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可怜之人

刚刚帮他守在银行门口的眼线给他发讯息，说执行局的人已经上楼往他们的方向来了。

        “老子把你当朋友才亲自来找你，你竟然还落井下石找人来抓我？！”刀尖离王勇脖子的大动脉又近了几分，何斌愤怒大吼，情绪失控。

        听到这声怒吼，一直守在长廊等王行长出来的众人赶紧上前查看。见何斌一手攥着王勇的脖子、一手拿着水果刀，全部吓了一跳。

        “我手机都一直放在桌上哪儿有时间通风报信！”

        王勇使劲儿想扯开何斌的束缚，但何斌这次是孤注一掷了，力气大的惊人，二人推搡期间锋利的水果刀直接把王勇的脖子划破。

        殷红的血顺着刀刃滴下，大家都吸了口凉气，王勇也不敢再动了。

        “呵，老子再也不会信你这虚伪小人一个字！”何斌双目赤红怒道：“老子有钱的时候一个个就和苍蝇一样主动贴过来，赶都赶不走。老子落魄没钱的时候就直接翻脸不认人，步步把老子往死里逼！”

        “何斌，把刀放下！”执行局的工作人员上前劝道：“你脑子要清楚。你现在只是欠了钱，还就是了，要闹出人命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人命？你们现在就是要我的命！”

        何斌崩溃哭喊，目眦欲裂的瞪着所有人：“我就这么一套房子，七十多岁的老母和两个还在读大学的女儿都住在那里。你们要强制执行、我全家人就得露宿街头，那就是要我全家死！”

        人堆后头的尹觅之看了眼前面完全混乱的情景，想了想后，默默拉着胡靖离开人群，转身走到茶水间……

        “你先冷静点。”见何斌越说越激动，幸好王勇还算镇定，逻辑清晰地安抚身后的何斌道：“那你可以告诉我们你现在的诉求是什么吗？”

        “让我走！不准拍卖我的房子！不然就拉你们银行的人和我一起死！”

        说着何斌手上又使了点劲儿，把王勇工作衬衫上的衣领都染红了。

        事情已经完全发展到当初预料的范围之外，站在前面的工作人员举起双手缓缓向后倒退：“好好好，让你走，我们退后。”

        说着便带着人群纷纷后撤，给何斌让出一条路。

        何斌左手抵着水果刀、右手攥着王勇缓缓走出长廊，在众人的目光下一边向外走、一边警惕地看向周围。

        尹觅之和胡靖俩人一个躲在长廊左边的茶水间里，一个混在人群中站在长廊右边。

        尹觅之背靠在茶水间的门边，垂眸凝神估计墙后何斌的脚步。

        等何斌走到离尹觅之只有一墙之隔之际，尹觅之给站在长廊斜对面的胡靖一个眼神。

        胡靖收到尹觅之示意后，朝她暗中点了点头。

        尹觅之随即迅速闪出茶水间，伸出手用杯中开水猛地向何斌泼去。

        何斌没料到左边忽然泼出波热气腾腾的水来，下意识用拿着水果刀的左手捂住左眼咒骂一声。

        胡靖见状，立刻抓准时机上前从另一边将王行长拽出来。

        二人配合颇为默契，后头的工作人员趁势抓住何斌的手腕，硬生生将水果刀从他掌心抠了出来。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何斌如困兽般绝望反抗，因他体型大、力气也大，最后来了三个大老爷们儿一起合力使劲儿才将他牢牢压在地面上。

        尹觅之打开冰柜拿出两罐冰可乐，一个递给王行长冰敷、另一个弯下腰放在被按趴在地上的何斌眼前。

        “肯定是你通风报信！”何斌并没有领尹觅之的情，恶狠狠的盯着她道：“让我走投无路，行，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也会让你付出代价！”

        “到现在还嘴硬！”一个压着何斌的工作人员低声斥道：“如今是法治社会，别想再用你们那老一套！”

        尹觅之看了何斌一眼，向那工作人员道了声谢后，转身回去看王行长。

        被尹觅之的开水攻击误伤到的王行长坐在墙根，一手捂着脖子、另一手拿着可乐罐子冷敷左耳，眼神颇为幽怨的看向尹觅之。

        “泼之前我往杯子里加了凉水的。”尹觅之赶紧笑着讨好领导。

        王勇自然清楚。他看着尹觅之和胡靖，叹了口气道：“还好你俩够机灵。”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

        尹觅之和小筱送王行长去医院，胡靖跟着执行局的工作人员回去做报备。

        幸好王行长的伤口并不深，只是些皮外伤。护士消完毒用绷带给他简单包扎一下就好了。

        回支行的路上，小筱难得安静，一直坐在车上低头没有说话。

        小筱很少有情绪低落的时候，王勇就问了她句。

        “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做错了呀？”

        小筱嘀咕道：“其实我看这个人也好可怜啊。他公司破产了、老婆又是全职太太，全家收入来源都没了。他家里有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要照顾、两个女儿又都还在读大学，现在我们又要把他唯一一套房子强制拍卖。我觉得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对啊。”

        小筱大学毕业才半年，从前根本没遇到过刚才那种阵仗。方才何斌那场闹剧把她吓到了，直到现在她脑中还是何斌崩溃哭喊的神情。

        “小筱，社会和学校可完全不一样。”

        王勇的女儿和小筱同一个年纪，他看小筱就和看自己女儿一样，说话也多了些耐心。

        王勇意味深长道：“学校里，老师教你们要善良正直、分清是非善恶。可进入社会后你才会发现，永远不能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世界上的对与错、好与坏，其实根本说不清楚。”

        “你以为这个何斌真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可怜么？”

        见小筱不是很理解他的话，王勇继续道：“何斌在资产被查封前，早已私底下将他名下那些能转移的别墅、商铺、豪车全部转移给了他成年的两个女儿。那些不能转移的资产也早已转换成现金存到了他母亲那里。因为现在这些资产名义上已经不属于何斌，所以那些债主即使想找何斌破产清算也很难将钱讨回来。”

        “现在何斌名下仅有一套住宅，是因为这套住宅在三年前已经抵押给了我们银行。但他现在连这唯一一套抵押物也想赖账，五年贷款拖了两年不还，只要有执行局的人来上门换锁，他立刻就带着老母亲和两个女儿住到那套被抵押的房子里，撒泼打滚想尽办法阻挠执行局的工作人员。”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管处于何种情由，任何老赖都不值得同情。

        小筱愣了愣，没想到事情原来是这样。尹觅之也在一旁默默听着。

        可不止于此呢。王勇道：“他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老赖，当然不仅仅只欠了银行的钱。在此之前，他甚至还骗了女儿老师们的钱，说以高于银行利率向老师们借款，美其名曰是参与投资、共同发展。那些老师出于对学生家长的信任、同时也被何斌包装出来的大老板形象欺骗，每个人都凑了十几万给他。”

        “何斌刚开始每个月还有按时付息，可当女儿毕业后人就跑没影了。那些老师们拿着当时的欠条向何斌讨要本钱，何斌根本不认账。这才发现，难怪之前何斌要的借款都是叫他们以现金形式给他，现在根本没有流水能够证明这些钱确实给到了何斌。”

        “甚至欠条上借款人签的字也是错的，不是何斌，而是何滨。这两个字读音相通，那些人只知道何斌的名字怎么读、出于信任又被他画的大饼欺骗，一直真的以为他就叫何滨。谁能料到其实这个人渣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还钱。更何况何斌还欠了供应商、他同学朋友、甚至他自己工厂工人的钱不还。”

        王勇摇了摇头对小筱道：“可能欠了银行三四百万你没什么概念。那就从个人来讲，那些工人和老师人均被何斌拖了最起码十几万没还。十几万对于一个普通工薪阶层，最起码得辛辛苦苦干三年才能赚的回来。三年的青春，能干多少事啊。何斌他们一家人住着高级别墅、开着百来万的豪车、戴着几十万的名表、用的是世界名牌，可背地里吸的却都是普通人的血汗钱。这样的人怎么不该死！”

        “小筱啊，这世上大多数人活着都不容易。可怜与否，不是用肉眼就能判断的。有品格、有修养的人，即使落魄到尘埃里，他的坚持也值得人尊重。但卑劣的人，即使包装的再光鲜亮丽也改不了他一坨屎的本质。”

        王勇语重心长道：“你现在还处于容易迷茫的人生阶段，有疑惑并不奇怪。坚守这份向善的本心、一步一个脚印，多学多看、多听多练，终有一日，一定能成长成为你曾经向往的样子。”

        小筱认真的点了点头。王行长的这堂课让她学到了很多。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刚从学校毕业就遇到了觅姐这样聪颖又体贴的老师，还有王行长这样耐心又负责的领导。

        她会坚守本心继续努力，终有一日，她也一定可以成为大家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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