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梦（七）
陆梨欢收拾好自己，轻手轻脚出去的时候，就看到沈榆川缩在床上的背影。
屋里没开灯，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过窗帘，房间里昏昏暗暗的。
“怎么了鱼鱼，很累吗？”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被子，担心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下午四点，中午又已经睡过午觉了，难道是不舒服？
隔着被子，她也能明显感觉到床上的人身体一僵，陆梨欢更担心了。
被子缓缓拉开，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沈榆川明明是想笑的，可努力翘起的嘴角却控制不住向下弯了弯，抿着唇看起来是要委屈哭了。
陆梨欢心口一纠：“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一个紧到窒息的拥抱，以及耳边低声压抑的哽咽声。
脖颈处有冰凉的触感传来，一滴接一滴，是什么不言而喻。
怎么还哭了？
陆梨欢恍然大悟，揉揉他柔软的发顶安慰：“你是不是出来没看到我，以为我不见了？”
腰间的力度又重了些，像一双不可撼动的铁臂紧紧箍住她。
“嗯。”他闭着眼睛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小心翼翼地确认她的存在。
“我突然有实体了，所以想来洗个澡再去找你，清源哥没和你说吗？”
她动作温柔，慢慢地抚着他紧绷的身体安抚。
“没有。”
沈榆川低哑的声音裹着层水汽般，落在人耳朵里听起来闷闷，仔细一听还有控诉和委屈的意味。
……远在办公室的沈清源突然打了喷嚏。
“那现在放心了没有？我就在这里。”
“……”
“不够。”沈榆川贪婪地想，怎么抱也不够放心。
他低头，任由自己嗅着她身上熟悉的沐浴露香气，和他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又带了点她独特的暖香。
被她的气息包裹着，难受了一路的心脏总算感觉能喘口气了。
这些天，负责沈榆川治疗的医护人员都已经习惯了他身边出现了一个活力满满的小姑娘。
他们从一开始的震惊好奇，到后来的麻木，并渐渐接受原来冷若冰霜的沈总，实际上是个恋爱脑这个事实。
“沈总，该去检查了。”有护士来敲门提醒。
“嗯，知道了。”沈榆川应了句。
陆梨欢现在已经习惯了他三天一大检，五天一小检，毕竟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多得数不清。
也不知道这人之前都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走吧，我陪你一起去。”陆梨欢捏捏些天来他日渐红润的脸颊，虽然还是很瘦，但人比起之前好歹有精气神了。
沈榆川却拉住了她：“梨梨，这次我想自己去。”
他紧张地抓紧她的手腕，嘴角抿起，似乎说出口的话很难以启齿。
陆梨欢一想，就明白为什么了。
今天要做的是胃镜，每次做完胃镜出来他状态都不怎么好，吐得很狼狈。
她鼻子一酸，却强撑着扯出一个笑：“好，那我在这里等你。”
陆梨欢不想强迫他，如果他还不能接受自己狼狈不堪的一面被她看见，那她愿意给他尊重和空间。
沈榆川闻言松了口气，眯着眼睛笑了：“好。”
沈榆川跟着护士离开后，沈清源过来了。
他一改之前在他们面前插科打诨的不着调模样，神色显得有些凝重。
“清源哥，你怎么这副表情？”陆梨欢疑惑。
沈清源看了她两秒，叹气：“虽然鱼鱼的情况一直在转好，但我总担心……”
“担心什么？”
沈清源纠结了一下才开口：“担心你啊。我们都知道他现在转变的原因是什么，我就怕有一天你突然……”
他话只说了一半，但没说出口的意思他们都心知肚明。
沈清源见她不说话，怕她误会连忙摆手：“哥不是道德绑架你啊，只是站在一个医生的立场理性讨论！”
陆梨欢回神，了然点头：“我知道。”
而且这些天，不管是她还是鱼鱼，都在闭口不谈一个话题。
那就是她为什么出现，又什么时候可能会消失。
陆梨欢垂着眼神思索了两秒，才回答沈清源：“不会的，鱼鱼比我们想象的会坚强得多。其实不管有没有我，最后他都会靠自己熬过这一段艰苦的日子的。”
就像她记忆里那样。
她说得很笃定，连沈清源愣了一秒，随后笑开：“没想到你这么相信他？”
陆梨欢重重地点了下头，语气温和了些：“不过也要谢谢你们。”
沈清源摆手：“谢我就不用了，谁让我也欠他两条命。”
两人聊完后，沈榆川还没回来，在房间里坐了会，她打算给花瓶里的花换水
端着花瓶走到洗手池前，却惊讶发现水居然透过了自己的手掌。
陆梨欢吓得差点把手里的花瓶摔了，结果定睛一看，手又恢复了正常。
她心不在焉地重新接水，插花，心想着大概是这次梦境，或者说是奇怪的时空交集要结束了。
她不由得有几分惆怅，她醒了之后，身边就是长大版鱼鱼。
可现在的鱼鱼还要独自熬过几年孤独的日子，才能和她重逢。
正当她出神时，腰间被人轻轻一揽，跌入一个带着轻微药味的怀抱。
是沈榆川回来了。
他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梨梨，医生说我的检查结果比上次又好了一点。”
这些天来，他或许都没发现自己笑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陆梨欢藏好心尖的酸涩，转身歪着头看他 语气轻快：“那希望我们小鱼同学继续保持，争取早日康复。”
可他低估了沈榆川对她情绪捕捉的敏锐，几乎是她开口的一瞬间，他眉头就皱起了。
“发生什么了？不开心吗？”
陆梨欢连忙否认：“没有，就是担心你而已。”
沈榆川盯着她观察了一会儿，才慢慢相信，又依赖地靠回她身上。
*
到了晚上，陆梨欢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飘飘，强烈的预感告诉她，分开的日子或许就要快了。
她心事重重的表情，没能逃过沈榆川的眼睛。
沈榆川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莫名涌起一股不安，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在告诉他，她好像要消失了。
不要，不可以。
沈榆川慌慌张张，踉跄着脚步朝她快步走去，然后一把将人捞进了怀里。
他的手掌在她背部手足无措地胡乱抚摸着，无关情欲，只为了确认她的存在。
心稍稍安下一些，却又听见她问：“鱼鱼，你有什么愿望吗？”
沈榆川只觉得心被狠狠提了起来，悬着一根细若游丝的线，他突然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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