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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家国天下金陵人


  午膳过后姜楠本想去拜见林母,婢女迎了出来说夫人正在午睡。他便径自出了林府,到别处转悠去了。

  膳堂中的菜肴已尽数撤下,下人奉上清口的青茶后便依令退下,林、赵两人沿桌对座,慢慢品着这两盅验明无毒的热茶。

  “姜大哥好生精明,这局势被他三言两语就点破了。”赵攸怜道,“要不然还是和他讲明我们的打算,免得他不明所以,反倒坏了事。”

  “这倒不必担心。姜楠一贯深藏不露,若是他真能猜出其中蹊跷,也当想到我们布局的本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与我们为难。”

  “那便好……”

  林卿砚见她还是愁眉不展,笑道:“放心,正如我昨日回答你的那样,这是我最后孤注一掷,若仍旧查无可查,那我也是时候放下,听由天命了。”

  他面上虽是带着笑,但那些话听起来莫名生出些凄凉之感,赵攸怜抿了抿嘴唇,索性转了个话题:“不说这个了。适才一直不得空告诉你,今日一早,漆错带来了爹的手信。爹说,他已经将晋王谋权篡位的罪证一一呈给了皇上,皇上亦决心肃清朝纲。奈何晋王势大,若贸然惩处,必使朝野震荡、鸡犬不宁。所以要剪其羽翼,徐徐削弱之。”

  “话是没错,就是不知道建隆帝的决心到底有几分了。毕竟是手足同胞,只怕他下不去狠手。依我看来,这一点上,那赵光义比之其兄,倒更具帝王杀伐决断的气概。”  

  赵攸怜却不由得蹙眉:“可若教他这种人登基为帝,还不知要如何祸害天下……”

  “倒不见得。他如今不择手段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登顶帝位,若让他得逞了,将他那些权谋术数转而用在正途上,未必不能造福百姓。”说到此处,林卿砚倏地念起了甚么,对女子道,“阿佑,你可记得我上次所说,同心珏尚存于世之事?”

  她脸一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如何不记得?当时顾着演戏了,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甚么被内力摧成了齑粉,你糊弄起人来倒还真挺精细,连重量都分毫不差的。”

  “这不是因着糊弄的是你吗?若是旁人,我哪会费这般心思?”林卿砚觍着脸皮赔笑,“不过正因为上回是演戏,我也没全说实话。那同心双佩的确都在江南国,却并未合璧。一枚是当初我姐夫从你二哥手中夺去的,现今他人在汴梁,半佩也不知被他放在了何处。另一枚便是中书省外你交给我的,正完好无损地躺在这南都留守府中。”

  赵攸怜挑挑眉,示意他讲下去。

  “你应当还记得,我手中的这半佩上画的乃是大宋舆图,若是宋国得了这半佩,便可高枕而卧再无后顾之忧。以宋国兵力,即便没有另半枚同心佩的指引,想要徇地南下、一统中原也并非难事……”

  林卿砚眸色一黯:“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若江南国不能真正强大到与宋制衡,即便大宋忌于同心珏之威,一时不敢进犯,四海一统也是迟早之事。赵匡胤算得上是个仁义的皇帝,南北在他手中统一,百姓还能少受些战乱之苦,总胜过日后那些贪得无厌的僭君和暴戾恣睢的昏君。”

  赵攸怜没有想到他要说的是这样一番话。作为一个宋人,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但不可否认,乍而闻之,她对这番话深以为然。倘若大势所趋,与其负隅顽抗,何不顺应天时?家国天下,说到底重的是天下。比起名存实亡的国体,天下百姓安土乐业、休养生息不才是最重要的吗?

  “奇怪我为甚么会这么想?”看着女子陷入沉思时专注的模样,林卿砚淡淡一笑,“当初,你来南昌向我讨同心佩,离开醉霄楼之时,我的确想过将那块红玉交与你带回去,或许还能因此得建隆帝青眼相加,保林家一世安宁。可是,我不过在我爹面前说了那李煜几句坏话,他便气得用酒缸将我砸了个人事不省。我还记得他跟我说过,若有一日宋兵征唐,他必将亲率唐兵以抗,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要让宋军见识我唐国军威……”

  “我当时想着,既然爹心意已决,我便陪着他守这江南国,又有甚么大不了的?忠孝仁义,我林卿砚学不会,还装不会吗?可笑他英雄一世,死前却还在受人诽訾,不得安宁。如今爹去了,我这个不肖子如何忤逆他的意志,他也不知道了……是时候——好好想想这些不忠不孝之事了。”他缓缓道,“阿佑,等想好了这些事,我们就带着娘、芊儿回建阳老家去住,再不问世事,可好?”

  她一双明眸剪水,有如波光粼粼、微风阵阵。

  “好……我们不再理会甚么宋国唐国、士人小人,就那么怡然自足地活上一世,也不枉此生!”

  那时的她不曾想到,不过平凡一世的心愿,竟这般难以实现……

  几日间,原南都留守林仁肇独子林卿砚举全府之力,势要追查杀父凶手为父报仇的消息便在南昌广为传颂。有盛赞林家公子孝义无双,不愧为忠良之后的;有连连摇头,不可云不可说的;还有暗论官府办事不力,林家少爷此举乃明着与官家作对的。种种传言毁誉,传遍了豫章城,又望西都金陵而去了。

  林夫人久居深府,是以这些传言只朦朦胧胧地在嘴碎的下人口中听得些,直到第四天白日将此事细细问了身边的奴婢,才晓得她这个好儿子在外有多么名声大噪。

  很快苏鸢就被婢女引着进了院子,一直到了林夫人跟前,行了跪礼:“夫人,您找我?”

  “起来罢。”林母问道,“砚儿最近都在干些甚么?”

  以前,她也常唤苏鸢来问,苏鸢的回答大多是会友、习武、习文之类的。她已有好些日子不曾唤苏鸢前来问话,而苏鸢的回答也不似往日那般毫无新意得让人放心了。

  “回夫人,少爷近日在查老爷遇害之事。”

  “他都查到甚么了?”

  “少爷在外自安排了其他人手,小人不敢过问。只知前两日少爷翻看城门台账,发现老爷遇害前一日,曾有一便装男子持宫中令牌入城,并由城门守兵领着来了我们留守府。少爷命小人查问府中下人,那男子来留守府所为何事。不料,从看门的家丁,到老爷贴身的随从,竟无一人记得那日有金陵之人来访,而其中几人回答时目光闪闪躲躲,小人也看在眼底。少爷觉得蹊跷,怀疑那金陵男子与府中下人里应外合,暗害老爷,遂嘱咐小人务必要将此事彻查清楚。”

  他这一串话说下来,林夫人虽是面无表情地听着,脸色却愈来愈白,像是在雪地里受了冻,失了血色。

  苏鸢像是没有注意到,自顾自地讲了下去:“正是方才,小人终于从老爷身边的沈藩口中套出话,他供称,那日的确有金陵的人送来了一封宫中的密信,老爷看后也没多说甚么,便让他将人给送了出去。那人是否在南昌停留,他也不知道。至于是何人让他隐瞒此事的,他是抵死不说。小人觉得沈藩很是可疑,已经将人锁了起来,正准备等少爷回来就将此事禀报他。”

  说完这番话,苏鸢这才发现主母的脸色难看得厉害,转头四下一看,又不见服侍的奴婢,忙跪地急道:“夫人恕罪,小的失言!小的明知哀思伤身,还在夫人面前提起这些伤心事,徒惹夫人伤神!还请夫人莫要将这些事挂在心上,保重贵体才是啊!锦篇、绣帙,快进来服侍夫人!”

  “不必。”林母仍是板着一张脸,淡淡地抬了抬手。

  “可是夫人的脸色……”

  林夫人挑眉道:“我自己的身子,焉用得着你多言?”

  “是……”

  “苏鸢你听着,沈藩之事,你先不要同砚儿说。”

  苏鸢一怔,忙辩解道:“可事关老爷遇害大事,少爷严令吩咐了,命小的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若有隐瞒,只怕少爷会把小的生吞活剥了!求夫人饶命啊!”

  “明日,”林母道,“明日你再将此事告诉他。”

  苏鸢一脸苦相,愁了半天方欲再言,却听夫人冷冷道:“他能生吞活剥了你,难道我就不能?”

  “小……小人遵命……”

  林母的目光柔和了些:“苏鸢,我知道你对砚儿忠心,但他年纪尚轻,有些事不能随着他的性子来。就比如眼下,他为报父仇,将南昌搅得城无宁日,未免戾气过重了。你是打小服侍他的,往后里在他身边办事,能劝的也多劝一些。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他还是这般羽翼未丰、少不更事,我到地下,如何跟他爹交代……”

  “夫人……”

  “不必做这般愁眉苦脸的样子。你我都知道,那一日只怕不远了。”

  苏鸢心上悲戚,正想着再说些甚么劝言,便见林夫人淡淡地摆了摆手:

  “下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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