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陈愠戴着口罩，几乎挡去了半张脸，可路迟意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他。
不为其他，就因为他那双好看得出奇的眼睛。
眼角微微上挑，睫毛又长又翘，明明是漫不经心的一瞥，却总给人一种十足的吸引力，想要探寻他眼底的神秘。
他的眸子看上去了无生趣，像是对什么都不甚关心。
却又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路迟意总感觉，他不该是这样的。
但她又说不出来，他应该是怎样的。
陈愠扫了她一眼，没说话，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十元纸张，找给她三块钱后，低下头开始专心摊饼。
路迟意把三块钱折好放进兜里，双手背到后面，安安静静地看着陈愠手下的动作。
被同学发现自己放学后摆摊卖煎饼果子，平日还是那种难以接近的性子，以至于她现在摸不准陈愠此刻的心情是如何的。
思来想去，还是牵起嘴角笑了笑，试图和他搭话：“哈哈哈，你好厉害啊！连煎饼果子都会做！我平日连进厨房半步都要被我爸妈当成老鼠一样给赶出来。”
陈愠的动作很快速，给面饼翻面、放酱料、放配料，井井有条，丝毫不乱阵脚。不一会儿，就有一股香味勾得路迟意的肚子不受控制地响了起来。
陈愠把煎饼果子装好，递到她面前，眸子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你爸妈也是为了你家的安全着想。”
“……”
路迟意吃瘪地接过，因为饿得紧，所以也不和他计较，张开嘴就咬了一口那个还冒着热气的煎饼果子。
刚出炉，还热着，急急忙忙地咬一口，说不烫嘴那是不可能的。但齿尖的香味很快就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咸味恰当，还有鸡蛋的香味，酱料也和她平日吃的完全不一样，配料也是足足的，一口下去，馅差点漏出来。
路迟意被烫得直跺脚，但是又不忍心把它吐出来，只能用空着的那只手不停地放在嘴边扇风，试图用物理方式给嘴里降降温。
嘴上还不忘“呜呜”地喊着：“陈愠陈愠！你这个也太好吃了！这绝对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煎饼果子！”
陈愠看着她这举动，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从旁边的抽纸盒里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擦擦嘴。”
路迟意眨了眨眼睛，呆呆地接过，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嘴里那口吃的还没咽下去。
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拿着他给的纸巾擦了擦嘴。
后面还有几个人在排队等着买煎饼果子，路迟意也不好站在这打扰陈愠做生意，在他旁边那棵梧桐树的围基上挑了个位置坐下，开始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的煎饼果子。
看着他做煎饼果子的动作，竟也能看得出神。
他的小推车和平时的那种路边摊不一样，干净整洁，所有东西都整理得井井有条，每种配料都有自己的小格子装好，盖子紧紧关上，以防灰尘唾沫等脏东西飞进去。
酱料瓶也干干净净的，从高到低，按照顺序排放整齐。
就连陈愠本人也戴着口罩和手套。
路迟意刚才付钱的时候没发现，等现在闲下来了看他招待别人，才注意到，他接钱的时候会把手套摘下来，给客人找好钱后，又重新戴上手套，这才开始做煎饼果子。
除此之外，她还注意到，在小推车的边边角角位置，还粘着不少便利贴。
她本来以为是什么菜谱或者价格表之类的，眯了眯眼看清后，才发现，上面居然写着英语单词。
……这学习觉悟。
路迟意抽了抽嘴角，继续默默地咬着自己手上的煎饼果子。
等到没什么客人的时候，路迟意就会控制不住地叽叽喳喳地找他搭话。
“你今天说放学没空搞卫生，就是因为要来这里吗？”
“要不然这样，以后等到我俩值日的时候，卫生我来搞，然后你请我吃煎饼果子，怎么样？”
“觉得亏的话，也没事，我也不图你请客了，平时给我多加个蛋就行。”
“喂喂喂？陈愠，你听没听我说话啊？”
“……”
陈愠难得抽空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你想得倒挺美。”
接着又语速飞快地说了句：
“不过，还是谢谢你。”
“啊？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路迟意笑嘻嘻地歪了歪头，嘴里嚼着东西，说话口齿不清。
眼里闪过的狡黠仿佛染了光。
陈愠抿了抿唇，手下的动作速度加快，没再作声。
时间将近八点，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人来了。
路迟意早早就吃完了手抓饼，见他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要走人，也站起身来挥着手跟他道别：“拜拜，明早见。”
陈愠看都没看她一眼，沉默着推着小推车就离开了。
路迟意见他这态度，也没觉得有什么，耸了耸肩，转身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
路迟意回到家，自然免不了方艳华的一顿批评。
她捂着耳朵一溜烟地回了房间，刚进门就动作迅速地把门反锁上。
确定自家母亲大人没跟上来后，路迟意才松了一口气。
虽说这才步入高三没多久，但学业总归来说还是很繁重的。
六科作业，就算每科布置一点，加起来也有够呛人的。
更何况她还跑出去玩了这么久，浪费了不少时间。
路迟意从书包掏出来一叠卷子，在书桌上摊开，打开台灯，从笔袋里拿出一支黑色签字笔就开始奋笔疾书。
正当她咬着笔帽埋头苦思时，房门突然被敲了一下。
外面方艳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别扭：“出来吃饭了。还等着我给你送进去是吧？”
话音落完没多久，就响起了脚步声，还越来越小。
看样子应该是离开了。
路迟意撇了撇嘴，心里虽然还是有点疙瘩，但见母亲都这样给自己台阶下了，总归不能再摆谱。
这样想着，还是放下笔，乖乖地出去吃饭了。
到了客厅，两母女对视一眼，很快又移开了视线，就是没人先开口。
路诚辉看着她们母女这别扭样，习以为常地收起看到一半的报纸，执起筷子开始当“和事佬”：
“一一啊，听你妈说，你物理老师又打电话到家里来了？怎么回事？”
路迟意正要夹鱼的手一顿，收回来，不自在地咬着筷子：“哎呀爸，你就别管了。”
“这让爸怎么不管？你都高三了，要考大学了，学业得抓紧。”路诚辉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你现在正是紧要关头，读了这么多年书，成败就看这一年了！”
“我看你啊，其他科好像还不错，就这物理跟不上。这样，要不要爸给你请个补习老师，把这物理往上提一提？”
家里的经济情况怎么样，路迟意是清楚的，听到这话想也没想就摇着头拒绝：“不用了爸，我自己能跟上。”
旁边许久没出声的方艳华听到这话冷哼一声，“呵，跟上就是抄同学作业？我看你高考抄谁的！”
路迟意被这么一说，倔脾气也上来了，梗着脖子反驳：“你管我！反正不是抄你的！”
“行了行了。”路诚辉趁着战火还不算特别激烈，急忙制止住自家老婆：“女儿学习压力大，你体谅一点，少说几句。”
接着，又转过头对路迟意说道：“一一啊，你妈也是为你好。”
“你现在学业那么紧张，如果真的跟不上的话，你就跟爸妈说，不用担心钱方面的问题。”
“爸多少钱都付得起！”
路迟意听到这些话，眼睛控制不住发酸，低着头不再说话。趁着扒饭的功夫，眼泪啪啪地往碗里掉。
她的声音嗡嗡地：“我知道了爸。”
“我吃好了。”
说完，路迟意就把碗筷往桌面上一放，生怕被他们发现自己哭了，一溜烟地跑回了房间。
“你这孩子，才吃了多少啊！再多吃点！肯定又买了些什么零食，吃了不吃饭……”方艳华的声音还在身后紧追不舍，最终都被房门隔绝在外。
路迟意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到书桌前，拿出那份被一大堆复习资料压在底下的物理试卷，咬咬牙认真写了起来。
不就是物理吗？能有多难？再难的数学题她都解出来了，她就不信这高一难度的物理题她做不出来！
半小时后。
算了，物理这东西，不会就真的是不会。
还是先写其他科吧。
……
隔天路迟意上学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不少，到的时候教室还没什么人。
只有几个来得早的值日生，还有陈愠。
他正拿着笔低着头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写着些什么。
路迟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没忍住往他桌面上扫了一眼看他在写的东西。
是往年的高考真题卷。
她从书包里掏出来昨晚没写完的物理卷子，笑得憨厚地推到他面前：“陈同学，教教我这题怎么写呗？”
陈愠被突然塞到自己面前的卷子弄得有些没反应过来，迟疑地抬眸看了路迟意一眼。
对上路迟意笑得弯弯的眉眼后，又重新低下头去，继续写自己的卷子：“自己想。”
路迟意见他在认真学习，也不好再打扰他。
撇了撇嘴，转回身子趴在桌面上，咬着笔杆尾巴开始了苦思冥想。
徐子浩一进来就看见了路迟意埋头苦学的模样，习惯性地伸脚踢了踢她桌子：“学啥呢在这。”
徐子浩是穆思野的前桌，平日嘴贱得不行，也是出了名的学习不好。
上课睡觉，下课要么接着睡要么就跑去打篮球，反正就一厌学分子。
路迟意瞪了他一眼，把桌子移正，“别烦我，写物理呢。”
徐子浩一看她正在写的卷子，乐了，语气拽得要命：“写物理啊？你问我呗。”
路迟意狐疑地抬头看他：“你会？”
徐子浩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显得神秘兮兮的：“我昨晚用电脑打游戏的时候搜了一下答案，准对。”
不得不承认，路迟意的心没忍住稍微动了一下，只是很快就清醒过来。
皱着眉头一身正气地把他推开：“那怎么行！你别带坏我，我现在可是一妥妥的三好学生！抄答案这事我干不出来。”
“行了行了，逗你玩呢，我教你。”徐子浩挥了挥手，拉开她前桌的椅子，翘着二郎腿坐下。
伸出长臂扯过她的卷子，胸有成竹地审起了题目。
“你看啊，这个力。”徐子浩停顿了一下，“这个力他……”
路迟意听得认真，点了点头：“这个力怎么了？”
“这个力啊，嗯……我觉得应该先分析摩擦力。”
“……这是光滑水平面。”
“……”
路迟意无语地把自己的卷子抢回来，桌子底下的腿往前一伸，踹了一下他椅子，“不懂别搁这装。”
徐子浩撇撇嘴，不再自讨没趣，起身回到自己座位上，趴着桌面补觉了。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班上的人也陆陆续续进了教室。
路迟意一边啃着从家里带来没吃完的包子，一边对着草稿纸涂涂改改。
踩着点风风火火赶回来的穆思野一屁股坐到她旁边，气都还没喘顺呢，就瞄到了她的卷子。
一时没控制住音量，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你疯啦？”
“啊？”
“你居然在写物理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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