易被投进沧州大牢?
徐瑞图为什么这么做?
除了担心左懋第查弊会查出他过去的马脚,更因为他本身在盐行里面就有参股,不止是他,他朝中的靠山,还有一些一二品的大员,都在长芦盐行里有参股,或者每年固定收到盐商们的孝敬银,左懋第整顿长芦,不止是触动到了他,也是触动到了朝廷大员们的利益,虽然明知道左懋第执行的是太子的意志,直接对抗,不是聪明的选择,但徐瑞图也是没有办法,因为圣旨来的太快太急,昨天还归户部,今日就是京营了,事先一点准备都没有,参在盐行里的“股份”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撤出来。
所以准确的说,徐瑞图并非是在对抗,而是在拖延,他希望左懋第能给他和朝中的那些大员一定的撤退时间,等他们撤退完了,贪腐的证据消灭完了,自身安全了,他本人绝对会全心全意,双手双脚的支持左懋第的盐改。
但偏偏左懋第雷厉风行,就是不给他时间,他不止一次的暗示过,但都被左懋第冷冰冰地顶了回来。
左懋第不给,徐瑞图只能想办法拖延,同时他也不甘于被动,觉得必须给左懋第一定的压力,于是就有了将两个陕商送进沧州大牢之事。
左懋第三榜进士出身,论才智,绝对是人中翘楚,两个陕商被捕,他瞬间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想明白了,而他也不是一个软弱的主,立刻以牙还牙,将海兴盐场的三个管事官员连同沧州城中有名的两个盐商,都抓到了分司衙门。
三个官员,都是徐瑞图的心腹,两个商人是徐瑞图的合作者,只要能从他们五人口中撬出事情的真相,上疏朝廷,徐瑞图必倒无疑,徐瑞图倒了,不但是杀一儆百,而且那些盐商盐官们没有了靠山,盐改之策就可以顺利推行了。
因此,左懋第今日杀气腾腾,他绝不想再重蹈在两淮查盐无功的覆辙,见三个官员顽固不宁,两个盐商装疯卖傻,他心中的怒气再也无法遏制,大喝一声:“既然如此,就怪不得本官了,来人啊,拉出去,一人五十大板!”
听到要动板子,堂下五人都是大吃一惊,三个官员喊:“我们虽然官小吏微,但也是朝廷任命,谁敢动我们?”“我们要见盐政大人!”
两个商人却终于是知道害怕了,连连叩首:“大人饶命,饶命啊~~”
“不错,你们的确是朝廷命官,”左懋第冷峻的声音从正堂上飘了下来:“但现在不是了,你们两个八品,一个九品,本官作为五品主事,有权暂停你们的职责另委别人代理,如果朝廷不准,本官自会负责。但现在,你们必须挨板子!
三个官员都是大吃一惊,左懋第这是豁出去了啊,虽然作为他们上级的五品主事确实可以在上疏弹劾他们的同时,就先行解除他们的职务并另委别人代理,但并不表示可以随意打他们的板子,毕竟他们的官身还在,除非朝廷命令下来,正式剥夺他们的官身,他们才会失去保护,但看左懋第现在的样子,显然是不管这些了,今日无论如何,就算拼着事后被朝廷责罚,也是要打他们的屁股了。
而看了看在场的衙役盐丁,三人就更是明白了--现场没有一个熟人,都是左懋第到任后,新笼罩的盐丁,另外还有几个是左懋第从京师带来的家丁--看来,左懋第是早有准备。
左懋第可以这么做吗?
律法上是不允许的,但实际却并非没有发生过。
正德时,一代法学家、著名廉吏喻茂坚担任御史,在巡视裕州之时,曾经当众鞭笞官员,事后说,官员贪墨严重,自己怒不可遏,朝廷上下虽有异议,认为不妥,不过却也没有重责,只是罚俸了事。
左懋第今天要打板子的,都是八品九品的不入流的小吏,只要他手中的证据确实,能证明三人有贪墨的事实,就算今日打了板子,未来朝廷的责罚也不会太严重--当然了,风险还是有的,一旦朝中有人使坏,他的官职很有可能就保不住了。
但左懋第顾不了了,他不能容忍盐政的停滞不前。就算有风险,他也要往前冲。
左懋第一声令下,衙役盐丁立刻一拥而上,将堂中的五个人按倒在地,扒去裤子,露出白花花的屁,五人一片鬼哭狼嚎,胆大的喊:“左懋第,你好大的胆……”胆怯的叫:“大人,三思啊,卑职等人无罪啊……
左懋第却一概不理,看他的样子,今天的这顿板子是打定了。
“住手!”
混乱之中,忽然有人急匆匆地闯进了大堂。
绯色的官服,双翅乌纱,胸前的补子是孔雀,胡须黑白交杂,保养极好的老脸上,微微带着一些怒意,行进之中,双手扶着腰间的金钑(sà)花带,几个晃步,就跨进了正堂。
“大人,你可算是来了……”
三个官员连同两个商人,都是哭喊,感觉此人一出现,他们的胆气都壮了起来。
原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长芦盐运使、左懋第的上司,大明从三品的官员,徐瑞图。
徐瑞图是长芦盐运衙门最高长官,他一出现,盐丁衙役们本能的住手,退到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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