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豪阀

既然已经决定依附博陵崔氏，这些事刘沁便没准备再揣着了，她一五一十将那几日的所见所闻详细说出。

        “原来那份圣旨是这样到了杨复恭的手里！真……”崔璪长叹，摇头唏嘘道，“先帝不易，是我等做臣子的没用啊！”

        怪不得韦相怎么检查都找不出瑕疵，而他们，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为何先帝已对宦官痛恨至极还会送这么大的一份功劳给杨复恭，这不是为大唐留下巨大隐患嘛！

        崔璪、崔滔、崔澹、崔渎都有些蒙，不知该为先帝看重他们崔家高兴，还是为错失了扶龙这一天大功劳而叹息。不过，如今这样于他们崔家倒是最安全稳妥。

        “没想到神策军竟然……，田令孜简直禽兽不如！”崔滔怒极，再一次生出要提着剑去砍了那狗宦官的冲动。

        崔渎摇头表示不赞同：“副枢密使柳权，是杨复恭的人。此事，也有他的份。只是，他们向来不和，这次怎么会联手对付刘相？”

        崔璪突然想起一事，眼放厉芒，咬牙恨恨道：“因为，受册后先帝曾拉着刘相的手，很亲切地说了几句话。当时有风，圣人微咳，掏手绢的时候，手绢坠地，刘相帮忙拾起，圣人摆手不要了。”

        崔澹猛地直起身来，惊诧万分：“那手绢里有密诏？”

        “那块手绢我见过。靛青色，金线绣的腾龙，淮扬上贡的料子，两层丝，并无夹带。”

        犹豫了片刻，刘沁决定和盘托出：“帕子不是出自内府，应是后宫妃嫔所出。有腾龙，却无祥云。”

        崔滔、崔淡、崔渎听得一头雾水，崔璪的心却猛得连跳数下。隐约里，他大概知道刘瞻为何被杨恭复和田令孜联手加害了。

        崔澹见刘沁逻辑清楚，言谈有度，很是欣赏，想着虎父无犬子，刘瞻有女如此，也可瞑目了。

        但，宦官如此嚣张跋扈，目无王法，败坏纲纪，罔顾人命……罪恶简直罄竹难书，实在是国家一大祸患！

        让人不得不愁，不能不忧啊。刘家如此，天下谁又能独善其身？

        崔璪长长嘘了口气，整顿了下精神，慈祥和蔼地对刘沁嘱咐道：“世事无常，大多如此。逝者已矣，你的路还很长，只有你过得好了，你家人在地下才能安心。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家人，在这里你尽可以随意，和原来一样就是！”

        刘沁大拜致谢。崔璪亲自扶她起来，对崔远道：“你带她去你那看看吧！”

        崔远拱手称是，带着刘沁出了幽香院。

        澜风院很小，比起其他弟兄住的院子，算是最小的了。这也是卢氏聪明的地方，若所有好处都占全了，别人就算明面里不说什么，暗地里还不知要将她骂成什么样子！

        况且，他儿子一个人能住多大地方？

        至于那些服侍的仆从，她另外安排了住处，酉时三刻后，只留一名近身侍女值夜，余者都离去。

        不过，这院子统共也就两名近身侍女，四个粗使的婢女，两个婆子。与别处相比，人也算少。

        敲了几下院门，便有一个十三四的婢女来开门，婢女年纪不大，但性子沉稳，开门后便敛目低头立向一旁，安安静静。刘沁十分讶异，若是她院子里的小丫头见她回来了，一定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

        进入院子，迎面是一面影壁，青砖，有花形镂空，壁后风景隐隐约约，倒是有趣。转过影壁，院子的左边搭着个葡萄架子，如今葡萄叶正青翠茂盛，已有不少的小葡萄。葡萄架下扎有一个秋千。架子周围种着许多蔷薇，各色都有，开得十分明艳。

        院子的右边是一个小小的水潭，水潭上矗立着一块形若群山的黑太湖石，石头里埋了水道，水从石头里流泻出来，泠泠作响，水潭旁的院墙下种着两棵栗棠，正是花期，黄灿灿满树。

        院子里只有正房两间，门窗轩朗，卧室、书房，每一间都很大，陈设精致华美。

        二人对坐书房塌上，羽飞和霓裳一个上茶，一个端了些水果点心。

        刘沁欠身致谢，并且偷偷打量着二人。二人皆豆蔻年华，豆绿衫裙，素面，没有簪花，但婉约窈窕，飘逸雅致，都十分美丽。

        羽飞浅笑时，颊边有一对梨涡，可爱至极。霓裳眉眼精致，眼睛特别明亮灵动，让人流连，不忍移目。

        只可惜，二人摆放好东西后，朝崔远一福身便出去了。

        刘父虽在懿宗朝、僖宗朝都任过宰相，权高名望，但起于微末，又性尚俭，府里仆从不多，人口简单。但婢女也还是有十来个的，不过那些人加起来也不够给羽飞、霓裳二人提鞋。

        刘沁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豪阀。

        。。。。。。

        幽香院内。

        崔远、刘沁二人离去，崔璪对崔澹三人道：“田令孜虽然已不足为虑，但杨复恭权势正盛，这些邢余之人（宦官）一旦得势，往往骄横异常，毫无人性可言，我们没必要和他正面冲突。”

        崔澹点头赞同道：“我也这么认为，要不直接改成崔姓？”

        “姓不姓崔这都是小事。只是那日里合府上下见过她的不少，是不是送到博陵那边稳妥些？”崔滔建议。

        “这个时候特意送个人离京，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崔渎不同意，继而却嗤然一笑，说道，“这个其实也好解决，今日若不是我们提前知道她是个女娃，又有谁能够看出？”

        “你是说？”崔澹摇头，女娃就是女娃，那里能遮掩一辈子？况且终究还是要嫁人呀。

        崔渎知道他理解错了，解释道：“哪里需要隐瞒一辈子？只这两三年罢了，几年后，谁还记得这个事？就只说当时害怕，女扮男装，我们竟然都没有发现，换回女装就是。”

        崔璪点头，这件事算是议定了。崔璪又道：“改日让卢氏备一份厚礼去见淑太妃，谢谢人家。”

        “是。”崔澹点头。

        扶龙虽是天大的功劳，但是也险峻得很。这次杨恭复直接派兵将寿王从府邸接到太极宫，夙夜守卫，这才让田令孜没有动手的机会。若是崔家来做这件事，那就为难得很，也悬得很了。

        更何况，诸位大臣，并不看好寿王。

        “过些日子我就会以病告老，孩子想参加明年科举的，可以下场试一试，但天子之令难行，做朝臣已未必是好事。刘相之事，在痛心之余让我们不能不引以为戒，朝廷宰相都可以被随意杀了，这天下还有谁不能杀？我崔氏一族，得早做打算才是！”

        崔滔认为忧心过了，不赞成：“刘相虽贵为宰相，但出身微末，没有根基，哪里能够和我们崔氏相比？父亲是不是忧心过了？”

        “还是要谨慎些，天下一大乱，不可控的因素就太多了。”崔渎说道。

        “四叔告老也好，等明年走字辈的参加科举后，我们也该陆续请辞，四处看看才是。”崔澹说。

        “此事，要缓，不着痕迹。万不能授人以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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