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虎王（29）
离开前，老族长见前尘既了，迎来了个大团圆的欢喜结局，便一定要众人前去村上的祠堂，说是山神爷保佑。
老族长盛情，新族长又极力邀请，不得已跟着前去了一趟。
芳草鲜美，花树杂陈，松柏林立，一路穿花拂柳，前面坐落着一道美轮美奂的祠院，不及登门，就见香烟鼎盛，待走近时，供案上瓜果纷呈，色泽新鲜香气诱人，可见民心所向。
只是待白妙看见那供台上的那尊“山神爷”塑像，着实傻了眼。
只见那塑像浑身上下白如傅粉，三瓣唇栩栩如生，一双圆眼，眸光似血，眉心间印着一簇火苗印迹，散金带红，如烈日高悬，英气四溢，就连两只长耳朵也是高高竖起，浑身散发着威赫逼人的气息，令人难以直视。
只是动作却着实古怪——
竟然是后腿蹬地的起立动作，口中还衔着一截白色的东西，长而坚硬，像根木棍，细看才能知道那是动物的胡须，只是不知道隶属于哪种动物，因为它看起来并不像兔子口周的短小须子。
“兔子？”弦祀怪声怪气地跳出来，打量了一会儿，旋即放声大笑，“山神爷竟然是只兔子！哈哈哈哈，岂有此理……”
见弦祀笑得前仰后合，族长貌似有些尴尬，“这的确是我本人亲眼所见，可能是塑像师傅心中感恩过甚，将山神的体格弄得太雄壮了些……”
白妙愣在一旁，感情这是把她给当成山神爷了。
她抬起头，偷偷觑了眼身边的宗昱。
她在不知觉的情况下，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功劳，他不会生气吧？
虽然她并不是故意的，但是成果确实落到了她身上，她也确实不劳而获了。
她很抱歉，不由得暗中扯了扯宗昱的袖子，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宗昱反手握住她手腕，“怎么这么凉？太冷了吗？”
昨日刚下过雨，雨后初霁，天气确实有些微凉。
白妙一惊，抬头朝他看去，见他面色如常，似乎根本未将那事儿放在心上，又像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看到，也什么都没有听到。
白妙稍稍安下心来。
眼看族长还在前面喋喋不休地讲述山神爷向他赐下灵药解救万民于瘟疫之中的传奇故事，白妙试探性地打断他，看向族长，“你确定这兔子就是山神爷？而不是什么山神爷手底下的小喽啰？”
她的声音逐渐变低，脸色也变得有些心虚，“要是，我只是说存在这样一种可能，这只兔子只是帮山神爷跑腿送药的呢？”
“那不可能！”族长爽朗大笑，似乎觉得她的提议相当荒谬，“你们见过会站起来说话的兔子吗？”
“后腿能立起来的倒是见过，能说人话的，老夫我活了几十年了，也没见过这档子事。”桑娘她爹捋着胡须笑呵呵地说。
“山神法力无边，身边的一个跑腿小喽啰自然会讲话，这有什么稀奇……”白妙还是有点不服气。
只有自己知道真相，而其他人都被蒙蔽其中的感觉令人如鲠在喉，即使自己的身份是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
“小姑娘你没经历过，不懂得那种震撼……”族长语重心长，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
白妙皱起眉头。
“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荒野中一只兔子忽然站起来和你说话的那种震撼，无法用言语描述。”族长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似乎至今都在流连那场奇遇。
“对，都是山神爷的功劳，才使我们脱离于水深火热的疫情，如今这十里八乡，哪个不感念山神的恩德，就连菜场上的肉兔，都无人吃了……”
桑娘见白妙怔在那里，以为她没听懂，便好心解释道：“兔子被视为山神爷的化身，现在是我们这里的灵兽呢，哪有人敢吃灵兽的肉……”
“什么？”白妙瞠目结舌，这样下去不会兔子成灾吗？
“那个……”她正要说话，忽然感觉腰被揽上，她转过头去，原来是宗昱，他不动声色地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说。
白妙见状，无奈地挑了一下眉峰，闭上自己的嘴巴。
一群人拜完祠堂后，就在路口分别，令白妙意外的是，一路上，竟然好几个村镇的祠堂都立了兔子神庙。
沿途更有数不清的兔子在田野间跳来跳去，简直如同闯入了童话中的兔子王国。
弦祀还趁机取笑她，从面色上看不出真心还是假意，因为此蛇的笑容一贯的轻薄，“我们的妙妙这下可真是兔族的救世神喽。”
“那个……其实，不是我的功劳，都是宗昱……”白妙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弦祀打断她，“你冒着生命危险跳下悬崖送药，不会觉得这是轻而易举的事吧？放心，人类为你起祠供奉，是因为你值得，我们的兔子夫人受之无愧！”
弦祀神经病似的为她欢呼，反而叫白妙更加脸热。
白妙求助似的看向宗昱，当然也是请求他原谅自己当日没有解释清楚，而造成的这场弥天误会。
宗昱安慰似的朝她笑笑。
“你确实当之无愧，”宗昱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日的场景，“当日我叫你去送药本来就是一场考验。”
他的大手罩上她的头顶，眼睛里的光很真诚，如同赤子，是对于同伴的赞赏，亦是强者发自内心的认可，以及，作为爱人的祝福——“恭喜你，你通过了考验。”
弦祀见二人眼神缠绵，硬是迈开长腿横插到二人中间，耸一耸肩，展臂向白妙道：“看吧，我早就说，你是最棒的。”
宗昱长臂一展，揪着后颈将弦祀活生生提起，甩手扔到一边。
宗昱擦了擦手，“说起这件事，已经是很久之前发生过的了，且当日只有我和兔子参与，再无第三者，蛇王怎知其中内情？”
弦祀脸色沉了几分，眼珠一转，勾出一抹不羁的笑来，脊椎已经绷直，姿态却很是漫不经心，“那我倒要先问问虎王，为何擅自闯我蛇族领域？既然发生在我管辖的领域，我自有权过问一切。”
“我说我自家事，如何？”
弦祀挑了挑眉，那双幽绿的眸子透出几分无赖和狡黠。
宗昱眸光一转，低头，嘴角微微勾起，神色是知晓一切的通透与了然。
-
雨后的尘世，一派澄明韶秀，山里又比别处更显清幽绝尘，正是“霁痕才着树，山意未离云”。
他们三人寄居在山脚下的一间客栈中，按理说，此时腾云驾雾，早都到了那个传说中的九苍之境。
可是宗昱貌似却不甚着急。
白妙偷偷拉过他，提醒道：“你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蚁后的，要亲自去魔界救出蚁族子民。”
只见宗昱头顶的攻略进度条亮了亮，攻略进度从百分之九十五，涨成了百分之九十六。
白妙心里又无奈又好笑，这位大王还真是一位从谏如流的好大王呢，她早就发现了，讨好他，很难涨好感值，但是每当她做出一些所谓的利国利民识大体的话，他就会立刻对她的攻略进程一路开起绿灯。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宗昱慢条斯理地说道，并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
“什么？”白妙一头雾水。
“今天是上巳节。”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大敌当前，哪里还顾得什么节日不节日的。
“上巳节是人间的女儿节，这是你第一次化人，也是第一次来到人间，理应庆祝。”宗昱郑重其事地说道。
白妙不解，“可我是兔子。”兔子也得过人间的节日？
“我知道。”宗昱牵起她的手，微微笑了一下，竟照亮了半边夜色，白妙不由得一怔。
其实他确有隐情，九苍内忧外患，魔族之战，他虽有把握大败对手，到底还是余了些担忧，当然，主要是担忧白妙。
如果他真的出事，或许今日便是他们的最后一场相会。
他素来是个没牵念的，不想，有朝一日竟然也有了舍不得的时候。
大街上，宝马香车，火树银花，人潮如海，明灯烧昼。
两岸烟水渺渺，灯影轻薄，浆翻波动，夜暖花香，欢声连绵，尾尾画舫相衔，织就一片胭风脂雨，香雾歌寰。
这种时刻，按理说最该是凑热闹之人的好时辰，白妙却忽然发现，那条向来喜欢热闹的大蛇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河上，画舫。
一条朱红色大蛇周折于来往的画船箫鼓之间，朱栏绮户轻纱薄幔，绣帘香雾如温热鼻息，急不可耐地扑向游人怀间，无形之物亦绊人脚步，大蛇却不曾有丝毫流连，神态肃穆而戒备，仿佛下一秒便要将这满船画壁香粉尽数倾覆于江海之间。
桥边柳树下的最暗处，有一红粉画船，茜纱漫卷，茉莉风动，雕栏侧倚着数几娇媚女子，团扇轻摇，笑靥醉人。
看见其中一个拖曳在地上的狼尾，大蛇微微一笑，转身化作一股红烟飞入薄纱曼舞的窗间。
“考虑得怎么样了，蛇王？再不动手，我们的机会恐怕不多了。”
“我们？”弦祀眼神一沉，按弦而动，“应该是你才对。”
气氛一滞。
弦祀猛然起身，抬掌风刃朝对面劈去，“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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