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游戏时间13

游戏时间13

        漆黑的空间中,  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曲月紧紧地抱着达达利亚，生怕自己松手的瞬间，眼前眯着深蓝色眼睛向着自己笑的青年就会瞬间滑落,  坠入无尽的深渊。

        “祝……祝祷之间……？”李秋生声音微微颤抖,  “所以……现在,  我们就是在第三重挑战了，是吗？”

        “看起来应该是这样的。”曲月深吸了一口气,  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至少精神丝线和导管的连接没有被切断,  她现在还是能够直接控制陈雪的身体——但是,  她心里清楚，这种状态并不能支撑多久了，“寻尸、净身、祝祷，现在应该就是最后一道程序了。”

        她环顾着四周。到处都是黑漆漆的,  刚刚攀援在蛛丝向上仰望时看到的那点亮光也已经消失殆尽。他们现在陷入了一片漆黑，就像……就像被埋藏在地下一样。

        “拉尼娅,  ”贺川看向车里表情仍旧保持着平静的拉尼娅，“当时那个故事的结尾是什么？”

        拉尼娅皱了皱眉,  有些艰难地回想着:“结局就是比较传统的复仇完成的内容吧,  神帮助那位王于另一个世界复生，负责审判亡者，如此得以「永生」……结局就是「永生」。”

        永生。

        又是永生。

        纳西妲在被信徒发现之前,  留给曲月最后的信息中说,  这些存在追求的是「永生」。也就是说，卡伦博士等人不停地进行各种各样的研究实验,  很可能就是为了……「永生」？

        之前曲月也有过类似的猜测——在最为庞大而不可名状的存在「沃土」之下,  存在着「太阳」、「月亮」、「大先生」、「小先生」、「神的孩子」这五个强大而独一无二的存在。和其他的bss不一样,  他们不仅拥有强大的实力,  同时还拥有其他bss所没有的权能:他们能够自由穿梭副本、利用副本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此外，他们似乎与「沃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和梅如云这样完全是投奔、信仰「沃土」并最终成为「沃土」的食粮、化为祂的「一部分」的，由纯粹的仇恨与恶意驱使的bss不一样，那五个存在似乎各司其职。比如在第二个副本中，萨恩曾经说过它不想再做单纯地去除残渣的工作了。

        「残渣」就是玩家灵魂中残存的意识，就是学院中的那些仍保持着生前部分记忆和行为习惯的旧影。「沃土」以灵魂、仇恨、恶意为食粮，这些怪物和被称作「副本」的小世界在祂之上、依靠着祂的权能出现、滋养、涨大，但对于「沃土」而言，这只不过是某种种植粮食再进行收割的过程罢了。

        玩家如此，副本中的怪物甚至是bss本身……恐怕也是如此。

        而具象化为「旧影」的灵魂却是「残渣」，相当于买回来菜中掺杂的泥土。而「太阳」的任务，就是负责为「沃土」去除掉这些「残渣」，保证食粮的纯粹性。

        尽管那个ai对此不屑一顾，但就理性而言，「沃土」最重要的活动就是进食。祂需要进食以维持自身的活动——尽管以现在曲月的能力，她对「沃土」的认知也仅仅冰山一角，并不能完全理解祂的进食方式。

        或许她在第一个副本世界中看到的那只巨眼、生长膨大时带来的大地裂痕以及从中四处流窜的影子信徒，就是「沃土」的进食过程……

        不管怎么说，「沃土」是需要进食的。

        而尚且不知道名号的卡伦博士，他的任务之一，就是「永生」。

        当然，这很可能不是「沃土」为他分配的最初任务。就他的表现来看，卡伦博士的任务或许是道具制作一类的，玩家目前所获得的很大一部分道具都或多或少的与卡伦博士名下的「第三实验室」有关。

        但很显然，卡伦博士并不仅仅打算就这样简简单单地随便研究一些不痛不痒的小道具。依托「第三实验室」，他借助自己能够影响其他副本小世界的能力，集结了许多副本世界——甚至有不少时候还以副本任务的形式来要求玩家帮忙完成一些任务，比如收集实验用的材料之类的。他甚至还向他的同僚——「太阳」寻求帮助，使用「无尽回廊」来进行各种各样的实验。

        比如，人向丧尸转化时的局部丧尸化操控；比如，「无尽回廊」的发明；又比如……

        当时萨恩向那些玩家允诺的「永生」。

        萨恩当时的操作方式是将玩家的数据录入自己的系统，并以此来进行数据复制，做出一个继承玩家外貌、性格以及全部记忆的复制体。而且就当时剧场中坐着的、饶有趣味地观看着他们的那些bss来看，有不少副本的bss都对此比较感兴趣。

        但萨恩失败了。它所承诺的「永生」并不是真正的永生，顾苕月本体完全消散后，作为ai也只能依托萨恩存在；此外，她的复制体——薇薇安，虽然继承了她的全部性格和记忆，却依旧因为获得独立思考的能力，而导致她甚至最后选择了反叛自己的原身。

        实验的结果并不能令人满意。所以，当她攻破萨恩苦心营造的「闭环」导致其程序崩塌时，别说是「太阳」和卡伦博士了，就连剧院里坐着的那些影子也对此无动于衷。

        尽管她看到的萨恩做的实验失败了，但在这无穷无尽的副本小世界中，一定有无数个「萨恩」正在同时进行实验。

        毫无疑问，他——它们在追求「永生」。

        但是，它们到底在追求谁的永生？

        自己的？——亦或是说，「沃土」的？

        曲月心中有无数的疑问，此时此刻却不能向任何人说。达达利亚缺失了太多视角，他们两个人已经尽全力地思考讨论，能够得出的信息也止步于此；陈雪至今昏迷不醒，而李秋生、贺川和方何知的精神状态也已经紧绷到了临近阈值，如果贸然把这些真相告诉他们，让那些影子信徒嗅着味道中找过来，很可能会导致他们的san值急速下跌。

        到那个时候，他们就真没有一丝胜算了。

        长叹了一口气，曲月组织了片刻语言，而后才平和地看向陈雪:“把我们拉入这个世界，这件事很大概率并不是随机的。”

        李秋生现在似乎对任何一个人发表的比较理智的言论都求之不得，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急切地回应道:“对的，陈雪姐之前也说过！我们每个人都见过「眼睛」，都有过类似的经历，还有特殊的精神类天赋技能……”

        纳西妲那个时候用了极其复杂的方式向她传递了「伪随机」的概念，甚至还用提瓦特大陆进行类比。

        伪随机。

        ……伪随机。

        “……系统分配是有规律的，”曲月一字一顿、一边在脑中思考一边慢慢地说道，“在很早之前，安全区中的大型情报组织「巢笼」就发现了其中的几个规律。第一，系统自动分配的副本与玩家之前的经历有关。”

        系统会选择玩家最熟悉、最害怕的场景来进行副本设计，保证能够以最大化的效率激发出玩家产生的恐惧和绝望心理，从而保证能够在副本运转的过程中收获到足够的食粮。

        所以，系统副本分配明显不是随机的，而是根据玩家个人数据进行匹配的。

        这一点曾经被「巢笼」抓到，开始向玩家售卖各种信息，很多人购买以此来保证自己在副本中的存活率。游戏系统对此似乎并无意见，只是对副本难度进行了调整:如果真的有高玩进入了难度非常低的副本，那个副本就会发出异变，最后难以掌控。

        有一种「东西」，拥有调整副本难度的权利。

        「沃土」似乎并不具备自我意识——换句话说，祂对玩家的行动不屑一顾。这种副本难度调整的事情，一定是由其他存在负责调节的。

        比如……那五个存在中的一员。

        除了「太阳」和卡伦博士外，还有一个高位bss负责副本分配以及难度调节。

        系统中的功能，还有奖励发放、能力分配——

        ——「神的孩子」。

        她的「聆听」，就是「神的孩子」发放给她的。

        还有进入第二个副本之前，让她意识那是个轮回循环的关键的那张纸，也是「神的孩子」赠予她的奖励。

        最初她在“宿舍”，坐在床上用聊天框对话的时候，曾经刷出过这五个bss的名字。排在首位的是大先生，其次是小先生，然后是神的孩子，最后是太阳和月亮。而且，提到月亮的时候，用词是「月亮同理」……

        难道，和「太阳」之间有密切交互的卡伦博士，就是「月亮」……？

        “……我们不能停在这里。”曲月深吸了一口气，“这里有一种让人感到很不安的气息……必须要赶紧离开才行。”

        “但是这里到处都好黑。”李秋生彷徨地四处张望，脚下却不敢做出其他动作，生怕自己走到什么不该走的地方，和达达利亚一样向下坠去，“我的技能在这里没什么用处，我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按照拉尼娅提到的那个故事，还有《蜘蛛丝》……”方何知打字的手顿了顿，“你们现在所在的地方……难道是「地狱」？”

        空气陷入了某种令人不安的沉静，四处传来了潮湿的触感。

        达达利亚靠在曲月的身上眨了眨眼:“我和这些东西还真是有缘分啊。”

        曲月没好气地捅了捅他，扶着他站起了身:“刚刚我的精神丝线能够实体化拽住阿贾克斯，说明这里已经不完全是「副本」，很可能是实体与意识相交接的地方。”她操控陈雪的身体打开了系统空间，记下取出来的东西后将精神恢复类的道具分给了达达利亚和李秋生，“在这里受的伤很可能并不直接损耗身体状态，而是对精神意识造成损伤。一旦出现幻觉，或者被这里的什么东西攻击了——甚至说你看到了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都要及时用道具恢复san值。”

        四处一片漆黑，空气的温度一直都在以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降低。曲月摸到了冰冷的墙壁，便和达达利亚一前一后地夹着应对危机能力最弱的李秋生向前小心翼翼地走去。墙壁一直向前延伸，仿佛没有尽头；系统也一片安静，无论他们走了多远，都不再给出任何的提示。

        另一边，方何知则在尽职尽责地为几人转述拉尼娅的话。

        在他们的故事中，「地狱」——也就是「冥界」，象征的并不是恐怖、绝望，而那个被人嫉妒、分尸，最后被制成木乃伊复活的奥西里斯化身为的冥神也不是魔鬼或是黑暗之神。与之相反，担任「审判」之责的冥神，他是被人们相信死后能够获得永世永生荣耀的希望。死者的心脏与羽毛相比较，若心脏重于玛特的羽毛，就会被「阿米特」吃掉；若心脏轻于玛特的羽毛，即可获得面见奥西里斯，共享永生的荣耀。

        “我们……我们不会真的要把心脏拿出来，和那个羽毛比一比重量吧？”本想说句什么话活跃一下气氛的李秋生见没人说话，本来笑着的脸都白了几分，“……不……不会吧？！就算心脏真的比那个羽毛轻，挖出来之后人都死了，这还有什么意义啊？”

        曲月心想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在那群怪物眼里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挣扎，这种恶心人的事它们干得还真不少……

        “幻境……”达达利亚自言自语般地呢喃道。

        曲月的心头猛然一跳:“……你说什么？”

        “幻境。”达达利亚站住了脚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潮湿的墙壁，“这里什么也没有，或许是因为我们没有找到正确进入的方法。伙伴，你刚刚说这里是意识与实体交界的地方，那这种空间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变化……！”曲月的眼睛缓缓睁大，“……人们通常感觉不到自己在慢慢进入意识世界，但空间已经存在随着意识改变而发生变动的特质了。”

        这是意识世界最恐怖的地方。如果你进入了一个自己无法控制的意识世界，那么这个地方要比现实的实体世界危险得多——因为在意识世界中，所有的规律基本都无法奏效，就算是在现实生活中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常识也是如此。

        “我们需要想一样东西，”曲月试图向众人描述，“一样与我们想要得知或者想要抵达的事物——或者地点，而且要非常详细地去想象相应的画面。如果这个地方就是需要我们自己想象才能进入相应空间的话，这里应该就会随着我们想象变化！”

        终于找到方向的众人立刻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

        方何知:“我们不是要去拉尼娅说的「冥界」完成三重挑战吗？大概就是有一道大门，旁边有个胡狼头，手里有天平和羽毛，旁边还有那只叫做阿米特的怪物……”

        贺川立刻反驳:“我们来到这个破烂游戏根本就是被打劫下来的好吧？都有机会进行空间跳跃了，凭什么还要按照它的规矩来！要我说，就之前去那个剧院，找到离开这个空间的方法！”

        李秋生身心俱疲:“那这么说的话，直接想象安全区好了……我从来没下过这么难打的副本……”

        “等等等等……”曲月无奈地抬起了手，“去安全区和回家完全不可能，因为我们根本没完成副本。就算我们想象安全区，去到的那个空间也很有可能只是被虚假的外表包装起来的副本世界，这样我们的处境反而会更加困难的。”

        “而且，无论是「冥界」，还是木偶剧院，我们了解的也仅仅是一个皮毛，光这么想象的话，我们得到的很可能只有一个一心想把我们的心脏解剖出来的怪物，或者一群富有攻击意图的木偶人……”

        众人陷入了沉默。

        “小镇。”

        拉尼娅的嗓音在黑暗中如同冰冷的湖水。

        “梦幻小镇，你们还记得吗？”

        曲月颤抖了一下。

        “那个故事的内核，实际上也是「复仇」。”拉尼娅的声音沉静，“和剧院、小镇、雾中怪物、复仇都相关的故事，你们应该也知道的吧？”

        曲月知道的。

        封闭的小镇、四溢的流言，那个受到欺凌与歧视的少年，还有自己母亲溺死在湖中的尸体……

        下一秒钟，空气便传来了丝丝腥味。周围的气温急速下降，曲月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一片如同矢车菊花瓣般湛蓝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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