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入校学生守则研习17
入校学生守则研习17
空荡荡的教室中整齐地排布着四十套桌椅, 沾着些许污渍的浅蓝色的窗帘一动不动地贴着斑驳的白墙向下垂落。黑板没有完全擦干净,那上面似乎曾经被人用白色的粉笔很用力地、几乎是想在黑板上刻上般写下过什么字,但曲月已经无心去查看了。
她从课桌上腾得一下站了起来。过度使用技能带来的副作用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濒临崩溃, 太阳穴像被针扎一样传来阵阵的剧痛;但她仍然竭尽全力地做出了防守的姿态, 一边死死地盯着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警惕着她的下一秒动作。
但女孩似乎并没有任何攻击她的意思。她只是面无表情地、默默地注视着曲月,在那张苍白瘦小的脸上显得格外大的双眼一片空洞,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
曲月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梅如云了。
当时假扮成贾老师的是梅如云, 真正的「贾老师」被他们一行人刺激后,借助那具空壳追击他们的也是梅如云;当时在保安室接起电话时,她对那台座机使用了「聆听」技能,意识体被带到了天台,看到了梅如云跳楼前生前的最后景象。
还有……
还有第一次轮回前,那只怪物走到了他们旁边的走廊。那时「预知」能力被触发,发自内心的恐惧让她竭力想要找出危险的来源, 才冒险对走廊使用聆听,借助意识体寻找走廊中怪物的踪迹。
在那里,她的意识体被以梅如云为首的怪物围困;在那里, 她为了寻找生机, 顺从了那些如附骨之疽的影子,与它们一起唱起了颂歌, 失去了意识。
在失去意识后,她回到了刚刚进入游戏的早上。
在一片寂静之中, 时钟传来了滴滴答答的走表声。汗珠从额头向下缓缓滴落,曲月缓缓地挪动着目光, 看向了教室最后面挂在上方的挂钟。
……还是那个样式。是和挂在宿舍楼一楼大厅中、三四楼间走廊的……
不。
整个副本中, 这只挂钟在每一个场景中出现了。
它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这个副本中, 时间为什么被这样强调?
是因为守则中对时间严苛的要求吗?还是因为副本存在着的轮回机制?
时针、分针、秒针。与宿舍楼一层的挂钟不同,这只挂钟的指针正指向九点三十四分,秒针从“15”开始顺时针旋转。
九点三十四分……
曲月的瞳孔微微缩小。
九点三十四分,是梅如云当时从天台上跳楼的时间!
一阵携带着寒意的风吹来,两只浅蓝色的窗帘向两侧猛然卷开。在女孩瘦弱的身形后,一扇被完全打开的窗户露了出来。
梅如云缓缓地转过了身,沉默地背对着她、面对着窗户。曲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有些惊讶地看到了一片雾蒙蒙的天空。
她并不是没有见过这片仿佛能遮盖住人的全部视线的雾气。身处这片校园的任何一栋建筑,只要不完全打开窗户,向外看去都是那片雾蒙蒙的天空。
但如果真正走出建筑、或是像这样将窗户完全打开,就会看到梅如云在临死前看到的那片天空:如同矢车菊花瓣般湛蓝,云朵像教堂穹顶上的油画。
为什么这间教室中,打开窗户也依旧是那片阴霾的天空?
正在曲月大脑一片混乱时,眼前瘦弱的女孩突然动了动嘴唇。曲月立刻停止了所有思考,警惕地看向她。
梅如云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她只是微微翕动了一下没有一丝颜色的嘴唇,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传入了曲月的耳朵。
她说:“到时间了。”
……到时间了?
曲月咬了咬嘴唇,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郁。这是她第一次听见梅如云说话——当然,她并不觉得这是件好事情。
她感觉自己的视线再度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色,太阳穴处也传来了轻微的刺痛。
……是「预知」的能力。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似乎只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喃喃自语,说完这句话后,梅如云没有回头看曲月,似乎连她的存在都忘记了。她只是面无表情地面对着大开的窗户,让料峭的风吹动着自己的长发。
她轻轻地动了动嘴唇:“十。”
十?什么意思?
十次轮回?十个怪物?十个玩家?
钟表秒针走动的声音响起,曲月僵硬地、缓缓地回过了头。
九点三十四分,零五十秒。
……离九点三十五分还有十秒。
她在倒计时!
“九……”
曲月眼睁睁地看见挂钟光洁的钟面上出现了不正常的鼓起。它蠕动着、扭曲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穿透薄薄的钟面。
“八……”
原本深黑色的指针像遇水褪色般向下滴落着深红色的液体,随着液体的不断滴落,那三根“指针”也显露了它们真实的样子——
——那是三根手指。
曲月不再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功夫去顾忌自己过大的动作会不会引起梅如云的敌意之类的问题。她近乎是疯狂地逃离了挂在教室背后的钟表,拼命地旋转着前门的门把手。
“八……”
“七……”
原本漆着白漆的墙面上的墙皮簌簌地被剥落,头顶原本提供着明亮而稳定的光源的白炽灯频闪得越来越厉害,整个教室都昏暗了下去。
曲月面前的大门原本只是有些陈旧而已,上面刷的木纹漆还都完整服帖地贴在门上;随着梅如云的计数声和秒针走表的咔哒声响起,门上的涂漆簌簌地下落,露出了沾着星星点点血迹的、突出参差不齐的木板。
“六……”
曲月继续试图用力扭动门把手的时候,却没有抓住身后的实物——她的手直接穿过了这扇门,而原本门把手所在的位置,如今只有一个缓缓旋转、扭曲着的螺旋形的物体。
她僵硬地回过了头,看到了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的教室。黑板仿佛只是有人向上面泼上了一大盆黑泥,正顺着板面一点点地向下滴落;桌椅全部坍塌,桌子与椅子像稀泥一样连在一起;墙壁上出现了大片大片干涸的血迹,仿佛在像每一个看到这面墙的人展示那些死者是以怎样的死法在这间教室里惨死的。
整间教室都在融化。
“五……”
“不要念了!”曲月整个人的状态都已经濒临崩溃,她捂着太阳穴、瞪着眼睛,一层层厚厚的血污再度缓缓地覆盖上了她的视野。无数种死法像万花筒般在她的眼前播放着,那一幕幕惨死的场景——更何况主角还是自己——让她的精神已经接近阈值。
“四……”
整个教室似乎都发生了异变,墙壁上从墙根处开始冒出如同血管般的纹路。这间教室仿佛有了生命——不止如此,与其说是“活物”,这间教室更像是——
——「心脏」。
墙壁上的纹路是血管,融化流动的液体是血液,钟表秒针的声音是心跳。
梅如云的计数声仍在继续,声音中没有一丝感情色彩。本就让人遍体生寒的风中携带着腥臭味的气息,她明明离曲月整整一间教室的距离,曲月却觉得那个愈发阴冷的声音仿佛就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三……”
不只是秒针的声音,在倒数到三的时候,她真的听到了心脏鼓动时带来的隆隆响声。无数的死状像万花筒一样在曲月的视线中翻转,在剧痛与生命极度的危险中,曲月反而冷静下来了。
记忆中的少女手执着那柄通体玄黑的长杖,在黑暗中如同灼烧着的血梅的赤红双瞳微微转动,郑重地看向她:
“曲月……”
“……不要忘记自己。”
“二……”
地面已经鼓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包,曲月清晰地看见距离自己只有一块大理石砖的地方,一个鼓包破裂开来,无数混杂着黑泥的深红色液体从中涌出,又被这间仿佛活过来的教室地板贪婪地吸收。
留在地上的,只有一颗鼓动着、正缓缓睁开的黄澄色眼球。
曲月没有停在原地继续注视那些眼球。与之相反,她用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奔到了黑板前,用着最后的力气对黑板使用了「聆听」。
无数的血污迅速地爬上了她的视野,曲月听见了来自梅如云愤怒的尖啸声——她似乎失去了刚刚所维持着的从容与平静,极度抵抗着对曲月想要聆听的东西被窥探的这件事。
但她晚了一步。
在「聆听」生效的瞬间,曲月所在的时空仿佛被无限拉长。透过浓厚的血污,她看到那些被用力擦去的粉笔字再度一个一个浮现在了黑板上。
「2月16日晴」
开学了,办理了入学手续。
班主任和督导老师看起来很严肃,年级主任反而很和蔼。他说,遇到什么困难就可以去他的办公室找他,他会帮我。
同学们都很开朗,但我好像有些难以融入。
晚饭的时候想和妈妈说,可是看着她疲惫的脸,还是什么也没说。
「2月18日晴」
有了第一个好朋友,是我的同桌,她叫李欣娜。她说,让我叫她娜娜就好。
娜娜人很好,带我四处乱跑,还和我讲了好多学校里的怪谈。我有点害怕,跟她说了以后,她就没有再说了。
我还成为了历史课代表,一切都在变好。
「2月28日多云」
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出来了,我考得很好。我拿着成绩单给妈妈看,她也很高兴,晚上给我做了很多好吃的,让我下次也要好好努力,说她很爱我,她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了。
……如果没有考到好成绩,妈妈还会爱我吗?
「3月4日阴」
……贾老师说我月考中显示,历史考试在近代史鸦片战争后那部分的学习与记忆有欠缺,所以叫我下课后去他的办公室。
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
……他说那只是教学,是因为老师看重我。
……真的吗?
「3月31日雾霾」
成绩出来了。名次滑落了很多。我不敢回家,还好有娜娜陪着我。她问我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我好想告诉她,可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回家后,妈妈大骂了我一顿,把我关在房间里了一整个晚上。她后来哭了,但我没有哭。她说她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了,说我不中用。可我不想哭。
我在想,怎么会这样呢?妈妈对我的爱,原来也有这么苛刻的条件吗?
「4月1日阴」
贾老师向班主任提出了要对我单独辅导。
我希望这是愚人节笑话,我希望……
我拒绝了。
「4月2日大雾」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是谁说的。
……为什么,娜娜?为什么你要相信?你在猜测什么?你在相信谁?
……谁做了这些?
「4月3日阴」
……
「4月4日阴」
……
「4月5日大雨」
……
我接受了。
「4月6日晴」
我好难受,好痛苦,好想死。窗外的天空让我想起了书中写的矢车菊花瓣,云朵像画本中教堂穹顶上的油画。
但那些灿烂的阳光透过翠绿的树叶落在我的身上,我只感觉自己是一滩烂肉,那些嘴巴和眼睛旋转围绕着我。
他把我放进了麻袋里拖走。我听见他和保安打着招呼,说这是带给孩子的礼物。保安夸他顾家,我在麻袋里很想笑,但是皮肤和地面摩擦好痛。我忽然想起了生物课上曾经看见过的章鱼,柔软的腕足好像能抵御所有的疼痛。
如果有来生,让我做一只章鱼吧。
他把我拖到一个房间,我真希望我只是一滩烂肉,或是直接死掉。我不想再醒来,被他拉进浴室冲洗,然后开始新的噩梦。
「4月8日阴」
昨天发烧了一天。
我很痛苦,很想死。
但昨天妈妈一边哭一边照顾我,我又想留下来了。
我想起了年级主任。他以前说,如果遇到困难就可以去找他。
但他没有。
「4月9日大雨」
我告诉了妈妈。
她哭了很久。
但是什么也没做。
妈妈,是我更重要吗?
还是属于你的“我的前途”更重要呢?
「4月11日阴」
我悄悄找了心理医护室的一位姐姐。她刚刚来到这里,听了后抱了我很久。
她带我去了医院,似乎是去做了鉴伤证明,还给我买了棒棒糖,问我疼不疼。
我觉得不疼。
那天之后,我好像就对很多事情没有感觉了。
「4月12日小雨」
妈妈说,那份“躁郁症、抑郁症诊断证明”是胡说八道。
那就是吧。
「4月13日阴」
……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4月17日阴」
……它越来越大了。
「4月18日雾霾」
……
「4月23日阴」
今天是我的生日。一年前,妈妈给我买了生日蛋糕。我记得很清楚,红丝绒的生日蛋糕、樱桃味的气泡水,还有一整块好吃的肉,说祝云云生日快乐。
真可惜,明明希望今天是晴天的。
为什么只有那天放晴呢?
真可惜。
那个声音就在我的耳边了。
我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好回归祂的拥抱了。
毕竟在4月6日那天,我就已经死过了。
粉笔字一点一点褪去,梅如云狂怒的尖啸声由远及近。随着一声几乎是泣血的“一”,曲月被一股巨力猛然拽向窗口,与一张满是血泪的脸庞直直对上。
她们站在窗沿上,曲月呆呆地看着梅如云,心脏跳得如同擂鼓般。
她知道了。
她知道梅如云死亡的原因了。
梅如云怨毒地盯着她,空洞的眼睛下突然流出了两行血泪。她愤怒地尖啸了一声,竟直接拽着曲月向下猛然一跃。
商场斑斓的霓虹灯牌映入了眼帘,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要把一切都压住。巨大的心跳声笼罩了整个世界,那只黄澄色的巨大眼睛缓缓睁开。
在强烈的失重感中,曲月却想起了一件小事——
——原来那天她从楼上跳下时,根本没有矢车菊花瓣般湛蓝的天空,也没有如同教堂穹顶油画般的云彩。
她的人生在那天下午后,就再也不会放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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