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桃子屋”的女孩儿们接下来度过了极为混乱的两天。訾奶娇感到愈加烦闷了。她以为万物生长的春天不该又让坏事繁殖,它们该像冬雪里深眠的毒虫,永远都醒不过来才好呢。
第一桩坏事爆发在清晨。那时一群小麻雀正在“桃子屋”外的枇杷树上开着早会,屋里的女孩儿们早已习惯,对麻雀的聒噪充耳不闻,只顾蒙头呼呼大睡。突然,凭空一声怒吼将她们集体惊醒。
百合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撅着屁股竖起耳朵左左右右地蹦着,活像一只弹簧成了精。
“百合,你蹦什么?跳大神呢?”
花椒被百合滑稽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竟没意识到自己是被噪音吵醒的。
“跳什么大神啊我,我在听大清早的到底是谁在吵。”
百合撅着个嘴说不开心地说。
“别闹了,你们听,好像是久保的声音。”
訾奶娇和久保最熟,立刻听出在楼下大吵大闹的人是久保。她推开房门,这时对面房间的三个女孩儿也闻声而出,等大家跑到楼下的时候,久保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
“嗯,一个都不少,全在这儿。我们要加入她们吗?”
百合趴在楼梯扶手上,居然不着急看热闹,还先点了个人数,神色异常兴奋。花椒扭头白了她一眼,訾奶娇耸了耸肩,不置可否。百合知道自己又开了不合时宜的玩笑,尴尬地吐了吐舌头,乖乖闭嘴了。
“桃子屋”的女孩除了楼梯上站着的三个,此刻全在一楼厨房里围着。加上不属于“桃子屋”的两个人,刚好有二十个,约等于窗外枇杷树上小麻雀的数量。不过“桃子屋”里发出的噪音可比屋外枇杷树上要大许多倍。
人群中心站着的久保,依旧是白衬衫、深色背心和领结的工装打扮。她身边站着她的新男友,此刻面容沮丧,衣衫不整,在久保的怒视下低垂着头,一声也不吭,好似斗败的公鸡。久保的男友堪称人群中海拔最高,在他的身后躲着“桃子屋”的最低海拔――一个身高只有150的韩国女孩儿,名叫艺仙。艺仙身穿“桃子屋”的标准服饰——到处都曝露着的真丝睡裙,瑟瑟缩缩地抓着他的手臂,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久保,吓得一言不发。
“完了,捉奸在床了。”
百合省去了复杂的推理过程,简单粗暴地给出了结论。若以此刻的情形来看,她的结论好像完全正确。在久保愤怒的控诉中,所有人都清楚了事情的缘由。
今天是店里给“桃子屋”发放生活补给的日子。按照演出公司和店里签订的合同,店里每月分两次为“桃子屋”的外国演员提供免费的米和油。这种力气活一向是久保负责的。今天她和往常一样来送物资,不知道昨晚是哪个记吃不记打的家伙又忘了锁门。久保看没人应她就直接进来了。她刚在厨房里放下东西,就听到最里面的一间房里好像有男人的声音。“桃子屋”里严禁男人留宿,这是卉虎老板定的规矩,还从来没有人违反过。久保担心像上次那样又进来了坏人,连忙跑过去查看,结果在艺仙的房间里逮到了自己的男友,正和艺仙在床上赤诚相见、进行负距离接触呢。久保可不是那种把委屈和痛苦憋在心里,只会流着眼泪转身跑开的女人。她冲了进去,把两人从床上拽下来,然后扑上去一顿拳打脚踢。三个人扭打在一起,最后久保胜出,这多亏她在打斗的过程中使用了相扑的技巧。久保的两个亲哥哥都是本地著名的相扑运动员,曾经得过不少奖项。这一点她的男友和艺仙应该不知道,否则他们就该一早投降。
“干得漂亮!这俩不知死活的家伙,还敢和久保动手,活该被打!”
百合鄙夷地看着艺仙和那个男人,还说久保太善良,没有把他俩光着身子赶到街上去。
“桃子屋”里除了那几个任何事都不爱出声的,其余通通站到了久保一边,纷纷指责艺仙和那个男人寡廉鲜耻。訾奶娇是这里面和久保关系最好的,她见三人僵持不下,深怕那两人冲动之下再说出什么伤害久保的话,连忙走过去把久保拉到了一边。
“大家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訾奶娇维护久保的心是坚定的,她不允许任何人看久保的笑话。久保的情绪逐渐从愤怒转而变得悲伤,她拼命忍着眼泪,掉过头不再看那两张丑陋的脸。“艺仙,你先回自己的房间好吗?至于你,”訾奶娇盯着久保的男友说:“‘桃子屋’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们就报警了。”
“快点儿滚蛋!不然收拾你!”
百合气得早想动手,幸亏花椒冷静,死死地拉住她,不然真就变成三国混战了。
男人在女孩儿们愤怒的声讨中仓惶离开了。艺仙也看清了大家对自己的态度,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可她终究是没有愧疚的,只冷漠地看了久保一眼,就径直回屋了。
訾奶娇、百合、花椒三人想留住久保,对她说些安慰的话,让她心里能舒服些,可久保拒绝了。她是个很要强的人,不愿让人看见自己痛哭流涕的样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朋友这样遇到这样的事,訾奶娇心里挺难过的。可她没想到不好的事情竟接踵而来。
晚饭后几个女孩儿到店里上工,訾奶娇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久保,音控室由店长直树亲自坐镇。她问起久保大家都避而不谈,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訾奶娇心知不好,果然在店里做兼职的中国服务生贾朵朵那里打听到,久保因为割腕自杀住院了。
“什么!她还好吗?在哪家医院?我要去看她!”
訾奶娇听到这个消息吓得差点坐到地上。百合和花椒也大吃一惊,几个人慌成一团。
“你们别担心,我听说幸亏久保的哥哥回家取东西,发现了及时送到医院,医生说是轻伤,缝了针已经没什么大事了。”
訾奶娇长吁了一口气,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来。她为好朋友的遭遇忿忿不平。
晚上演出时,訾奶娇一直心不在焉。她本该演唱新学的日语歌《樱之恋》,但她担心自己状态不佳出现失误,特意改成最熟悉的母语歌,结果仍唱错两处歌词。台下的观众不懂中文,看到的只有美人亭亭玉立,听到的只有歌声婉转动人,只要观感良好,给人以美的享受,至于唱的什么根本无关紧要。这一场总算有惊无险。
訾奶娇演唱结束时,观众们报以热烈的掌声,同外面压抑沉闷的雨前气候相比,“四时虎”的气氛太让人欢喜了。訾奶娇略带愧疚地走下台。她虽然从不以专业歌手自居,但她热爱唱歌,对如今这份工作也非常尊重。她总是刻苦练声认真排演,从来不许自己出现失误,像今天这样唱错歌词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她很懊恼,气自己太容易感情用事,容易被情绪左右,但她又控制不了自己。她的脑子里全是久保躺在地上,面色惨白流血满地的画面。
好不容易第三场演出结束了,訾奶娇正和花椒、百合商量请假去医院的事,做兼职的服务生贾朵朵又适时来通报消息了。
“刚刚老板跟久保通电话了。听老板说久保目前很清醒,伤口缝了针没有大碍,失血也不算多,观察一晚上明天就可以出院。这会儿她两个哥哥都从医院回来了,有护士照顾着呢。时间太晚你们就别去了,去了护士也不让看。”
贾朵朵言之有理,三人是关心则乱,竟忘了这个时间医院早就不许探视病人了。不过听到久保平安,大家也都放心了。晚上临睡前,訾奶娇躺在床上回想一天发生的事,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整天都没有想起纪之。她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纪之是她心尖尖上的人,也会有被挤下山巅的时候吗?这也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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