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纳兰初没想到会再听到楚觅的消息。
那日,她进宫与江姒闲谈,又听她说起了楚觅。
“这姑娘也是可怜。”江姒微低着头,拿茶盖子撇去浮叶,虽然说着她可怜,但眼底并未有怜惜之意。
“这才嫁过去没多久,丈夫就死了。”
“死了?”
江姒摇着头,漫不经心道:“听说是在花楼里喝醉了酒,从二楼摔下来,掉进水里淹死了。”
“也有人说他是被推下去的,不过三法司查了许久,也没查出什么证据,便以溺水之论结案了。”
又是花楼,又是喝酒,楚觅刚嫁过去就出了这趟子事,以后在婆家怕是没有好日子过。更别说如今楚家还牵涉到了前朝受贿案,数额巨大,楚觅她爹如今分身乏术,更没闲心给他这个早就嫁出去的女儿撑腰。
想起受贿案,江姒又忆起一件事来。
她兴味盎然地看着纳兰初:“你知道楚家的受贿案是谁说的么?”
纳兰初抬起下巴,思绪转动。
因为她不爱出门,所以她娘时常跟她说起如今都城的情况,不过对于楚家,只是寥寥说过几句。
自古以来的传统就是重农轻商,楚家能在都城占据一席之地,不只是单单有钱能办到的。据她娘所说,楚家曾经资助过不少寒门子弟入学,这些寒门子弟在考取功名之后便会回报楚家,所以楚家这些年才名声远播。他们受过楚家恩惠,对于楚家的事,只有帮着遮掩才对。
“莫非是张家?”他们两家不和已久,如果是张家揭发,倒也不算太意外。
“我就想你肯定猜不到。”江姒唇角微微勾起,靠近她耳畔,徐徐吐出一句话:“是楚觅自己说漏的。”
她不出意外看见了纳兰初略显惊讶的目光,好整以暇扶了扶步摇,“自从楚家和盛家婚事黄了之后,楚觅整日在盛家门前转,盛白渚也被外调,连人都找不着。一日她喝醉了酒,在盛家门前大骂她爹,一个不察,把受贿一事说了出来,好巧不巧,让过路的御史听了个正着,当即就参了她入朝的长兄一本。如今她爹恨不得让她离得远远的,怎么可能去给她讨说法。”
说到底,不过是自作自受而已。
有些人能承担起后果,而楚觅,恰巧就是被烧掉的香灰,留下点儿余烬,风一吹就散了。
江姒看了她一眼,正色道:“你平日出门多带几个侍卫,我担心楚觅要对你不利。”
纳兰初想了想,觉得江姒说的有道理。说到底,楚家的事情一开始是由她同盛白渚相看而引起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
“对了,有件事忘记告诉你,国师找到了我父皇的当年丢失的那个孩子。算起来,应当是我五哥。”
她眼中弥漫着喜色,面容像是初绽的桃花。
纳兰初很少见她发自内心的笑。要说起来,江姒还比她小半个月,但无论是心性还是城府,都比她强上太多。她身在宫中,平日思虑太多,故而也很少见她这样笑,即使是四下无人的时候,眼中也都蒙着一层让人看不懂的阴翳。
“我小时候有一次落了水,还是他把我救起来的。”
江姒目光怀念,但很快便失落下来。
“后来汀兰殿一场大火,他也就不知所踪了。”
那是她年幼时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因为弥足珍贵,所以记得格外清晰。
“听说国师去了趟北疆,就把人找回来了。这老头子在政事上虽不顶用,但找人还算有点儿本事。那地方偏僻得很,居然也给找着了”
纳兰初不知为何心突然一动,鬼使神差似的,她问:“五皇子在哪儿找到的?”
“在北疆,我也说不清。”江姒把茶杯放在案上,“听说是当年宋家把他送到北疆去的,还换了名字”
“五皇子他,叫什么?”
江姒随意答:“宋砚。”
纳兰初手中的茶杯没拿稳,咚地一声摔下来,霎那间,满地碎瓷。
江姒连忙过去扶住她,眉头紧蹙:“你怎么了?”
纳兰初艰难抬头,又确认了一遍。
“五皇子他叫宋砚?”
江姒犹疑点头,“他本姓为江,应当叫江砚。”
纳兰初慌乱地站起来,拉住江姒的衣袍,语气急切:“五皇子如今住在哪儿?”
江姒看不懂她眼中到底蕴藏着什么,仿佛阴云笼罩的苍穹一缕天光乍现。江姒扶着她颤抖的手,她的身体像一根紧绷的细线,似乎稍微再用点儿力气,便会崩断。
“就在北面的云衡殿。”
纳兰初攥紧双手,冲了回去。
“你去哪?!”江姒急切问。
没人回答,纳兰初的背影早消失在门尽头。
从江姒住的宫殿到云衡殿,有一条不明显的小路,路两边灌木齐腰深,常年不走人,也不易被人发现。
按理说宫闱重地,她作为朝臣之女是不能进来的。但靠着这条小路,她摸到了云衡殿。
她脚刚踏进殿门,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
“干什么的?!”
纳兰初转过头,那金吾卫一见她腰间拴着的玉牌,连忙低头拱手:“原来是纳兰姑娘,公主的宫殿在南面,这是五皇子的宫殿。”
她略微颔首,强压下内心的不平静,走到那侍卫面前。
“我就是来找五皇子。”
金吾卫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他看着面前人清丽卓然的容颜,有些不忍心。
“五皇子怕是不愿意见人。”
别说是她了,就是连皇后过来都常吃闭门羹。安排的宫女一个不落全遣散回去,也不出门,整日闷在殿中。
“无事,我只是进去看一眼。”
看一眼,他到底是不是宋砚哥哥,看一眼,那些过往,究竟那是不是她一厢情愿的梦境。
她眼中的渴求实在太过强烈,让人生不出任何拒绝之意。
“既然如此,纳兰姑娘要想进去也无妨。”他仰起头,看了眼天色,“按现在的时辰,五皇子应当在后院。”
他负责宫中巡防,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五皇子还算有些了解。
“多谢。”纳兰初道过谢,提起裙子往殿门内跑去。
云衡殿是宫中新修的一座大殿,按照太子规格建造,陛下将五皇子安排在这里,无疑是在打皇后的脸。但陛下似乎根本不把朝臣的劝告放在心上,执意要将五皇子住在云衡殿。
纳兰初走进去,只觉一股富丽堂皇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殿气派恢弘,尽数彰显皇家气派。黛绿琉璃瓦,赭红盘龙柱,飞檐脊兽,栩栩如生。
她一走过,檐下悬挂的铃铛叮铃铃响起来。
与太极宫的其他宫殿不同,云衡殿背后有一片庭院,据说是当年先皇特地让将作大匠留下来的,勒令不许在上面盖宫造殿。
因此这片地方就成了如今云衡殿的□□院。
正如那金吾卫所说,殿中不见一个宫女太监,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纳兰初放轻脚步,从殿右侧的小门进了后院。
树下,立着一道颀长的人影,手执书卷,垂眸看着。微风悄无声息拂过,那人手中书卷翻过一页。
纳兰初屏住气,心如打鼓般咚咚地跳。
树叶掩映,看不清楚树下人的面容。
她始终停在檐下,不敢再前进一步。
眼眶微微酸涩,像是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即将夺眶而出,积压数年的思绪再也抑制不住。
如果他是宋砚哥哥,那是不是证明,当年的一切不是梦,祁叙是真的,他们经历的一切,也是真的。
纳兰初独自沉浸在思绪当中,没注意到面前的人已经看到了她,撩开树叶走过来。
“姑娘?”
一张陌生的脸。
纳兰初眼底的希望被骤然掐灭,心重重沉了下去。
不是宋砚哥哥
她眼睛一红,流着眼泪跑了出去。万念俱灰,莫过于此。
既然上天给了她希望,又为什么要打碎它,让她把过往尽数翻阅,徒留一地不忍看的狼藉,把心一片片撕开,然后又一片片捡起来,粘回去。
那边,陈溢之茫然站着,看着少女翻飞的衣角消失在视线里。
他刚刚,是把那姑娘弄哭了?
不对啊,他啥都没干啊,就唤了她一声。她哭是为何?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把书卷拢在手心,摇头晃脑上了亭台。
垂柳轻拂于檐台之上,一只猫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攀扯着柳条,蹦来蹦去。
亭台上,有两人对坐着弈棋。
执白子一方端的是公子如玉的清雅,浅笑嫣然,执黑子一方面容清寒,气息冷峻,周身弥漫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空寂。
这漫天春色,不及他二人容色半分。
眼看着小猫要蹦到棋盘上,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将它拎走:“煎饼,别闹。”
“喵!”煎饼翘起尾巴,瞅瞅棋盘,不舍地离开,躺在屋檐下晒太阳去了。
陈溢之走上来,把书随意扔到桌上,然后把自己抛进矮塌上。停顿了半刻,他在矮塌上突然支起脑袋。
“宋砚,你这殿里还有女子?”
“没有。”宋砚看都没看他,仍专注着手里的棋子。
“没有?”陈溢之皱紧了眉头,“可我方才明明见到了。”
“看错了。”
他唰地从榻上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一屁股坐在两人旁边。
“我能看错?我目光如炬好么,怎么可能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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