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吐了
福泽宫距东宫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前方,蓝衣宫女引着苏卿卿在小径上穿梭。
二人七绕八绕地走过许多小径,一路上也不曾看到哪个宫里的贵人,连宫人都不曾见到。想来是太后故意想让她避开众人耳目。
苏卿卿走得腿都发酸了,险些直不起腰来,抬眼看看,前面那位走着的宫女步伐依旧沉稳。
“小姑娘,你累不累?”
宫女年纪轻轻,眉眼还挂着些纯真。
听到苏卿卿的声音后,她步子缓了下来,走在苏卿卿身侧,低眉道:“良娣说笑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替主子办事,一天要跑数十个来回,早都习惯了,怎会觉着累呢。”
苏卿卿仔细想想,也对,人不能闲着,闲着就会出毛病。
便笑着说:“就算不觉得累,也要得出空休息。冬日在夜晚多用热水泡泡脚,这样解乏,会舒服一些。”
狗太子在夜晚还知道泡温泉呢。苏卿卿突然萌生一个念头,以后某个夜晚,偷偷过去泡个温泉也挺好。
常年为主子办事,只有被责骂的份。小宫女听到有人这样说,心头忽而一暖,“谢谢苏良娣,良娣真是个好人。”
“不用客气。”苏卿卿笑道,“我们都是女子,就应该互相体谅。”
苏卿卿看着小宫女的脸,见她面上生着几个不起眼的红点,关切出声道:“小姑娘,我见你脸上有几颗红痘,想来是园子里这些花所致。你以后避免靠近花粉,便自然会好。”
小宫女摸了摸脸,惊奇道:“原来是花粉搞的鬼啊,奴婢就想着,怎么一到这样的日子,就会生这些红点,今日多亏了良娣指点。”
蓝衣宫女摸着自己的脸,喜出望外,“太感谢良娣了。”
苏卿卿笑道:“何必说这些客气的话。”
再次寒暄几句,苏卿卿突然悠悠叹口气,小宫女便连忙问她怎么了。
苏卿卿蹙着眉头,一副愁眉苦脸,神情郁郁的样子,“不知太后找我有何事,心里担心着呢。我这从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生怕待会说错了什么话,被太后责罚。”
小宫女连忙道:“苏良娣,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太后心慈,不会随便为难人。她只是关心太子殿下的身子,为子嗣着想。”
“那就好。”苏卿卿装作松口气,面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她笑着继续和宫女攀谈,“小姑娘,你先前在家中,叫什么名字?”
宫女顿了顿,道:“奴婢叫如初。”
“如初,如初,"是不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苏卿卿学着先前李珩白的样子,吟了句诗后,笑着说:“你这名字取的真好听。”
小宫女腼腆地低下头,“让良娣见笑了。”
如此一来,倒觉得这个良娣颇为好相处。
两个人走一路说一路,途中经过一座宫殿。
殿前有座牌匾,题名“福惠宫”。门前杂草丛生,台阶上积了厚厚的灰尘,大门上的锁已经锈迹斑斑,铁锈在木门上拉下两道竖线,一直延伸到生着苔痕的地面。
“哎呀,怎么走到这条道来了?”身后,如初有些懊恼。
“这里是谁的寝宫?”看到那个醒目的惠字,苏卿卿心里生出了猜测。
如初抬头看一眼,随即变了脸色,忽而拉起她的手臂加快了步伐,“良娣快别看了,不吉利。”
等走出一段路,如初才将事情告知苏卿卿,“方才那是已仙逝的惠妃娘娘的寝殿。”
“太子殿下也真是可怜,八岁丧母,后来啊……奴婢还是告诉良娣吧,万一良娣不知情况,说错了话。”
如初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朝苏卿卿低语道:“后来,太子殿下十七岁,亲生妹妹月阳公主又病逝了,也是死在这座宫殿。有宫人说,这里面闹过鬼。”
她说着,便双手合十作祈祷:“惠妃娘娘,月阳公主,今日多有得罪,偶然路过这里,还望你们见谅。”
看小宫女怕成这样,苏卿卿转头,朝后望了一眼。
福惠宫已经被层层叠叠的茂密枝叶给挡住了,只能隐约看到高高翘起来的宫殿檐角。
风吹树叶沙沙响,似人凄凄厉厉的哭声。
苏卿卿赶紧转回头,跟上如初,两人转向了另外一条道。
走出数十步,如初语重心长,嘱咐道:“良娣,奴婢方才之言,在宫中可是禁忌,千万不要在人前提起。”
苏卿卿点点头,“放心。”
她没想到,李瑾这狗太子居然有这么悲惨的身世。
—
刘德全跟着李瑾抄近路去往福泽宫,可是路上,太子殿下不知吐了多少回。
刘德全站在小道上干着急,“殿下,奴才扶着您回东宫休息可好?”
小径边的如茵草地上,李瑾一手撑树,一手捂住胸膛弯腰作呕。
墨发散落,几缕长发从胸膛前垂下。太子紧蹙着眉头,长长的眼睫如羽翼般轻轻颤抖,脸上的表情甚是痛苦。
“呕——”
又来了。
眼睁睁地看着异物从太子金贵的口中掉落,随即一股股怪异的味道弥散开来,刘德全当即挪动步子,悄悄移向远处,深深吸口周围新鲜的空气。
殿下作呕的样子如同怀胎十月,加上那拧巴的表情,似乎快要临盆。他一路上磕磕碰碰,走走停停,吐了数次。此番怕是将午膳所食之物全都给吐了出来。
刘德全抬头,看见李瑾已经扶着树,已经慢慢直起了身子。
他抬手,将胸膛处的长发理在后背,便缓缓侧首,一双眼眸清亮无神,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
太子抿起泛白的嘴唇,抬起眸子,眼波流转,忽而朝刘德全勾勾手,示意他过来。
刘德全站着深深吸口气,立时屏住呼吸,抬步即刻挪到太子身侧,将手中帕子递过去。
“殿下,给。”
走近后,才发现他的脸比宣纸还要白。
殿下这身子骨也忒弱了些。
李瑾伸手拿过白绢,用力擦在嘴角处,原本泛白的唇都被擦出了血色。
离他越近,则异味更浓。
刘德全好奇地朝树边一瞥,看到一滩泛黄且水汪汪的糊状物。
他突然就忘记了屏气,霎时间,刺鼻难闻的气味充斥着鼻腔,胃中翻滚起来,刘德全突然干呕一下。
这味道,比殿下小时候拉的粑粑还熏人。
刘德全受不住了,可是身边的这位太子却慢条斯理,拿着帕子反复叠了擦,擦了叠,也不走动,就站在这坨异物旁边,像个没事人一样,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模样。
“殿下,”他重复了方才的话,眼巴巴地抬头看向李瑾,“奴才扶您回东宫休息吧?”
“拿着。”李瑾将帕子扔回他手中,忽而低头,垂眸阴测测地笑,“感觉这味道如何?”
“不如何不如何。”刘德全赶忙垂下头,一番否定,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侧,不再言语。
他发誓,以后一定得多盯着苏良娣些,绝不再让她给殿下做大餐了。
李瑾抬头,看着远处,唇角抿了丝笑意,“今日天光正好,许久不见皇祖母,孤有些想念,正好今日无事,过去看看。”
刘德全应道:“是是是。”
殿下您明明前天就见过。
—
赶到福泽宫后,苏卿卿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看着殿前长长台阶,她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诶,如初,我们能不能歇会?”
如初转头,见苏卿卿抚着胸口喘着粗气,但背却挺的笔直。
她走过去扶起苏卿卿的手臂,“良娣,你没事吧?”
“无事。”苏卿卿勉强挤出笑容,笑得很坚强,“只是这样贸然进去,待会太后问说起话来回答的断断续续,不太好。先歇一会儿。”
如初扶着她走到一旁的石墩处,“那良娣先坐在这里休息一会。”
苏卿卿早就想摊着身子,弯腰驼背了。奈何有人在面前,她只能坐得笔直,尽量让自己的举止显得端庄。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贤惠端庄之人,自打生母离开,就没有人教授她礼仪。柳氏带着苏琬琬光明正大地入府后,苏攸值便请来教授礼仪的嬷嬷,想把两个姑娘培养成端庄贤淑之人。但柳氏暗地里使坏,只叫嬷嬷教给苏琬琬礼仪知识。她索性就不学了。后来苏琬琬见她不学,也偷懒了。
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苏卿卿抬眼望向福泽殿,明媚的阳光悠悠洒下,折射成一缕耀眼的光辉,略有些刺目,她便抬手遮在眼前。
正值花甲之年的太后,素来喜静,居于远离后宫的福泽殿。老人家终年礼佛,从不过问宫中之事。除非重要宴席,才会出面二三次,但很快就会摆驾回宫,从不多留。
能让她挂记的,怕只有东宫太子李瑾了。
想起前些日子,太后给太子喝下如此多养身体的补药,说不定是怕他英年早逝,自己抱不到重孙。毕竟晋元帝的孩子皆是命运多舛,大都英年早逝,剩下的要么体弱多病,要么没有慧根,难蹬大雅之堂。
想来今日叫她过来,也是和此事有些关系。
“良娣。”如初轻碰了碰她的肩头。
苏卿卿转回眸子,长时间盯住一个地方,眼睛不觉有些酸涩,她轻轻眨了眨眼睛,盈盈的眸子里泛出水光来。
再次抬眼,如初已经先一步走上前,迎着前方缓缓降下来的车辇,恭声行礼。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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