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顺心4

　　荒古被禁在洞庭山中有些时日了，心底的一丝希冀已经慢慢消失殆尽。

　　他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啊呀，堂堂天帝，竟打算在此孤独终老了吗？”

　　他倏地睁开眼眸，那人赤着一双足，手中握着一把羽扇，风流的眉目轻轻挑起。

　　荒古一怔：“你是……梵空的？”

　　朗清轻轻叹了一声：“啊呀，天帝日理万机，不记得我，可真是叫我伤心呢。”

　　可语气中却听不出有多伤心。

　　他微微一顿，唇角微微勾起：“我大发慈悲放你出去，你觉得如何？”

　　荒古盯住了他：“为何？”

　　朗清不紧不慢道：“很简单，我同天帝，有共同的敌人。敌人太高明，我一人敌不过，想来想去，天帝是最合适的朋友。怎么样，天帝，莫非被关了一阵，连心里的火都灭了吗？”

　　荒古又看了他很久：“好。你助我，我不会亏待你。”

　　朗清淡淡笑了笑：“记住我的名字，朗清。”

　　洞庭山顶，郁郁葱葱的树叶间，坐着二人，远远目送着荒古和朗清离去的背影。

　　“为何放他？”

　　“要他体会一下，在希望中，慢慢绝望，是何滋味？”

　　不久后，荒古杀期晋取而代之，魔界向来奉强者为王，十万年间早已蠢蠢欲动，自然一呼百应，荒古亲率十万魔界大军压境。

　　素华像是早有预料，却只寥寥二人在不周山颠截住了他们。

　　从山脚下的夜亘城望去，遮天蔽日，黑压压地像一整片万里的乌云。

　　魔军大笑，荒古亦大笑：“素华，道祖不在，你想凭自己赢了我这十万大军？”

　　素华淡淡道：“我从来不是一个人。荒古，既从这里开始，便从这里结束吧。”

　　与此同时，九重天，丹姬去了景行宫，早已破败不堪，依稀还能看出从前的模样。那橡木桌，那桃木椅，还有那张雕玉的床，她的眼眸渐渐模糊起来。她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径直去了床底下，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滴在了中间的地砖上，慢慢浸透下去，那地砖陡然裂开了，她取出了一盒小木匣。行止啊，她已泪流满面。

　　千锦冷笑：“荒古，不聪明不要紧，人贵在自知啊。”

　　荒古一怔，便见素华极快地抽出了千锦发间那根玉簪，轻轻一挥。

　　阴魂如千军万马般汹涌而出，十万，百万，千万，万万，魂王看了一眼素华，便朝魔军侵袭向前，没有半分犹豫。

　　荒古嗤笑：“这只不过是阴魂罢了，就算再多，也不是魔族的对手。”

　　千锦啧啧道：“唉，看来你眼神也不太好。他们是从炼狱里爬出来，你也知道炼狱那个地方，千锤百炼已近成魔。朗清，可不是还得谢谢你吗？”

　　朗清挑了挑眉毛：“啊呀，说到底，你们是该好好谢我呢。”

　　魔军几乎是一瞬间，丝毫没有招架之力，已被阴魂啃咬吞噬了个一干二净。

　　魂王看着素华：“说好的，我助你，你放我。”

　　朗清不紧不慢道：“啊呀，照我看，不如留着以待后用呢。”

　　魂王皱起了眉头，冷冷盯着素华。

　　素华微微颔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此事了了，我便放你。”

　　荒古大骇：“朗清，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朗清耸了耸肩：“啊呀，我同他们，各自为政，因利相合。”

　　荒古自嘲地一笑：“好个因利相合，素华，要杀我，也让我死得明明白白罢。你谋划今日之举，莫非只是为了我？”

　　千锦轻叹一声：“你总是高看了自己。自是一举三得。”

　　素华嘴角噙着笑意：“我同你，无话可说。想不通，想不懂，就再想想。”

　　陡然红光一闪，丹姬已站在荒古身后，她握着一柄冰刃，就要刺入荒古的脊背，却被荒古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腕，夺过了她手中的冷刃，将她挟在自己的胸前，大笑：“素华，你算无遗漏，竟漏算了你娘。”

　　素华眼中有一丝惊愕，静静看着丹姬，她布满泪痕的脸上尽是决绝。他眉眼颤了一颤，低吟了一声：“娘。”

　　丹姬冲他微微一笑，忽然从袖中又露出了一柄冰刃，极快、不带一分犹疑地刺入了自己的心脉，长长的冰刃穿过她的心脉，没入了荒古的胸膛，荒古只觉一阵胆寒，一瞬间，那冰峰就消散在了二人的体内。

　　荒古不可置信地推开了丹姬，看着自己手中的冰刃：“你，这是假的！”

　　素华接过了丹姬，丹姬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荒古，此事由我而起，也该由我结束。你忘了吗，这混天刃，原就是行止得了送给你的。他那里，还有一把。”

　　荒古坠了下去，坠入了茫茫冰雪之中，那是行止所化。这一刻，他看到了丹姬的笑颜，他听到了行止的琴声，这样，也好。

　　丹姬抚了抚素华的心口，将体内仅剩的神力注入了他的胸膛：“孩子，我原本就不该苟活。这样，很好。”

　　她说完，已消散在了素华的怀中。她的血肉投入了不周山的冰川中，眨眼之间，冰雪之中，竟开出了一朵火红的花，摇曳生姿。

　　素华的手微微颤抖着，他闭上了眼，眼角居然滑落了一滴泪。

　　千锦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他们也算，生死相依了。”

　　朗清不甚在意地摇着羽扇：“啊呀，真是感人肺腑。素华，我们的交易，自此终结。仙魔都已肃清，今后，你是天帝，我为魔君。有我一日，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千锦讥笑：“呵，你可真是会标榜自己呢。”

　　素华看着他：“朗清，永远不要试图轻举妄动。”

　　朗清掩了掩嘴角：“是是是，哪里敢呢。”

　　寂简之中，菩提树下，飞来了一只凤凰，脱去了浑身羽毛，化作了个美人。

　　渊絜淡淡道：“陪我下副棋吧。”

　　素华坐了下来：“还要多谢道祖。若无道祖，一切不会这么顺利。”

　　渊絜微微一笑：“顺水推舟而已。”

　　素华看着他：“道祖谋略，大抵无人能企及。”

　　渊絜轻轻颔了颔首：“千古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一局作罢，渊絜挑了挑眉：“你赢了。”

　　“爹爹，抱抱。”那孩儿从屋中跑了出来，已是个大孩儿了，粉粉嫩嫩。

　　素华抱起了他：“蛮蛮，我带走了。”

　　渊絜垂眸，缓缓捡起了棋子，轻声道：“很好。”

　　那厢，众神仙已经就天帝天后的前尘往事爱恨纠葛讨论了好些时日，始终无法窥清全貌，简直叫人如鲠在喉。

　　“各位神君仙家，不必再纠结了。”

　　天后忽然走了进来，正了正襟：“我打算写个话本，不过，大家也知道，话本之中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有些事不可言，有些话不可说，我自是要改一改，何为真，何为假，大家就自己分辨去吧。”

　　她微微一顿，极好看地笑了：“记住，我是来给大家画梦的，美梦。”

　　花团锦簇而又朴实无华的美梦。

　　众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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