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西北偏西,仙人滩
天地渐入苍茫,十里戈壁才见一户光亮,光亮时隐时显,在漫天风沙中,似红眼蛰伏在莽原上的野兽,伺机而动。
被车轮碾出的沙土路边,陆炤拉起脖子上的防尘巾遮面,手机对着路旁竖立的“天狗村”指示牌,喀嚓拍张照,给老徐微信发过去。
“到了。”
半响没回应。
看时间,半夜刚过2点。
老徐最后一条消息发出在昨天中午:“到了在天狗村那块破牌子那儿等,我喊人去接你。”
四天前,老徐夜里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给陆炤打电话,声息难掩激动:“古册下半册有眉目,这次是真的,你快来仙人滩一趟,快来。”
戈壁茫茫,土路边突兀地插这么一块破木牌子,手写的,字迹难看。说是村吧,别说人了,坟包都不见一个。
极目四望,只北边那兽眼似的光亮影影绰绰,像一颗星。
驾驶座上的瓦当早有些不耐烦了,长途驾驶大半天,还没找到地歇上,右脚踩油门踩得要抽筋。
“哥,能不能给个准啊,到了吗?”
瓦当大学刚毕业,又刚失恋,听陆炤说去西北,怎么也得跟着,来场说走就走的散心旅行。再说了,陆炤一旦出门,御园就剩他,他可不想一人守那栋阴森的宅子度日。
飞到西北鼓城,两人租辆赶狼人越野车,几天下来,陆炤上车睡觉,下车要么尿尿要么拍照,掌方向盘踩油门的全是瓦当,因为陆炤到鼓城当天钱包丢了,身份证驾照也丢了,坐车坐的心安理得。
“先不等了,前边找地方休息,天亮再说。”
陆炤坐回副驾驶座,示意往前开。
他二十七岁,五官有棱有角偏冷峻型,脸绝对算得上帅气,那身板穿着皮衣冲锋裤也不输男模。持家爱宅,不出远门的时候特爱逛菜市场,像个老太太似的推个小推车挑食材,讨价还价,要他出钱请个司机那是不可能的。
瓦当:“如果我不跟来,你不也要请司机吗?”
陆炤:“你来都来了,就没必要请司机了。”
瓦当有点绝望。说好的散心旅行,怎么自己变成司机了呢?他怀疑自己早在陆炤的算计之中,陆炤这人别看表面一派祥和,实则阴着呢,还忒抠门。
“看路,前边有人。”陆炤提醒。
瓦当看过去,路左侧走着个女人,车灯照下,裹着头巾,穿花袄子灰布裤,往路边挪了挪步。
车子靠近那女人时,她不抬头也不反应。瓦当探个头出去喊她:“大姐,天狗村是在这儿吗?附近有住的地方没有?”
女人伸手往前边指了指。
“问她要不要搭车。”陆炤不咸不淡提一句,手肘支在车窗边,有些困倦的样子。
瓦当问了,女人也不吭声,脚步突然急急往左边沙堆拐过去,没入黑暗中,很快消失了。
“奇怪。”瓦当心里有点发毛,“哪冒出来的?怎么刚才没看到。”
“走吧。”陆炤揉揉眉心。
车子继续开没多久,前边土路尽头,出现大半个岩山上凿出来的庄堡式窑洞,岩壁顶上凿了个峰台,年岁久远,风侵沙噬,挂了盏灰蒙蒙的球形灯泡,风一吹,晃晃悠悠闪。
院里有个羊棚,空地上停辆破旧的小皮卡,周围坑坑洼洼的岩坑,洞门三孔,格门格窗关得严严实实,只中间的洞门有光亮透出。
门上四个红漆字:吃饭住宿
“嘿,有住的地方。”
瓦当兴奋,蹦上前敲门。
门应声往外敞开,一大汉捧着碗黄面站在那呼噜呼噜地扒拉。
大汉又黑又壮,看人时眼神直勾勾,面相凶狠,说话磕绊——
“过,过夜、一人、五百。”
“五百?”瓦当按捺着,给对方看手机,“天都快亮了诶。”黑店啊!
“五百。”对方说话重气,嘴里的面喷到瓦当脸上,带股酸气,给瓦当恶心的。
这面馊了吧。
嗖,陆炤眼角余光瞥见道影子从旁边不远的岩坑掠过,往顶上峰台窜,速度很快。
他略垂眼帘,伸手扯住还在杀价的瓦当,好言好语对那大汉说话:“对不起,不住了,我们睡车上。”
“啊?不是吧哥,开了大半天车,再睡车上,腰腿不得废了啊?”瓦当拍着大腿嚎,心里嘀咕,知道你抠,可也犯不着这么抠吧。
“那这样,你住,我睡车上。”
陆炤瞥大汉脚底一眼,瞥得不动声色,提过自己的行李袋,往车子走。
“六、六百、两人。”
大汉在后面结巴喊。
瓦当也跟着喊:“诶哥,六百两人,快回来,车上睡可太难受了,还冷。”
陆炤没理。
瓦当回头跟大汉说:“那我一人三百?”
“五百。”大汉横来一眼。
“五百包吃的不?我看院里有头肥羊,烤个羊腿?论斤卖也成。”
“做梦,羊,宠物。”
瓦当:“……”
大西北的养只羊当宠物,真有你的。
瓦当想着自己一人住店,没陆炤在身边,不好硬气,默不作声,被领进窑洞。
下沉式的客厅,光线昏暗,一股子怪味。
看了眼手机,窑里没信号。
也没看到其他客人。
通道往里走,七拐八拐,上几步往二层的壁阶就到客房。
房间乍看构造有些奇怪,七八平左右,没什么家具,直接在壁上凿出来的内嵌式土台,铺张破毯子就是床了,很窄,行军床的宽度。床头凿出一扇窄窄的窗户,房间整体给人观感像个土牢子,土台四壁有些发黑,像烧过柴火。
其他都算了,空气中那股难闻怪味,闻起来像垃圾车刚走不久。
啧啧,五百块,坑,真是坑。
钱都交了,后悔也来不及,看那大汉一脸凶相,退钱估计是不可能的。
好在还算暖和,尤其土台,躺上去暖烘烘。
瓦当睡前还在想,陆炤不知道在外面怎么样挨冻,抠门鬼,让他自己受罪去。这么抠搜,难怪单身这么多年,交不到个女朋友!他想着要是陆炤跟女朋友出门游玩,也为省钱这么分开睡,女朋友不得马上踹掉他?
屋外,陆炤躺在往后放低的驾驶座上,腿长伸不直,睡得不太安稳。为了空气流通,他没把车窗关死,后车窗留出两指宽的缝。
九月底,西北昼夜温差大,风灌进来还真有点冻人。
快睡着时,唧唧哇哇的声响,有点像在家里洗玻璃窗,什么东西遇上玻璃会发出这种声音?
湿的,滑的。
不久前陆炤看得仔细,窑洞大汉站在洞门边,下半身隐在门框的阴影里,脚底却有水痕。
天生带水,哪怕在干燥的西北,再怎么隐,也隐不尽水的痕迹。磕巴,音带缺陷。
祖传古册《火罗行述》里写:“水猪,喜水畏寒,行动迟重,喉带气疾。”
差不多都对得上。
那岩坑上飞檐走壁的,天太黑,没看清。
唧唧哇哇,有什么正穿过窗缝,从后头爬过来。不对劲,如果是水猪,没可能这么灵活。
陆炤闭着眼,装死。
那玩意近了,很像蛇,碗口粗。
湿漉漉的“大蛇”,游到陆炤后脑勺,冰凉的,黏唧唧的触感,带股腥气。
“大蛇”一路往下,先裹住陆炤脖子,再往陆炤脸上蠕动。
它在找——嘴巴
陆炤闭紧嘴巴,手指不动声色捏住鼻孔,闭气。
“倡蛇,也说娼蛇、长舌,显形时舌长数丈,待人沉睡时,长舌入口,取人舌。”
陆炤压在身下的左手,贴着冲锋裤边的口袋,慢慢摸出匕首——
运气不错,能一下见到两种傀怪,还是此前没见过的种群。
古册上是这么教的:破倡蛇,斩舌七寸,多一寸致残致死,少一寸再生无穷。
后面跟着串潦草的标注:宁多不少,多多益善。
砰!
洞窟那头门突然被撞开,瓦当抓着门框嚎叫——
“哥!救我!”
声音里充满绝望。
一道巨大的暗影,在后头把他拖了进去。
拖得,那么地轻松。
“救——”
门关上了。
连带着求救的话音也被夹断,在突然刮起的风沙中沉寂下去。
此时陆炤整个人坐起来,一时间忘了缠在脖子上的“大舌”,那玩意好像也没想到他突然就坐起来,静止了几秒,场面一度有点尴尬。
下一秒,陆炤喉咙一紧,那玩意用力缠上他的脖子,他扬起匕首,当空一挥。
没挥中。
啪叽!伴随被什么抽了下的声音,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大舌头已松开陆炤脖子,咻地缩回去,缩得那个迅疾麻溜。
陆炤跳下车,前方岩坑上的暗影一闪,抬头望去,暗影已立在高高的峰台上,借着晃晃悠悠闪的光线,看清对方身形苗条纤细。
一股莫名压人的气势。
手上握着的是鞭子?
刚才是峰台上这位出手救我?
陆炤再凝目看去,心口一寒!
那蠕动的鞭子可不是握在手上,而是长在手上,那也不是什么正经“鞭子”,而是触舌!
今天什么运气?还有个寄生种!
古册上可没教怎么对付寄生种。
一般没教的,陆炤只能——
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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