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崔第(修字)
“怎那么贪睡?起来了,起来了!”
刘沁茫然睁眼,还未看清什么,就“嘶”的哼出声来,捂着后颈部疼得直吸气。
“走了,走了,晚了可有你吃的!”
手臂被人抓住,移眼看过去时,那人已转了身,扯着她就往外走,拉得她直踉跄。
脑袋还有些蒙,又懒懒的,想思考下这是什么情况,也不能够。婆子手掌粗糙,老茧透过薄薄的春衫,拉扯时摩擦得她胳膊疼。哪哪都不舒服,这一点疼便不能忍受了。
本能的,她就要抽出手,那婆子却回了头,竟是假山洞里放过她的那个!
刘沁一激灵,整个人清醒了些,身上的酸痛顿时压了下去,酸痛一降,那点儿摩擦的疼痛又似乎能忍受了。
婆子见她老实了,张着的嘴便闭上了,继续拽着她朝前走,穿过廊庑,来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此时已有许多的人,刘沁一眼就注意到了当中那位宫装妇人,她今日鬓边仍戴的白玉兰,正和一个太监头头说话。她身后还站着三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眼见近了,婆子将刘沁推了一把,与那三个女孩子站在一排,自己默默站在宫装妇人的身后。
“齐了?”
“绿萁,红菱,黄枫,白棠,齐了!”宫装妇人伸出右手食指,指着女孩子们一个个点过去,向那太监汇报到。
“白棠,我什么时候成了白棠了?”刘沁想梳理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脑袋昏昏的,只一味茫然放空。
“谁管她们叫什么名啊?”太监头头翻了个白眼,气呼呼骂了句。上次就是她这么没眼力见放走了那个小丫头,害得他被观军容使田令孜痛斥了一顿。
妇人低头不语,他一拳打在棉花上,更郁闷了。对方愚钝,他只能压着怒气自个儿开口:“身世可都清白?”
“都是新进的,身世清清楚楚呢,公公可要过目?”
那太监哂笑一声,暗骂了句“蠢货”。统共四个,他干爹田令孜安排了一个,杨中尉安排了一个,她竟还觉得清清白白!
干爹说得不错,愚蠢也是有些好处的。
意识到自己的笑要盖不住了,忙拿出条手帕来擦着嘴角,慢慢将笑意擦下去,这才转身吩咐道:“时候不早了,那就走吧!”
那三个小女孩已经走了几步,刘沁还愣在原地,婆子在后推了她一把,用极低的声音提醒她一句:“走吧,要机灵些!”
听得“机灵”两字,刘沁眼一酸,差点儿又落下泪来。又见旁人已走得远了,忙压下悲伤,奋力疾走了几步,追了上去,与三个女孩走到一排。
等出了宫,进了马车,只有她们四个小女孩儿时,这才敢开口询问:
“几位姐姐,我们这是去哪?”
她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生怕别人不搭理她。
三位小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坐在中间那位,眼睛极大,长得极漂亮的叫红菱的小女孩开了口:“不知道,说是圣人降恩,将我们赏给了某位朝中大臣。”
“啊?”
这简直是惊天噩耗!皇权兴隆时,宫中赐出的婢女尚且有死得不明不白的。如今皇权不兴,她们这些“嫌疑犯”能有什么好果子!
刘沁一激动站了起来,好巧不巧,马车正好拐弯,晃得厉害,她哪里站得稳,“砰”的一声,重重摔到车壁上,痛得她龇牙咧嘴。
三位小宫女怯怯地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她强作笑颜:“没事,没事!”
车子走得不慢,整个车身有节奏地颠簸着,身上的疼一点儿一点儿又漫了上来,她无力挣扎,懒懒的,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想做。
车窗上的帘子随着车身飘荡,不时将外界的一角送入她的眼帘。已近午时,街上行人匆匆,不时有各色食物的香味从两旁店子里飘来。阳光普照,事事美好。
颓然倚靠着车壁,强压下心底的疼痛,缓缓闭上眼睛,将那似乎伸手可触的长安街道彻底关闭在自身之外。
她是刘沁,刘瞻的女儿,蛰伏在黑暗的泥土里,也只是觉得好玩儿!
默默坐正了身子,手悄悄摸向袖袋,袖袋里已没有了玉牌和香囊,碎银子倒是在。
不贪银钱,未伤她性命,还找了个方式将她弄出宫。是暗卫?淑太妃?……
思来想去,仍断定不了。马车已经在减速了,没一会儿就停了下来,一个小太监过来掀了帘子喊她们下去。
“这是哪?”红菱才下了车,扫了眼门庭,就攀扯着小太监衣袖悄悄问。小太监一抬手,挣脱了出来,正眼也没看她,跟着管事太监朝门阶走去。
“你们可识字?”红菱回身,堆着笑问她们仨。
绿萁、黄枫摇头。
刘沁扫了眼门牌,上面正楷居中书着“崔第”,右下又有“博陵”两个小字。她竟被赐到博陵崔家!
“难道是皇帝醒了?”
刘沁正百思不得其解,红菱围了上来,满脸欣喜地问:“你认识字?”
刘沁才要点头,见绿萁、黄枫目光审视,便摇了头。
“咳!”
管事太监见她们几个没有跟上,顿时下了脸,假咳一声,提醒她们跟上来。
四人不敢再说话,低着头,匆忙跟上。
吏部侍郎崔澹正在书房查看儿子崔远近期课业,听仆人来传,圣人使者已经到了大门口了,着实吓了一大跳。
圣人病重,此时竟有使者来!
崔澹忧心忡忡又疑惑不已,却不敢有丝毫怠慢了,急忙叫进侍者为他更换衣服,整理冠冕,通知众兄弟子侄。
待准备完毕,这才开中门,迎使者,欲拜迎敕令。
管事太监急走几步,一把扶住他,笑着解释道:“不是什么敕令,只是大家病中想起崔侍郎这几年护持辛劳,如今初回长安,定然人手不够,所以赏了几位宫人,供大人驱遣。”
说着便朝跟在后面的四人道:“你们四个,还不快来拜见崔侍郎!”
四人上前福身行礼。
崔澹见她们至多不过十岁的样子,有些蒙,宫中赐婢并不少见,但都是已经及笄了的。而且,为什么单单是赏他?长安博陵崔府,当家的可是他四叔!
听管事太监称圣人为“大家”,便知此人是近身随侍的了。面孔却生,料是新提拔上来的,那就是中尉杨复恭的人了。
只是,杨复恭在这个时候,给他送几个小孩子,是什么意思?
心中虽然很疑惑,也十分不情愿。但不妨碍他情绪激动得如小孩儿终于得了糖一般地连连抹泪,朝北而拜,感谢皇恩浩荡。
待管家将太监送出了门,崔澹收了受宠若惊的神色,淡淡瞥了眼四个女孩,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给从兄滔,从弟渎使了个眼色,三人默契地朝后院走去。
大人们走了,子侄辈中年纪最大者,崔涓长子,走字辈排行第三的崔迢亦转身走了。他父亲崔涓目前外任杭州刺史,他也就前日才到的长安,为明年科举之事做准备,平日甚少出来露脸。
博陵崔氏,诗礼传家已达八百年,历代冠冕。他们这一支,在他们祖父(王字辈)这一辈,八位郎君仕途皆宦达,各据要位,时人谓“八龙”。如今,老兄弟八人,只剩了老四崔璪,老五崔玙,老八崔珠。
崔璪如今任刑部尚书(正三品),操持博陵崔氏在长安事务。
崔玙告病以兵部侍郎退仕,封爵博陵子,食邑五百户,主持博陵老家事务。
崔珠外任安,濮二州刺史,外放多年,积年未归。
老大有二子,皆已去世,唯留一弱冠之孙崔通,在东都洛阳荫袭了个宣议郎(从七品下)。
老二崔珙,子崔涓,崔涓外任杭州刺史,孙崔迢,前几日到达长安,准备来年参加科考。
老三崔瑨仕终三郡刺史,子孙各有荫袭,亦在外地,积年未归。
老四崔璪,子滔,大中初(公元847)年登进士及第,现官居右丞(正四品下)。滔子迩、运,迩年十七,运八岁。
老五崔玙,子澹,咸通元年(公元860)登进士及第,现官居吏部侍郎(正四品上),澹子远,年十六。远文才清丽,风神峻整,年虽幼,却已有盛名。
老六崔球,子渎,亦大中初登进士及第,现官居国子司业(正四品下)。渎长子迁,无意仕途,留博陵跟在五叔祖父(崔玙)身边学习经义。幼子邃,年九岁,颇聪慧。
崔迢一走,两个小的再无顾忌,崔邃大步向前,笑嘻嘻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崔运亦不甘落后,上前打量四人。
管家送客回来,见着这副情景,不由笑了。恭身向几位小郎君告了罪,要带着四人去后院见诸位娘子,听候处置。
崔运见四位宫女与他年纪相仿,意欲留下一两个权当玩伴,又不敢逾了规矩。只不作声,却尽挡着管家的路,不让他离去。
这些个小郎君都是管家看着长大的,见崔运这般,哪有不明白的?便笑盈盈附身对他耳语道:“小郎君在这里急有何用?还不如去祖母面前求一求,只要小郎君开口,有什么要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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