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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


话说赵文兰这边,涂月溪离家出走后,她看了那封信,简直气得咬牙切齿却没地儿撒气,在家跺了三天的脚。骂涂千里那个窝囊废自己窝囊还不够,现在还把他女儿骗走。邻居们听到了风声,有去她家看她的,真心去陪她劝她的也有,但这世上总少不了看热闹说风凉话的。

        “你看你这不养了个白眼狼吗?”

        “你这外孙女都是被你宠坏了,不过外面苦头多着呢,让她碰碰壁,你等几天,肯定很快回来了。”

        赵文兰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一开始她也跟着骂,说这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回来非打断她的腿,骂完把这些个三姑六婆全都赶走了,还得剩她自己在家里生气、担心、不知所措。后来三天了,七天了,半个月过去了,雪都下的没个影儿了,还没有涂月溪消息,她开始紧张了。

        她先是碎着步子跑了趟车坊和几家客栈,托几个相熟的人注意着涂月溪的消息。之后又带上早前收藏的一只血玉镯子去找了城外一个会回目术的人看了下涂月溪的近况。那人拿着涂月溪留下的最后一封信,虽然只能看到她写信前后几天的事儿,但当他告诉赵文兰她已经穿过风雪之地后,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才算放下了心。

        大家都以为赵文兰一定会立马启程追她去,但她没有,她了解自己的外孙女,一定会来消息。果然过了几天,她收到涂月溪托人送来的报平安的信,那时心里已经平静了很多。人都以为平时脾气火爆的她现在就是在逞强。她这性子确实也改不了,但强扭的瓜不甜,真摊上了事儿,自己的外孙女也不例外。想通了的赵文兰也就没去阻挠她,随她吧,要是真找到了她那个永远成不了事儿的父亲未必就是件坏事。

        自那之后她时常给涂月溪回个信、传个心感灵,简短地嘱咐几句问问近况,可又总管不住自己的嘴,难免讥讽挖苦一番她父亲,再旁敲侧击地劝她回家。涂月溪出门在外,本就回信寥寥,这么一来,她就更是躲着她外婆,不愿提及自己具体的近况。

        如今涂月溪到了长生东的宛城她还并不知道。前几日来了个陌生人送来封信就急匆匆地走了,赵文兰高兴地以为是外孙女给她来信了,结果一看却是给涂月溪的,不像是她父亲的字迹,那会是何人?她犹豫了好久几次想要拆开,最后都忍住了。

        这晚临睡前,她思来想去,寻思着要是把信的事儿告诉她,说不定是个契机让她回来或者知道她现在到了哪里。于是她坐到生的旺旺的炉火旁边,将双手烤得暖暖的,又将温热的血通透遍全身,直到整个脸都红晕了起来。火苗一点点升高,她闭上眼,双手交替着如抚摸水纹般温柔地在火苗中游走。那火如同有了灵性,舞动着,将屋里映的彤红。赵文兰最后两手一合做了个火灵手印,借着火性生就的心感灵即成。她在摇椅上静坐着,看着那火慢慢小了灭了便回床上睡去了。只要涂月溪周围出现足够的火性物质,她便能感知到她的声音,赵文兰知道这次她一定会很快有消息。

        长生域可不像白子域需要在家中续着火取暖,所以有那么几次涂月溪收到赵文兰的心感灵时都会有些延迟。这次也不例外。

        次日,涂月溪比往常早起了一会儿,在桌前把给赵文兰的信写好,带在了身上,又把一件她父亲留给她的梅色连帽斗篷叠好要去当了。她手上没什么钱,也找不到熟人带信回去,便打算碰碰运气去找个火狐精把信送出去。顺利的话,上午去城外树木茂盛的地方也许就能找到一只,它们都喜欢栖树而居,要是地方僻静,她还可以再试一下感灵水性的方法。她自离家前的几个月起到现在已尝试过无数次,却总不成功,最不济的灵石也不过就像她如此吧。

        所谓感灵,其实是借着不同物质的灵性向认识的人传递自己的信息,故而也同那灵石的灵□□息相关。震、巽两族都一样,出生后不久的水灵礼得到灵石便可知灵石灵性。三岁起可积蓄灵力,灵力足够才可感灵,这通常在十六岁左右。这还只是第一步,感灵之后才能将自身玄术练好,若再想要修习更多玄术,那就要继续蓄灵力以便启灵。

        这是一个大工程,可涂月溪到这个年龄,连工程最基本的感灵都不会,她也怨不得别人。

        这离国中也有少数震族与巽族通婚的后代,精血不纯,得了灵石不能感灵就成了废灵儿,因而离国中,震、巽两族是禁止通婚的。倘是在未设结界以前,被发现者还要被遣送到外面,现在虽然成了一纸空文,但鉴于后果严重,谁都不想在离国中半点儿玄术不会,被当成个废人,所以多数也都是不会被接受的,遭人白眼不说,活着就是个悲剧。

        大概是被她外婆看得严的缘故,涂月溪没出来之前对会不会玄术这事儿没太在乎,她身边也有认识的同龄人感灵后便停滞不前。她外婆跟她说过,她出生前的那场大战让泉眼受损,所以现在能够启灵的人比先前少之太多,有那个精力学玄术,不如学点儿自己喜欢的。这也是她外婆同意她收下涂千里给她的琵琶去拜师学艺的原因——用不碰玄术做交换,不过这都是后话。

        以前,她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现在再这样想时她才觉得自己有些堕落,人都要往高处看,何况她若想找到她父亲,有点儿玄术的本事总好过现在!可是,不感灵又怎么去学玄术!

        事不宜迟,她收拾好便着急忙慌地下了楼。正要出门,在楼梯口看到客栈柜台前一女子的背影,有几分眼熟,再定睛一看,这不就是昨天那位姑娘吗?她怎么这么巧也住这里?我是落魄之人,她也如此节俭?

        只见她腰间裙摆仍戴着那串金莲火玉禁步,结完账出了门。涂月溪犹豫了一会儿才跟出去,看她往西边的小街一拐消失了,来不及想,她赶紧也跟了过去。

        涂月溪人长得瘦弱,个子不高,那姑娘比她高有一个头,步子大迈得又紧凑,涂月溪跟在后面几乎要一路小跑,又不敢太近,走了几条街已经气喘吁吁了,心想,这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的样子可不输她外婆。她又跟了一路,不多会儿出了城,再看看周围早已不是熟悉的地界,自己只顾跟着走,也没看个南北西东,宛城的每条街都花团锦簇人来人往,这里人烟稀少,一眼望去皆是火树红花,简直另一片天地,她心中不免纳罕,怎么就鬼使神差地一路跟了这么远呢?

        那姑娘这时也放慢了脚步,她小心地向后斜瞥了一眼,没跟丢,忍不住偷偷笑了下,小姑娘脚力还行。她心中得意着。

        原来在客栈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躲在楼梯口的涂月溪,略施了个小玄术引着她跟过来。涂月溪只因昨日这姑娘也算替她说过话,故没有把她往坏处想,不过第一次鬼鬼祟祟尾随在别人身后,战战兢兢地已出了一身虚汗。

        又走了不多远,没出林子,前面的姑娘忽然停了下来,涂月溪赶紧躲到了树后面。

        “后面的这位跟我这么久,别躲了,出来吧!”她故弄玄虚。

        涂月溪低着眉蹭着树摇出来。

        “哎呦,原来是你啊,曲儿弹的不错,跟人差了点儿。”她刚要笑,又忍住了,走过去身子向前一探问她,“不过你跟着我干嘛?”

        “我……我其实……其实是想谢谢姑娘,昨天……没来得及。”涂月溪心思是真,却吞吞吐吐起来。

        “哦。”她顿了顿,故作严肃地摆摆手,“不值一提,我向来看不惯那种人。不过看你这么真心诚意地跟来要谢我,我倒想知道你要怎么来谢。”她眯起眼睛笑看着她。

        涂月溪怔了怔,之前哪里想过这个,谢是要谢,思来想去,她回道:“我一个人在外面跑,人单力薄,不过要是有什么地方姑娘你能够用的上的,我一定帮忙。”

        “那你会什么玄术吗?看看我用不用的上。”

        “这个……我还没有感灵呢。”她显得有些羞愧。

        “哦?你多大?”她狐疑着,之前她不知道,也没想到。

        “嗯……十六了。”

        “啧啧啧。”她咂着嘴又把涂月溪上下打量了一番,曼妙的身姿,柔弱中带几分灵气,圆脸蛾眉,不施粉黛自带红润,眼眸深邃,懵懵懂懂,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不禁心中想,好看是好看,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究竟他为什么如此在乎这么个普通的小姑娘?转而问她:“试过感灵了吗?”

        涂月溪一五一十地把实情告诉了她。她听完皱起眉,犹豫着要不要插手提点她一下。她一向心思缜密,本来引她过来只是想得她个随身小物好日后所用,并不想接触太多,她自有她的顾虑,斟酌半天,不能让他知道她俩有什么接触,毕竟是他一人的秘密。不过倘若她今天帮了这个他在乎的人,日后他若知道了一定也心中欢喜。她沾沾自喜着,对涂月溪说:“也算是我们两个有缘,我就再帮你一次,这里树木繁茂,又刚好有泉水流经,感灵水性最好不过。你可看过《感灵悟集》,知道方法吗?”

        “看了,也试过,没成功。”

        “这也正常。”她虽是火性灵石,方法不同,但感悟灵石灵性用的心法却是相通的,“木长生,水清冷,木伸展,而水润下。木生睹芳华,水流过人烟。你若懂它们,它们自然也就懂你,你浸入水灵之中再借木之气试试。不过第一次感灵,成功后不论是跟谁,都需情真意切,方可通灵交融。而且,你要记住,每次感灵之后,灵力都会失效一段时间,所以,即便你成功了,之后也不要随意去用。”

        涂月溪听完受益匪浅,她这点儿灵力也不值得干点儿什么,哪顾得那许多,于是就地盘腿而坐,屏气凝神,照她所说还有那《感灵悟集》中的方法再试感灵。她将灵力散于水木之中,先试着去探知木之灵性,周围鸟声风声树叶花穗的沙”声,从树隙间反转下来的阳光,把褐色的土,棕色的枝,绿色的叶,黑色的发晒出了温暖的味道。书中说树木也有血有肉有喜有恶,稍许,涂月溪似感知到木之情感,她正欲借此再一探水灵,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她外婆赵文兰感灵的声音:

        我的小月溪,最近怎么样?这么长时间不跟家来封信是不是生了我的气?好吧,我承认不该每次都说你爹的不是,可我都是实话实说,你到现在都找不到他,肯定是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又躲起来了,就跟当年没脸见我没脸认你躲了八年一个样。

        (一阵空白,似是沉思。)不提这个了,以后我都不提了。其实我就是担心你。你性子犟,从小儿有什么事儿总憋着不爱说,这么大了,该长进长进,我唠叨你是怕你在外面吃亏,在外面毕竟不如在家。

        还有件事儿,我收到了一封给你的信,你要是最近有回来的打算,我就把信给你好好收着,不然你告诉我你现在住哪里,我让火狐精方糖给你送去。你放心,我不去阻止你找你爹,我说到做到。我想通了,我老了,也不指望你一直守着我,就算你找到了你爹,之后所有的事终归不还是要你自己来?我也不能一辈子给你遮风避雨。所以你要是暂时不想回来,那就随你,我就一直在这千暮城呆着了,你要累了就回家看看。尽快回我信。

        将灵力收将回来,涂月溪的眼中泛着泪花。

        “怎么?成功了?”那姑娘见她专注了这么久,现在又是这副魂不守舍的表情,颇觉奇怪。

        “没有,只是恰巧感灵到了我外婆。”刚刚并未发觉,说到这她自己忽然也有了疑问,张望了下周围,疑惑着自言自语道:“明明周围都是树木,怎么却感知到了姥姥的火灵呢?”

        那姑娘本就是火性灵石,一听在此感知到火灵并不觉奇怪,跟她解释说:“这里离和渊不远,都是火树,除了木性,也隐藏着大量火性,自然能感知到火灵。”

        涂月溪此时心中五味杂陈,一边因为信中赵文兰终于松了口反倒让她心疼起她外婆,后悔之前的狠心,另外信中提及的未知的信又让她看到了找到涂千里的希望,如此悲喜交加;另一边感灵失败不免让她沮丧,这时候的她恨不得马上感灵回复她外婆,却只能干着急。正在原地发呆,那姑娘扯了一下她肩上的包袱,问:“装的什么?怎么也要出远门?”

        “不,一件斗篷罢了。”涂月溪回过神。

        “送我吧。”她一点儿也不客气地伸出手,“我正好要去白子西那边,没带御风雪的衣物,帮了你两次,这点东西你该不会不舍得吧。”

        “啊……这个……”她迟疑了一下,斗篷不值几个钱,却有些不舍得,心想,“若给了她,将来终归是要不回来的,毕竟是爹的一个念想,可是人帮了我两次,断不好拒绝。也罢,姥姥手中那封信兴许是我爹寄去的,还会有谁呢。刚刚说的话总不能食言。”想到此,递过去包中的斗篷,又问:“还不知道姑娘尊姓大名。”

        “古潇潇。”她接过来,“你叫什么?”

        “涂月溪。”她还想再问她几句家住哪里之类的话,却见她一转身挥手道别了。“古姑娘,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吗?”

        古潇潇头也不回。“有缘自会相见的。”

        涂月溪站在原地有些惆怅,一直看她消失在林中刺眼的光芒中才转身离开。她只知人生何处不相逢,殊不知再相逢时想要如今天这般洒脱却恐非易事。

        原本带出来的那封信也不需要寄给赵文兰了,离家出走这么久,今天才觉得释然,原来需要的只是赵文兰的原谅和理解。

        回去后,没出两天,涂月溪终于成功感知了水灵性,发出了心感灵,不是给涂千里,而是给赵文兰的:

        姥姥,对不起,一直没有好好回你,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怪我,其实我也怪我自己。你恨我爹是应该的,可我不想恨他,他虽然做得不够,但我觉得他还是在乎我的。

        他突然消失,我不能不找他。我还没有找到他,听说他去年腊月回过千暮城,也许他去找过我,可惜我们错过了。姥姥,他去找过你吗?你见过他吗?他那时候是什么样子?你可以告诉我吗?我向你保证,就算我找到他,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的,我只是需要见见他。

        姥姥,你看,我终于感灵成功了,这简直太神奇了,我现在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鱼,可以在水里飞起来。所以之前没有及时回你,也是因为不能感灵,你不要生气,以后不会了。

        哦,我现在还不能回去。那封信你可以转寄给我吗?我现在住在长生东的宛城,鱼上街东望客栈。找到我爹后,我就尽快回家。我很担心,因为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也许他这次真的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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