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重逢
楚淮出现在眼前许久, 萧容都没回过神来,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阿淮不是死了嘛, 怎会出现在这里?
纤长眼睫眨了又眨, 好似在确认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直到眨眼三次,楚淮还在眼前, 她才呆呆的起身, 望着他用不确定的语气喊了一句, “阿淮?”
楚淮看着她一身刺目的凤冠霞帔, 冷哼了声, “不认识人了?”
他心中不忿, 两年未见, 她居然连他都不认识了吗?也是, 两年后她的眼光也忒差了些,居然会与章明远情投意合。
“真的是你!”萧容霎时红了眸子, 鼻尖发酸,“你没有死。”
她就知道, 阿淮那般厉害,怎会轻易被害死,原来他真的没死。
楚淮狭长的冷眸微眯,总觉得萧容的眼神让他心里泛酸,不敢直视,隐约有个猜测要从脑中涌了出来。
就听见萧容语气哽咽的问他, “章明远是你杀的?”
萧容只是询问, 可落在楚淮的耳中, 无端听出了几分质问之意, 她这是想为她的新婚夫君报仇吗?
楚淮才柔和些的眼神又变得冷厉,“是我杀的又怎样,容儿,你的眼光也忒差劲了,天下男人万万千,你怎会愿意嫁给章明远。”
得知萧容要嫁给章明远时,楚淮彻底疯魔,连原本的安排也不顾,带着一队精兵潜入梁京,只为射杀她的新婚夫君,将她带离梁京。
他的人,怎可能嫁给旁人!
别说是章明远,即便是梁京最好的男儿,楚淮也不允许,只有他才是萧容的良人。
萧容没有说话,眼泪簌簌而落,模糊的看着楚淮的薄唇张张合合,耳边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的阿淮回来了,她的阿淮回来救她了!
阿淮没有撒谎,他说过两人会再见面的。
萧容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她原以为两人只能地狱相逢,不曾想还有今日,在她最绝望时,她的阿淮犹如神兵天降,救她于水火。
萧容拔腿向他跑了过去。
楚淮看着萧容的眼泪掉的越来越多,心里头烦躁的恨不得再给章明远几箭泄气,难道她对章明远就真有那般深的感情?
但即便是又如何,她是他的,只能嫁给他,大不了卑鄙些,先强行掳走罢了。
楚淮正要动手,却见萧容猛地向他奔来,他还以为萧容是要报仇,可下一瞬,娇小的身影扑到了他怀里,死死地抱着他,带着哭腔道:“你怎么才来啊!”
你再晚来一会,我们当真阴阳相隔了。
楚淮感受着怀中温香软玉,彻底愣住,大脑一片空白,她这是何意?不想报仇,却抱着他?
红色的喜服与盔甲上的鲜血交相辉映,宛如两人才是一对眷侣。
“容儿你……”楚淮清隽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大掌无措的扶在她肩上,正想问个究竟,就见萧容倚在他怀中,眉头紧蹙,一只手捂着心口,看起来十分难受。
“怎么了?”楚淮扶着她,眉头皱的能打结了。
萧容轻喘着,指尖紧紧地攥着他的手,“阿淮,我好疼。”
“哪疼?”楚淮面色生霜,难不成章家给她下了药?
“心口疼。”萧容的手捂着心口,脸色已有些苍白。
楚淮反手捏住她的手腕,把了下脉搏,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到底只学了些皮毛,还是得带她去找大夫。
“别怕,我带你去找大夫。”楚淮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大踏步往外走,一阵萧瑟凉风吹来,喜房内的红烛熄灭了,屋内归于黑暗。
萧容只觉得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像是被丝线捆住了心脏,被人一下一下的拉扯,被楚淮抱着,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走了许久,除了脚步声,章府还是静的,死一般的寂静,这让萧容回了些神,总觉得诡异,偌大一个府邸,楚淮突然出现,怎会如此静谧。
这时一只大掌覆盖住她的双眸,楚淮的嗓音带着安抚,“别看。”
鼻端涌入浓重的血腥气,即便不看,萧容也能猜想到什么,她乖乖的靠在楚淮的肩上,闭上了眼,章家人的生死,又与她有什么干系呢?
楚淮见她如此乖巧,放心的抱着她大踏步离开,章府后门已有马车候着,凌风瞧见主子抱着新娘子出来,忙上前要搭把手,“主子。”
楚淮眼神制止了他,“去最近的医馆。”
凌风诧异,“主子,城门马上就要关了。”
弟兄们都已经伪装好出城去了,他只等接上主子与安阳公主,便可离开,若是等梁皇反应过来,封了城,想要出去可就难了。
“我没事,不去医馆。”萧容一听就晓得是怎么回事,若不尽快出城,落到武德帝手中,谁都走不了。
楚淮看了眼她冒着冷汗的额头,唇瓣抹了嫣红的口脂,越发衬的小脸苍白,命令凌风,“去医馆。”
凌风只得应下,主子的脾气比谁都倔,决定的事没人能更改,即便是陛下也不能。
萧容还想再劝,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公主。”
绿枝从暗处走了出来,看着楚淮犹如见了鬼,“九皇子?”
“绿枝?你与孔嬷嬷不是出城了吗?”萧容抬头看过去。
绿枝小跑几步上前,“奴婢担心公主,没告诉孔嬷嬷,偷偷地回来了。”
楚淮皱了皱眉,“此地不宜久留,先上马车。”
他抱着萧容上了马车,绿枝跟上去,凌风驾车离开章府。
绿枝一眼就看出了萧容的不对劲,“公主,可是心口又疼了?”
“你怎么知道?”楚淮厉眸扫向绿枝。
绿枝一怵,吓得不敢与楚淮对视,原先就觉得九皇子不好相处,两年不见,越发让绿枝害怕,一眼扫过来,绿枝感觉腿都是软的。
“公主这是老毛病了,”绿枝连忙从随身香囊里取出一枚香包,递到萧容鼻端,“幸好奴婢随身带着,公主闻一闻就会好受许多。”
萧容深吸几口气,缓了一会好了许多,忙道:“我好多了,出城吧,别去医馆了。”
当务之急,是要保住命,以此时梁楚的关系,阿淮再落到武德帝手中,就不是质子那般简单了。
楚淮见她真有好转,便吩咐凌风出城,凌风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快马加鞭往城门驶去,这要是耽误了出城,若只有他与主子还好,如今带着两个小娘子,怕是很难不暴露行踪。
萧容回过神来,发觉自个还坐在楚淮的腿上,她有些难为情,推了推楚淮,示意他放她下来,绿枝在马车内,她都不敢往绿枝那边看。
谁知楚淮却将她搂的更紧些,没搭理她,看向绿枝,“为何从前我不晓得她有这个老毛病?”
从前人虽纤瘦,却没什么大毛病,难不成是被梁宫人欺负了?
绿枝垂眸,不敢直视楚淮,诺诺道:“您去……您走后,公主气急攻心,吐了血,之后又伤心过度,哭了太久,落下病根,只要情绪起伏太大,便会心口疼,太医说只能好生将养,无法根治。”
楚淮“离去”后的一个月里,萧容哭过太多回,尤其是夜里无人时,偷偷地哭,绿枝次日收拾床榻时,枕巾总是湿的。
楚淮“七七”那日,萧容哭的又险些昏厥过去,心口疼的喘不过气来,请了太医来,下了这样的定论,之后萧容克制着不再哭了,倒也许久没有复发。
直至楚淮“忌日”,又难受的心口疼了,太医便开了个药方,将药材缝入香包,嗅一会可以缓解,萧容的香囊中本也是放了香包的,只是今日成婚,着喜服时没系香囊,幸好绿枝习惯随身带着。
绿枝一想也晓得,公主一直以为九皇子去世了,九皇子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公主哪能不激动啊,心口疼实属正常。
绿枝语气平常,可楚淮却听的眸中难掩愧色,紧了紧牙根,低头看着萧容,不知该如何张口,是他害容儿落下了病根。
萧容看了他一眼,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抢先道:“没有绿枝说的这般严重,已经许久没有疼过了,只要你还活着,往后我便不会疼了。”
那日她本就许下了只要楚淮无恙,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现如今他当真活着,虽不晓得其中发生了什么,可萧容心里只剩下庆幸,她没有害死阿淮,阿淮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楚淮的下颌绷紧,将萧容抱的更紧些,在她的眉心蹭了蹭,“放心,等回了大楚,我为你找最好的大夫,一定治好你。”
即便倾其所有,也要还容儿安然无恙。
“好。”萧容弯了弯唇,嗅着楚淮身上的气息,她从未这般满足过,连楚淮身上的血腥气都觉得好闻。
绿枝咬了咬唇,明知这个时候她不该开口破坏气氛,却又不得不道:“公主,咱们要去大楚吗?孔嬷嬷怎么办?”
楚淮问:“她在城外吗?”
绿枝点头,“在,原本我们跟着往北的商队一起去朗州,可奴婢放心不下公主,便偷偷往回走,孔嬷嬷兴许还在商队里。”
不是绿枝不带孔嬷嬷,而是孔嬷嬷年纪大了,腿脚不如她快,且她知道这一去凶险万分,不想拖累孔嬷嬷,便独自回京了。
萧容看向楚淮,眼中满是忧色,她放心不下孔嬷嬷,但她还没开口,楚淮便道:“出了城我便让人去找,会找到她。”
“谢谢。”
“我不想听你说谢谢,下次别说了。”楚淮睇了她一眼。
萧容鼓了鼓雪腮,“我这是规矩好,不该被夸奖嘛。”
楚淮抬手捋了下她鬓边的碎发,“在我面前,不必讲规矩。”
萧容的脸颊触碰到他温热的指尖,心口漏了一拍,耳朵悄悄地红了,她从未想过还有今日,想想便鼻尖发酸,老天待她不薄,。
若这一刻是用前面十七年的苦难换来的,下一世,她仍旧愿意承受那些苦楚。
“主子,到城门口了。”凌风的声音传来。
萧容顿时紧张起来,攥住了楚淮的衣袖,楚淮拍了拍她的后背,“莫怕。”
即便楚淮这样说,萧容也很难不怕,万一被看守城门的查出来怎么办?出不了城她便会成为阿淮的拖累。
绿枝也害怕的低着头,紧紧地绞着双手。
可让她们没想到的是,很快马车便再度行驶起来,守卫都不曾打开车门查看一眼,城门口的喧嚣渐行渐远,萧容才开口,“出城不是要细查吗?”
她还怕身上穿的喜服会暴露呢。
“这是何家的马车。”
“何沛晗家?”萧容诧异万分,何家几时和楚淮有关系了,若是何家,那便也说的通,如今梁楚战事艰难,除了章家得意,何家也备受武德帝宠爱,守卫自然不敢得罪何家的人。
“嗯。”除了何家,大楚在梁京还有不少人,毕竟他布局了两年,只为血洗梁京。
萧容点了点头,并未多问,她已经隐约猜到,如今的阿淮已经不是从前的阿淮了,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潜入梁京,救下她。
“歇一会。”楚淮将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靠了靠,两人有的是时间,不必急于一时,待脱险后慢慢说也来得及。
萧容也没拒绝,她的确很累,原本做好了与章明远同归于尽的准备,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准备打一场硬仗,突然松懈下来,整个人都懒懒的不想动弹。
两年前她也抱过阿淮,可再靠在他怀中,却是不一样的感觉。
从前的楚淮有些瘦弱,看起来弱不禁风,如今的楚淮健壮高大了不少,靠在他怀中,萧容只觉得安心。
她抬眸望着楚淮线条凌厉的下颌,往后,她是不是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这样一想,萧容心中格外轻松,闭上眼歇息,过了一会,马车停了下来,“主子,到了。”
萧容没睡熟,很快睁开眼,望着楚淮有些疑惑,现下距离梁京不远才是。
“换辆马车继续赶路。”
萧容点了点头,从他怀中起身,毕竟这辆马车路过城门口,想来这个时候已经在被追查了。
“叮咚——”她一起身,一枚簪子从她怀中掉了下来。
三人的视线都落在簪子上,楚淮动作最快,帮她捡了起来,“走吧。”
萧容也没多想,由楚淮扶着下了马车,除了凌风还多几个随从,几人异口同声,“主子。”
楚淮点了点头,先送萧容上了一辆更大的马车,“马车里备下了一套衣裙,你把喜服换了。”
这身喜服他早就看的不爽了,若非在章家她说心口疼,当时便让她换了。
绿枝上了马车伺候萧容更衣,楚淮在马车不远处安排接下来的行程,等萧容说好了才上马车。
依旧是凌风驾车,其余人各自领命去办差事了,楚淮上车后坐在萧容的身侧,手中摩挲着那枚象牙簪,过了一会问她,“为何簪子被磨的如此锋利?”
萧容正在理衣袖,瞧见他掌心的簪子,不知该不该说,毕竟已经没事了,说出来倒会让阿淮徒增烦恼,正打算说弄着玩的。
可绿枝不晓得萧容心中所想,瞧见那簪子,抢先一步道:“公主,你是不是想要自尽?”
绿枝已经出了城,走到半道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公主太过冷静了,待嫁一月,安静的像是真如外界所传和章明远情投意合,可公主怎可能看得上章明远,公主又将她与孔嬷嬷安排出城,让她们走的远远的,分明就是没打算给自己留退路,所以她才偷偷地回城,想制止公主。
如今瞧见这枚被打磨的锋利的簪子,她才确信公主当真没想活着,若是九皇子不出现,公主此刻怕是已经香消玉殒。
“没有,怎会呢,”萧容眼神躲闪,不敢看楚淮,“只是弄着防身,以防万一。”
楚淮却没信她的鬼话,反问绿枝,“为何要自尽?”
众人不是都说章明远浪子回头金不换,萧容与他情投意合吗?
萧容看向绿枝,拼命眨着眼睛,示意绿枝别说,楚淮一把从身后捂住她的眼睛,冷眸直视绿枝,“说。”
绿枝心头慌张,比起两年前,如今的九皇子的威压可真是今非昔比,凌厉的让人害怕,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嘴巴便先开口了,“公主被迫下嫁章明远,章明远那样的人,怎配得上公主,可陛下为了安抚章家,执意要让公主出嫁,公主无法拒绝,但公主一直……”
绿枝望着两人,咬了咬牙,“公主一直记挂着九皇子,绝不可能委身于章明远,所以奴婢猜测公主想要自尽。”
绿枝知道自个有些多嘴,可是公主待九皇子有情,还为九皇子守丧,九皇子如今能冒险回来救公主,方才一路又抱着公主,显然也不仅仅拿公主当知己,若是两人能成,绿枝心里头的大事也就搁下了。
但还是怕公主怪她多嘴,所以说完便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公主,她只是希望公主日后能过上好日子,苦尽甘来。
绿枝不说话,马车内静了下来,若不是有车轮滚动之声,怕是能听见萧容的心跳声,她没想到自个的小心思被绿枝那个丫头一股脑的说了出来,让她毫无准备,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她不知阿淮的心意,她原本打算观望一下的,这下被绿枝戳穿,她都不晓得该如何面对阿淮,只能装死。
而楚淮的心里则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原以为真如外界所说,容儿与章明远心意相通,甘愿下嫁,所以听闻她要成亲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抢亲。
哪怕她心有所属,也只能嫁给他。
他甚至想过,若是容儿不肯随他离开,他就强取豪夺,将人强行带回大楚,心中想了一百种逼她就范的卑鄙手段,势必要将她留在身旁。
可现下绿枝却说,容儿是被迫成亲,心中一直有他,这让楚淮顿时无措起来,懊悔的想,刚才为何要对她那般冷漠,可曾吓到她?她的胆子本就小,他居然还用章明远的人头吓唬她,一定吓坏了吧?
他可真该死,容儿本就难受,他还吓唬她,干的什么蠢事。
楚淮的脸色越来越黑,马车内的气压也越来越低,连遮住了眼睛的萧容都发觉了他的不对劲,伸手抓住楚淮挡在她眼前的手,“阿淮,我没事。”
楚淮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反握住萧容的小手,紧紧地攥在掌心,嗓音低沉道:“不是说要长命百岁,往后别再做傻事了。”
他此刻心中无比庆幸,他赶去了梁京,若他晚一步,也许连容儿的尸首都见不到了,想起容儿曾想自尽,他心里似被钝刀一刀一刀的磨着,比起她不在人世,他宁愿她是有了心仪之人,嫁给旁人。
只要她活着,他便活着,她死了,他亦难活。
这两年,无数次出入阎王殿,哪一次,不是靠着心中的一点点念头活下来的,若是萧容出事,他这两年的坚持简直就是笑话。
萧容弯了弯唇,“好。”
阿淮没事,她那颗已经死了的心又复活了,比起死亡,她自然更愿意活着,尤其是与阿淮一起活着。
楚淮有太多话想说,可是还有绿枝在车内,不便说那些话,所以只是揽了揽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睡会吧,得天亮才能赶到。”
“我们去哪?回大楚吗?”萧容有些期待。
“暂时不回大楚,去扬城。”
扬城已经被他拿下,是距离梁京最近的已经被他控制了的城池,到了扬城就彻底安全了。
萧容点了点头,没再多问,跟着楚淮,去哪都行。
她闭上眼小憩,马车内安静下来,期盼了十七年的安稳,这一刻在楚淮的怀中实现了。
绿枝余光望着眼前的一对璧人,眼中微热,公主即将要迎来幸福的日子了吗?
今日章明远尚安阳公主,宫外章家遍请宾客,宫内章皇后也大开库房赏赐,只要是来玉坤宫的宫人都有赏,也就导致玉坤宫今日格外热闹,宫门快下钥了才逐渐安静下来。
章皇后坐在宝座上,正打算唤玉琴传热水沐浴,就见玉琴像是背后有鬼追一样跑了进来,还被门槛绊倒,摔了个跟头,惊慌失措道:“娘娘不好了!”
章皇后皱了皱眉,“怎的回事,这般毛糙,让人看见成何体统。”
玉琴顾不得谢罪,颤着嗓音道:“娘娘,章家满门被屠杀了!”
“你说什么?”章皇后猛地起身,瞪大双眼,不敢相信玉琴所说的话,她疾行几步,攥着玉琴的肩,“你再说一遍!”
玉琴已被吓的脸色苍白,木然道:“章家几十口人都死了!”
“不可能!绝无可能,玉琴,你莫要戏弄本宫。”章皇后无法相信,疯狂的摇晃玉琴,觉得这是一个梦。
今日是章家嫡子尚公主的好日子,大喜的日子,她还没从喜悦中回过神来,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像是当头一棒砸了下来,让她眼冒金星。
玉琴被章皇后摇的脑袋都晕了,这时太子急匆匆闯了进来,“母后。”
章皇后像是看见了救星,起身拉着萧应,“应儿,你告诉母后,章家是不是好好的,是不是?”
萧应的脸色没比玉琴的好到哪里去,已经吓得手脚都在抖了,“母后,章家当真被灭了满门,父皇已经派人封锁城门,全城彻查此事,母后,到底是谁这般怨恨章家?”
章家就是萧应的底气,没了章家,萧应就像是断了爪牙的老虎,是病猫,听见这个消息时,萧应也不敢相信,直到武德帝诏令下达,他才确信是真的。
“不可能,不可能的,章家备受陛下宠爱,谁敢在天子脚下放肆!”章皇后摇摇欲坠,好几个宫人冲了上来扶住她。
章皇后的眼里惧是惊恐,红彤彤的,却没有一滴眼泪,痛苦到极致是哭不出来的,她还在摇头,不信这个消息。
天子脚下,今日又是章家办喜宴之日,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会无声无息的被人屠杀满门。
“母后,这是真的,儿臣现下就去章家。”萧应也害怕,可他没有选择,不亲眼去瞧瞧,他也不死心,也许还有活口呢。
萧应将章皇后交给了玉琴,快步离开,分明是六月,可带起的风却泛着凉意,彻骨的冷钻进了章皇后的脊背,她强行打起精神,“去找陛下,快备轿撵去正乾宫。”
天子脚下,长恭侯府却在尚公主的这一日,被人屠杀了满门,这样的消息,足以震惊整个梁京,从玉坤宫到正乾宫的这一路上,无论哪个宫殿,都是灯火通明,将梁宫照的亮如白昼,今夜无人能眠。
章皇后浑身发抖,紧张的喘不过气来,大口呼吸,极为狼狈,即便她身为皇后,也历经了不少大风大浪,她还是难以冷静下来。
章家满门被灭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最大的依靠没有了,意味着她的皇后宝座不稳,意味着天塌了!
大好的日子却发生了这样的事,章皇后无异于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到了泥地里。
正乾宫亦是灯烛辉煌,章皇后跌跌撞撞的进入大殿,“陛下!陛下!”
武德帝正神色沉重的坐在龙椅上,瞧见章皇后前来,自然晓得是何事,越发烦躁,“你怎么来了。”
章皇后跪倒在地,“陛下,妾身听说章家被灭门了,这是真的吗?”
武德帝点了点头,“朕已经派人封锁城门,彻查此事,你也莫要太过伤心了。”
相比较章皇后的哀痛,显然武德帝对此并没有多伤心,更多的是恐惧,恐惧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梁京屠杀朝廷重臣满门,若不查出来,日后他还如何能安枕?
“陛下,章家对陛下忠心耿耿,求陛下为章家做主啊!”章皇后伏跪在地,痛哭流涕,这是第一次,她不顾皇后的仪态。
章皇后一出生就是镇国公府里唯一的嫡女,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凭借着章家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生下了陛下唯一的嫡子,儿子又成为了太子,从未遇到什么坎坷,唯一的一次,就是萧琉夭折,却也不算多大的打击,可突然之间,告诉她章家满门被灭,她自然难以接受。
武德帝心中本就烦躁,章皇后还在这里哭哭啼啼,他的脸色更是难看,吩咐人将章皇后扶起,“朕一定会彻查到底,给你一个交代。”
不查清楚,武德帝也睡不着。
正说着,武德帝派去宫外查看情况的人回来了,是武德帝的贴身内侍李原,“陛下,皇后娘娘,章府共有尸首一百一十六口,包括章家正房,住在府里的旁支,此次来赴宴的旁支,奴仆等,除了几个未满十岁的孩童与一些并未反抗的奴仆,其余无一活口。”
因为本就到了散宴之时,一般赴宴的人都有分寸,会早早离席,章家本家人则会多待一会,甚至在府里过夜,因此也就遭了毒手。
虽说是屠杀满门,但到底还是留有余手,没杀孩童与不反抗的奴仆。
章皇后一阵眩晕,气息不稳的问道:“章家正房的人都被杀害了?老夫人呢?世子呢?”
李原垂首道:“回皇后娘娘,老夫人已去,不过不像是被杀害,更像是突发急症而去,仵作已在验尸,想来不久便会晓得,至于世子……”李原欲言又止,“世子是死状最惨烈的,胸□□了三箭,脑袋也被砍了下来,身子被人扔在院子里,脑袋却在喜房内。”
“明远身首异处?”章皇后目眦尽裂,杀了还不够,还要身首异处,这是多恨章明远啊,这可是章家嫡支唯一的嫡子啊!
武德帝不管章家如何,听到喜房想起了萧容,便问:“安阳公主呢?”
李原躬身,“回陛下,不曾瞧见安阳公主及她的两个侍婢,听章府的婢女说公主的两个侍婢从一开始就不曾入府,至于安阳公主,下落不明。”
“陛下,难道是小九?”章皇后看向武德帝,所有人都死了,章明远的脑袋在喜房,那说明萧容也被贼人发觉了,可为何贼人却没有杀萧容?在这样的境况下落不明,就很值得考究了。
“皇后,你急糊涂了,”武德帝不悦的扫了她一眼,“小九孤身一人,怎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
不说萧容办不到,就是武德帝自己想在梁京半个时辰内无声无息屠杀章家满门,也未必能办得到。
萧容的两个婢女没有入章府,很可能是因为萧容另外安顿了她们,而萧容失踪,武德帝更愿意相信是被贼人看上了她的美色,强行掳走了。
章皇后看见武德帝的神色也觉得自己太着急了,萧容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有几分能耐她还是知道,更何况此次随她出阁的婢女都是她的人,萧容绝无可能翻出浪花。
武德帝:“可有谁看见了贼人?一共有多少人?”
“回陛下,章家存活的奴仆说来人带着面具,看不清面容,也不曾听见他们开口,至于有多少人,谁也不晓得。”
那样的屠杀场面,谁敢抬头啊,活着就是侥幸了,甚至有个胆小的疯了,疯言疯语的,说是章家作恶多端,地狱恶鬼来索命了,可这世上哪有鬼怪。
武德帝见李原一问三不知,虽晓得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有可原,还是极其恼怒,一掌拍在龙案上,“速速派人去查,敢在天子脚下做出如此恶行,朕绝不会姑息!”
李原正要领命,就见章皇后颤着身子起身,“陛……”
还没说完,身子一软,径直往下倒,李原忙不迭去扶,“陛下,皇后娘娘晕过去了。”
武德帝烦躁的啧了一声,“去请太医。”
宫里宫外忙成一锅粥,这个晚上,整个梁京灯火长明,谁都没能睡着,毕竟谁都怕下一个被灭门的会是自己,不少人连夜加强府里巡防,哪里还有觉睡。
而离梁京越来越远的萧容一行人却越来越轻松,萧容睡了一觉醒来,天色已经亮了,掀起车帘往外瞧了一眼,正好瞧见东边霞光漫天,将天边照的妖艳异常,像是鲜血染就的画。
她深呼吸,鼻端内涌入天地草木的清醒气息,望着树梢的飞鸟,一切都充满了朝气蓬勃,她终于自由了,她离开困了她十七年的梁宫了,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她可算等到了这一天。
“哭什么?”楚淮的指腹捻上萧容泛红的眼尾。
萧容抬起手摸了摸,才发觉自己掉了眼泪,她笑着摇了摇头,“这一回,当真是喜极而泣。”
她从没像现在这样开心,阿淮还活着,她也自由了,再也不必苟且偷生,巨大的喜悦在胸腔内流窜。
楚淮勾了勾嘴角,“傻,我不是说了会保护你,我答应你,往后可夜夜安枕。”
身处梁宫,连一个安稳觉都没得睡,往后总算可以安寝一夜至天明。
“好。”萧容莞尔。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终于驶入扬城,停在了一处府邸门前,楚淮将萧容抱了下来,萧容脚步还未站稳,就听见身后响起行礼问安的声音,“拜见太子殿下!”
楚淮挥了挥手,“免礼。”
萧容诧异的抬头看着楚淮,阿淮成为大楚的储君了?
楚淮扬了扬唇,没多说什么,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不少人望着萧容,长的这般美的小娘子,看起来还与太子殿下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难免好奇。
“都散了,你们很闲吗?”凌风眼风扫过他们,大老爷们还这么爱看热闹。
众人如做鸟散,但太子殿下带回了一个美貌无双的小娘子这件事还是迅速在军中传遍了。
楚淮带着萧容进入府邸,这里应当是临时居所,一路上都没看见婢女,都是些男子,像是军营里的人,也是,这是扬城,原先是大梁的国土,大楚攻占到此,自然都是大楚将士。
进入后院,萧容才看见几个婢女,楚淮牵着她的手进了屋,“如今在扬城条件有些简陋,你先将就些。”
萧容环视一圈,金碧辉煌的屋子,显然不是楚淮的喜好,“没事,挺好的。”
“外边有婢女,你有事吩咐她们,我一会得去趟军中,你在这里等我。”楚淮给她倒了杯茶。
萧容的确是渴了,喝了半杯才道:“阿淮,你如今是大楚的太子殿下?”
楚淮颔首,摸了摸她的脑袋,浅笑道:“我是谁不重要,一直都是你的阿淮。”
萧容脸颊微红的点点头,感叹道:“这两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从质子到储君,这简直就是死局逆转,萧容都不敢想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楚淮轻松道:“都过去了。”
的确数次身陷囹圄,强撑着一口气从尸山血海里爬了出来,可如今看着她安然无恙,便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楚淮不想说,萧容也不急着问,一句轻松的“过去了”,藏着的也许是数不尽的血汗。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得了空闲我会一一为你答疑解惑,现下时间不够,暂且先问一个你最想问的。”楚淮已经离开扬城三天了,军中很多事情都需要他去安排部署。
萧容想了想,的确有很多疑问,挑了一个最近的问道:“你昨晚说章明远的人头是送给我的大婚贺礼,这是何意?”
她昨晚见到阿淮太过激动,并未多想,可一路上没什么事做,脑子里就容易乱想,仔细回想昨晚两人重逢,她才意识到,阿淮的神色和语气都很不对劲,看起来不像是阿淮。
楚淮正在喝茶,冷不丁一句话让茶水呛进了喉咙里,“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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