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吃人的狼狗(六千)
中国近代有三大煤矿，即开滦、抚顺以及中兴煤矿。
但是这三大煤矿之中只有一家是纯属于中国人的。
开滦煤矿为中英合资，抚顺煤矿为中日合资，在这两处中国人都不占据主导权，基本全是由控股的外国人说了算。
唯有位于枣庄的中兴煤矿，由中国人自己建立、发展，并且完全控股的。
这是独立旅占领费县的第二天，江东正向军官们讲解独立旅下一步的行动目标
——中兴煤矿！
如果要说枣庄地区人民的采煤史，可以上溯到隋朝时期，可谓历史渊源。
中兴煤矿真正开始近代化发展则是在1878年，在这一年，由光绪皇帝御笔亲批，李鸿章联合商人、地主，购置机器、凿窑出煤。
此后，
在许多中国人的不懈努力下，中兴煤矿逐渐发展了起来。
到1935年，中兴煤矿拥有三座大型现代化矿井，年产煤近200万吨。
同时还建成了三条运煤铁路，即台枣、台赵、临枣，这三条线北接华北、南至江南、东到海港。
中兴煤矿每年的巨大煤产量通过铁路线不仅能够供给中国各地，还可通过连云港运往日本、吕宋等地。
整个煤矿公司拥有发电厂、修理厂、技工学校、轮船公司等，是一个年净利润超过400万元的巨型企业。
这一切不仅因为中兴煤矿出产的煤质量极高，还离不开勤劳质朴的中国人民数十年的努力。
与此同时，这个庞大的企业也被一条恶狗盯上了。
1937年，中日全面战争爆发，山东沦陷。
觊觎中兴煤矿多年的倭寇在第一时间派兵占领了矿山，控制了各处矿井。
出于以战养战的目的，小鬼子对矿脉实行了掠夺式的开采。
何谓掠夺式的开采呢？通过一组数据就可清楚的知道。
1899年中兴煤矿正式产煤，到1937年煤矿陷入敌手，这几十年的时间总共产煤1,914万吨。
但是，
日军占领中兴煤矿七年零几个月，一共掠夺煤矿资源，1,333万多。
如此高额的产量是建立在日军罔顾人命、不计开采后果的基础上的。
在几年中，共有800多人因矿难死去，6000多人终身伤残。
但是小鬼子还不满足，他们还源源不断的从山东、河南、江苏等地抓来数万劳工，疯狂的掠夺煤矿资源。
中兴出产的优质煤矿被运到东北、台.湾和日本本土，在以上几个地方参与军工生产，生产出来的枪炮弹药又源源不断的输送到中国战场。
用中国的资源生产武器杀中国人民！
“娘的，干了！”
军官们听得面红耳赤，恨不得立刻冲去把矿山抢回来。
“稍安勿躁。”江东压压手，“既然跟你们说了，那这座煤矿我们必然是要拿下来的。我已经让王良带着猎人中队的侦查员先大部队出发了，仗是一定要打的，但是先得等到情报到位。”
江东之所以让王良和侦查员一起，是想通过王良的身份换一些地下党的情报。
因为他知道，在矿工这群劳苦大众当中，必定隐藏有红色部队的人。
中兴煤矿外围的情报可以通过侦查得到，但是如果想要知道矿场内部的情况，那就只有通过矿工或者共.产党了。
江东看向众人，“小鬼子在我们国家不仅掠夺煤矿，还有铁矿、铜矿等其他各种各样的资源。”
“我在这里给你们简短的上一课，日本是一个岛国，人口和资源都比不上咱们。在以后的作战中，应该尽量不去考虑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要把作战目的锁定在消灭日军有生力量、破坏后勤上面来。”
“咱们拥有广袤的国土，丢失一两处城市在可承受的范围内。但是小鬼子兵员和资源有限，我们只要卡住以上两个重点，就等于卡住了鬼子的七寸，他们早晚得完蛋。”
大家若有所思。
江东也不期待众人能在第一时间接受持久战的思想，他只是给大家打个预防针，让军官们在以后的作战中不至于呆板、不知变通。
论持久战的思想等到根据地建立起来后，江东会正式和系统地向军官们讲述。
“旅长？”何定远对中兴煤矿的事情还有一处不解，
“为什么在山东沦陷的时候，战区长官和军委会没有下令炸毁中兴煤矿呢？要是那个时候被炸了，不就不能让小鬼子挖咱们中国的煤了么？”
江东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炸矿之事长官们肯定早考虑过，至于为什么最终没有炸掉，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不止何定远，其他人也是满脸好奇地盯着江东。
江东只得解释：
“中兴煤矿有如今的规模和产量，那是几代中国人努力的结果。舍不得将数十年的努力亲手毁灭这是其一。”
“其二嘛，中兴煤矿的股东有的是政府高官，有的是江浙财团，这些人在这座矿山上投下了血本。他们相信就算把煤矿留给小鬼子，几年的时间小鬼子也开采不了多少，等战争结束后，不需要重建，矿山可直接投产，他们又能够赚钱了。所以你一言我一语，就把炸矿之事阻止了下来。”
“这………”
何定远一时无语，如果没有江东之前的讲述，他也觉得不炸矿合情合理。
“旅长，咱们打下煤矿后……”张胜清试探着说道。
“哈哈……”江东看着众人紧张的表情哈哈一笑，“我们是军人，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我只知道，咱们中国的东西宁可毁了，也不留给侵略者！”
“好！”
“好！”
众人拍手称快，岂能让小鬼子用中国人的东西再反过来杀中国人！
“我们占领费县十几个小时，小鬼子再迟钝，这个时候也该收到消息了。”江东面色严肃，
“你们是一军之长，是部队的主心骨，这个时候千万别想着休息。咱们还身处敌后，不到松懈的时候。回去整顿部队，天一黑我们就南下，取枣庄、占煤矿！”他忍不住叮嘱一句。
忘战必危，古往今来强大的存在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是！”
等军官们各自离开后，江东与谢成瑞和吴展商讨部队占煤矿、取枣庄的具体行动计划。
日军肯定以为独立旅会北上入沂蒙山区，断然不会想到江东会带部队二打枣庄，防御和追击方向都将被误导，一个大大的惊喜将在前头等着他们。
。
“快点，快点，别磨磨蹭蹭的，长官还在等着呢。”崔浩乍乍呼呼地催促手底下的士兵们。
他从小贪生怕死，用金银取得了一个保安团团长的职务，本想着在这个位置上混吃等死算了。
可小日本突然打过来，为了活命，他双膝一软就做了汉奸。
也同样是为了活命，在独立旅兵临城下之时，他生平头一回硬气，带头捆了小鬼子。
用小鬼子的命换他自己的命。
昨天，在江东的监督下，他亲手捅了鬼子小队长两刀。
这两刀过后，崔浩的退路彻底被断绝了。
再继续当伪军不可能，当个小老百姓也不安全。
因此只能蒙着脑袋跟着独立旅干，再无其他路子可走。
费县他很熟悉，因此江东就让他带着手下的俘虏负责搬运各种物资补给。
“王主任，李长官，东西都搬的差不多了，接下来还需要弟兄们做什么？”
崔浩跑到王雪琴和李兆锳面前陪着笑问道。
王雪琴对这个投降的伪军团长颇有好感，后者办事尽心尽力，还会讨长官欢喜，让他想起了之前当县长时的一些时光。
“嗯，做得很好。”王雪琴轻轻拍了拍崔浩，“我一会儿去找旅长说说，把你调到我的手下来做事。你愿不愿意？”
崔浩受宠若惊，他知道王雪琴是后勤主任，只要跟着王雪琴，那自然就不用上战场，他对此求之不得，
“感谢王主任的信任和栽培，小的一定会努力做事来报答主任。”
王雪琴颇为高兴，“报答之类的话不用说，你只要安心做事就行。过去的身份也不必在意，旅长只看你有用没用，千万别让我失望。”
“是是是，卑职记下了！”他改口倒是改的快。
想着崔浩也是自己人了，王雪琴多说一句，
“部队很快就要开拔，看好你手底下的人。千万不要掉队，一旦掉队大部队是不会等你们的。落在小鬼子手里是何种下场，你们当伪军的时候应该见过不少。”
崔浩心里一惊，急忙拜谢。
“老王，这个崔浩除了溜须拍马，好像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等崔浩屁颠颠的离开后，李兆锳忍不住问道。
两人共事了一段时间，关系越来越好，王雪琴便直言道：
“后勤工作与前线打仗有些许不同，就像我之前当县长一样，干吏有干吏的用处，庸才也有庸才的作用。”
他指着崔浩说道：
“此人虽然表面稀稀拉拉，但是观其内心也是一个狠厉之人。这一点可以从他之前果断杀鬼子开门投降上看出来。这种人虽平时看上去不着调，但关键之时也可以顶一顶。当然我也有一点小私心……”
李兆锳之前久在营伍，王雪琴说的话他似懂非懂，“什么私心？”
“嘿嘿……”王雪琴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崔浩溜须拍马、言语漂亮，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每天工作的心情也会好一些。”
“哦哦！”李兆锳陪着笑了几声。
虽然王雪琴此前的话他没太听明白，但是他抓住了其中一个重点：
王雪琴已经在培植自己的力量了，或者说是在不知不觉中帮助独立旅收罗人才。
想通这一点后，李兆锳既羡慕又震惊。
独立旅日新月异的变化他能够亲身感受到，在这样的变化中充满了活力，人人各司其职、兢兢业业，用自己手头的力量让这个集体变得更好、更强。
他有些困惑，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
当天晚上，修整了一天的独立旅再次踏上征途。
二渡祊水，直逼枣庄与中兴煤矿。
这个时候，远在临沂的赤柴八重藏和荣子恒才刚刚带队出发。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两股势力决定分兵。
赤柴八重藏带领日军主力，过祊水，直接赶往西北方向的山区拦截独立旅。
而荣子恒的伪军一个师，则是沿着独立旅之前的行动路线直扑费县，准备对独立旅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
第二日中午，独立旅主力赶到了矿山外围。
在之前约定的地点，江东等到了侦察小队和王良。
“旅长，先给你介绍一下。”
王良带来了一个40多岁的人，来人面色苍白，腰背佝偻，一看就知是一个老矿工。
‘这应该也是一个地下党吧？’
江东脸上带笑，在心中猜测道。
“这是老马，他在矿山干了几十年，对里面的情况非常熟悉。”王良不知江东心中所思所想，大着胆子说道：
“老马是枣庄本地人，在矿工队伍里有不低的威望，咱们如果进攻中兴煤矿，他可以从中联络，让山里的矿工配合我们。”
江东一边听一边点头，在他打量老马的同时，老马也在悄悄打量着他。
“谢谢，谢谢……”江东带着亲切的笑容与老马握手，
“只要了解清楚矿山里的情况，我的部队就有把握把矿工们解放出来。”
老马的脸上带着生硬的笑，“我替乡亲们谢谢长官。”
江东让两人落座，“时间紧迫，咱们也就不过多寒暄了。先把侦查到的情况说一说。”他看向王良。
屋子里有江东、谢成瑞和高展，王良低头理了一下思绪便开始说道：
“我们观察了一天，发现整座矿山只有400多个小鬼子，他们的任务就是保证矿山不失，因此在之前枣庄危机的时候这支队伍都没有去支援。”
“除日本军人外，矿山还有大量的日本管理人员。其中有一个叫大桥小太郎的人是中兴煤矿的矿长，在他其下还有一些技工人员，人数大概在50左右。这些人不参与军事行动，只是负责矿山的日常开采和管理。”
王良一边说，边上的吴展一边记录。
“管他是不是军人，只要是日本人，咱们在进攻的时候就绝不留手。”江东表情平静地说道。
王良对此早有预料，他继续道：
“小鬼子的防御重点是在外围。在矿山内部，他们主要依靠一些叫宣抚班和流动自卫团的伪军组织，还有一些矿警。这些人之前都是地痞流氓，他们仗着小鬼子的势力，对矿山里的劳工又打又骂，极尽欺压之能事。劳工们对这些伪军恨之入骨，却无力反抗。”
“嗯，这些中国的败类，早晚收拾他们。”江东询问道：
“枣庄的情况怎么样？”
王良闻言笑了笑，
“小鬼子好像没想过咱们会重回枣庄，因此枣庄的防守兵力还是之前那些，最多不过300。对了，他们抓了一批老百姓正在抢修火车站。”
江东看了看谢成瑞，后者也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
“老马是吧？”江东面向王良带来的人说道：“你跟我们仔细讲讲矿山内部情况，比如矿井、修理厂的位置之类的！”
谢成瑞拿来了一张地图，上面有中兴煤矿的一些简单标识。
作为一个老矿工，看地图难不倒老马。
“这边是一号二号和三号矿井，在他们边上还有很多采煤机和装煤机，都是重装备，10多年前咱们自己的公司从欧洲那边买来的。”
老马每说一处，吴展就在地图上做好标记。
“除了矿井外，重要的位置还有机修厂、发电厂、收支管理处。这些地方都很大，加起来几乎把整座山都占满了。”
“噢，还有一处要小心点。”老马在地图上点了一个位置，“这里是矿工住的地方，有一万多人。”
也许是想起了之前的悲惨经历，老马多说了几句，
“唉，小鬼子不把我们当人看呐，甚至比家里养的牛马都不如啊。虽然给了每个人一张床，但那就是一个木块做的小盒子，根本算不得床，甚至连棺材都比不上。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平躺，想翻个身都费劲。还有，每个人的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全是这种小盒子，正常只能摆了下一张床的房间，硬是住下了百十个人。又脏又臭又挤，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
听着老马的讲述，江东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犹太集中营的场景。
“小鬼子在房子外面拉了密密麻麻的铁丝网，生怕矿工逃跑。每天下井或者回来都有矿警押送，根本去不了什么地方，一年到头全在这两个地方折腾，好些人都快憋疯了。”
屋子里的几人脸露同情之色，王良发现老马跑题了，小声提醒道：
“老马，先说重点，我们很快就会把矿工救出来。”
老马抹了抹湿润的眼角，“矿工里有老百姓也有当兵的，人数还不少。”
江东和谢成瑞等人都瞪大了眼睛，“仔细说说。”
“小鬼子来的时候很多人都跑了，但是没跑多远又被抓了回来。最开始矿里都是老百姓，后面逐渐有当兵的被小鬼子押进来，一批又一批，怕有好几千人。鬼子和伪军对他们可狠喽，一个月前有一个当官的带头逃跑，没跑得掉，被小鬼子用机枪哒哒哒打死了几百个人，那个当官的被绑在柱子上晒了五天，最后快不行的时候被小鬼子放狼狗咬死了。那天，日本人把所有的矿工都聚在一起，上万人，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被狼狗吃干净。”
“怕啊！乡亲们都是一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哪里见过那样恐怖的画面，很多人当场就被吓晕了过去。那些当兵的恨得咬牙切齿，却没人敢去救人，只能低着脑袋流眼泪。”
老马眼眶里的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还有一处地方……”他好像不忍再说下去。
“小鬼子之前挨家挨户的抓人，男的抓来挖煤，女的则被他们单独关到了一个地方。”
“前后抓来的小媳妇和黄花姑娘怕有百多个人，都被关在了矿长小楼的东边。”
“那里有一排小平房，做工的人经常能看到鬼子士兵走进去，然后又心满意足的走出来。”
“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那地方是做什么的。一些当家的人下工的时候会大声的喊婆娘的名字，可却从来没有得到回应。”
“每隔几天，日本人就会从那排小房子里面抬出几具尸体，都光着身子。他们是被糟蹋死的啊，小鬼子不是人，女人们的尸体被他们丢到了狼狗圈里喂了狗。”
“可能是因为天天吃人.肉，那些狼狗实在是太可怕了，只要小鬼子一声令下，冲上去就咬人的脖子，根本挡不住。”
“也许是最先抓了的女人死的太多了，小鬼子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从外面带进来几个。”
“偶尔也会看到几个女人从小房子里走出来，可是她们像是丢了魂一般，任凭当家的人或者爹爹怎么喊都不会答应。…………”
老马一直说了半个小时，江东等人静静的听着，桌子下的拳头已经握得发白。
小鬼子占领中兴煤矿不过几个月就已经做出那么多惨绝人寰的事情了，要是如原本历史一样，由他们占据枣庄七年。
这七年中，不敢想象有多少的中国家庭破碎，有多少丈夫死于狼狗，有多少妻子死于蹂躏。
听着老马的讲述，江东好像能看到无数个绝望的男人，看到无数个在痛苦中死去的凄凉面孔。
中国人为何要遭此磨难？
为何就不能让我们平淡的耕田种地，在平淡中死去？
去他妈的战争，去他妈的小鬼子！
他感觉压在自己肩膀上的责任愈发沉重了。
不能松懈，不能放弃，不能安于享乐。
除非他死去，不然打击侵略者的行动就不会停止。
中华民族、中国人民，要强大，强大，再强大，把一切宵小之辈都赶出去。
灭了他的国，亡了他的种，永绝后患！
想至此，江东抛去心中的杂念与悲伤，站起来以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
“把所有军官叫来开会，立刻，马上！”
“小鬼子正在屠戮我们的同胞，不能浪费时间，必须让他们血债血偿！”
【作者题外话】：关于中兴煤矿的数据与发展历史都是真实可考的！
由于日本人的过度开采，矿脉在上个世纪就已彻底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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