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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千钧一发搏生天


  妹夫抓大舅子,这是甚么戏码?

  姜楠的头顶上似乎有无数只乌鸦飞过,他回了回神,笑道:“原来是张公子,久仰了!”

  张奉洵不再客套,索性开门见山:“东西,姜公子带来了罢?”

  “自然是带来了。”姜楠自怀中摸出一方叠好的锦帕,放在掌中摊开来,一枚澄红的玉佩赫然展现。

  “以佩换人的确是一桩公平的买卖。”张奉洵眯了眯眼,朗声道,“只是,在下如何能知,这玉佩乃是真品而非仿货?”

  姜楠遽然握紧掌心:“张公子这是怀疑在下的诚意?想这些世间罕物也不是甚么人都见得的,张公子认不出来倒也不稀奇。在下近日有些眼花,隔着这么老远有些看不清,那桥头旁一身血淋淋跪在地上的是谁啊?是我们要的人吗?别逮个阿猫阿狗来充数!”

  姜楠一语言罢,他身后的彭尚佯等人皆是半张着口一脸惊诧——这姜公子,是真敢说啊……

  “姜公子不要说笑了。人明明白白地摆在这里,物什却真假难辨。还是请姜公子一个人移步此间,待在下验明玉佩乃是真品,姜公子大可带林公子离去。”

  姜楠又挣扎地辩了几句,表现出很不情愿的样子,大手一挥向桥上走去。身后两个丫鬟一人端了一个托盘,亦步亦趋地跟上。

  那两个精致的漆木托盘中,一个呈了几张轻飘飘的白纸,一个则摆了只小碟子,上面盛着朱红色的油泥。

  这芦竹桥左右不过三丈长,张奉洵手下的人见姜楠不是一人前来,本想喝止,转念一想,谁家公子没两个丫鬟随行充充排场?又见张奉洵并无制止的意思,遂偃旗息鼓。

  姜楠阔步下了石拱桥,一直走到了张奉洵的面前,抬眼打量了他背后跪在地上、白衣染血的林卿砚,笑道:“如今我方看得实在了,这就是我们要的人。那也请张公子验货罢!”

  张奉洵接过他手上的红翡玉佩,又见两个丫鬟将白纸和红泥捧上前,将信将疑地往佩面上蘸了些红泥,以手抹匀了,覆于白纸上。

  抬起半珏时,他方见识到何为鬼斧神工。小小一块玉佩中,竟能印下千万条蜿蜒曲线,细细密密,不甚详尽,便是四海之内最高超的匠人也不能雕刻出这般巧夺天工的仿品。

  姜楠负手在一旁闲看:“如何?我这东西如假包换,可比你那被打得浑身是血、面目全非的人真多了。”

  张奉洵面上带着笑,徐徐将半珏纳入怀中:“来人,给林公子松绑。”

  押着林卿砚的兵士得了令,自腰间拔出匕首,作势要割开手腕脚踝间的麻绳。

  林卿砚此时已经是面无人色、头晕目眩,他直觉感到张奉洵不可能这般轻易地放他离开。背后手腕间的麻绳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他忽然一个弯腰伏低了身子,勉强发力向侧边掠了一步,膝盖在粗糙的地上拖出一道血痕,而在他方才跪着的那个地方,兵士举着银光闪闪的匕首刺了个空。

  张奉洵退入手下的保护圈中,面色冷峻地说了一个字:“杀!”

  顾儿和盼儿将托盘一抛,正中当前两个小兵的脑袋。姜楠拔出鞋管中的短刀,用刚学的入门功夫勉强自保。

  盼儿自腰间抽出长鞭,一鞭打落了兵士还欲再刺的匕首:“顾儿,扶林公子离开!”

  话音未落,齐如风已然凌空自对岸掠至,刻不容缓地加入了打斗,彭尚佯、顾孟紧随其后。

  顾儿不敢耽误,急忙上前扶起林卿砚,一时紧张,也忘了先割断捆着他手脚的麻绳,二话不说便推着走了一步,于是林卿砚一踉跄,两个人双双摔到地上。

  “卿砚!”彭尚佯格挡下三支长剑,扭头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大惊,偏生分身乏术帮衬不得。

  林卿砚早已是强弩之末,一头栽在地上竟连爬起来的力气都不剩。顾儿受了这一吓,忙一个骨碌爬坐起来,去捡地上的匕首割绳子。

  也就是在她侧身离开的一瞬,一目兵摆脱顾孟的牵制,瞅准时机绕到她的身后,操着明晃晃的长刀向地上的林卿砚砍去。说时迟那时快,桥边半人高的芦竹丛中飞快地掠出一个瘦削的身影,直冲林卿砚而去。

  但有人比她更快。

  一颗混杂着泥土的石子从另一处的草垛中凭空打出,划破胶着的空气,准确无误地击中了目兵握刀的手。那一颗石子力道虽一般,但胜在准头。一刀一石,与在南昌的那个初秋夜别无二致。

  这便是赵攸怜非要林卿砚教她的“石子功”。

  目兵握刀的手吃痛,却没有教兵刃脱手,再要举刀砍下时,却被自芦竹丛中飞出的那个身影挥剑挡下。抬首间,他才发现此人竟是一个姑娘,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之失神。

  “倒下!”林清瞳与他四目相接,话音刚落,目兵便毫无征兆地瘫倒在地上。

  她刚想蹲下身去查探林卿砚的情况,那边顾儿已然回过身来,见状一把抽出腰间长鞭,指着林清瞳警惕地问道:“你是何人!放开林公子!”

  顾儿来的时间短,二人从未打过照面。

  林清瞳懒怠解释,提起剑预备割开捆人的麻绳,却被突如其来的长鞭绕住了手腕。长鞭的另一头紧紧地握在顾儿的手中,两人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

  姜楠本就自身难保,一回头见林清瞳和顾儿两个人险些要打起来,忙扯着嗓子大喊:“自己人,自己人!快把林卿砚那小子带走!”

  果然是一心不能两用,他说话的工夫,手臂上就被划了一刀。

  顾儿知道自己拦错了人,赶紧撤了鞭,赧然地上前和林清瞳一起割断了林卿砚手脚上的绳索,费了老大劲将他扶起来,才发现这人已然人事不省。

  两个女子一左一右地架起他,往桥上拖去。才走了两步,林清瞳回过头,刀光剑影中姜楠将他那花拳绣腿发挥到了十成,却还是力有不逮险象环生。

  她咬咬牙,三两步将林卿砚扶到桥上,撤了手转头往回走。

  顾儿只觉得肩上的重量一下子压了下来,尖着嗓子叫道:“你去哪儿?快回来!我扶不动!”

  林清瞳提着剑,头也不回地下了桥,快步走到姜楠身边,替他接了几招。

  原来是去救情郎了!顾儿望着这一幕,心头很是憋屈。她好好地放着照顾小公子那么轻松的活计不干,偏偏被谷主派来救甚么林公子,还被当成苦力使唤,简直是倒霉透了!

  姜楠望着突然冒出来的林清瞳,诧异道:“你怎么来了?卿砚呢?”

  “人在桥上。我扶不动。”

  姜楠前后左右一打量,遂高喊一声:“撤!”

  众人且打且退,先后上了桥。彭尚佯断后,据桥以守,掏出一枚烟弹掷向地面。

  “砰——”

  一时间,桥头烟雾缭绕,甚么也看不见。待浓烟散去,林卿砚等人早已失了踪迹。

  张奉洵拨开人群走到桥头,望着众人消失的方向,缓缓攥紧拳头。

  出了芦竹林,赵攸怜便和众人会合了。这是他们一早说好的,借助芦竹桥边疯长的芦竹为隐蔽,她藏在暗处以备不时之需。林卿砚教会她投掷石子的法门,练了这些日子虽然已很熟稔,却是头次在如此紧要的关头用,幸而未出甚么岔子。

  林清瞳的到来诚在他们意料之外,只是眼下赵攸怜没有工夫细问其中缘由。她与林卿砚共乘一骑,他满身的伤口让她不知道扶着哪里好,而他血污之外再添泥浊的面庞,让她恨不能将那羿迟迟的小丫鬟顾儿揪到跟前劈头盖脸骂一通。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卿砚的伤还得劳羿迟迟救治,念及此,她一夹马肚,赶过了并排齐如风和盼儿的马匹。

  因着马的数目不够,回去的路上林清瞳和姜楠乘的也是同一匹马。一路上,姜楠抱着胳膊说使不上劲,林清瞳竟然破天荒地信了他的话,让他坐在后面,自己操持着缰绳。

  “你是偷偷跟我们来的?”姜楠环着女子的纤纤细腰,心猿意马地问道。

  “嗯。”

  “为甚么要来?”

  林清瞳随口敷衍道:“没甚么为甚么。”

  “是因为你的义兄吗?”姜楠募地沉声道,“可惜,你也看到了。他的媳妇将一切谋划得万无一失,在林卿砚的事情上,她从来不容许有意外发生。你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白来了吗?”女子在前清冷地笑了一声,“我不是还救了你这个学艺不精的小师弟吗?”

  她的话顺着两颊边呼啸而过的风,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姜楠的耳中,他环在身前的手一僵,很难得地遭遇了一次生平为数不多的词穷。

  恰此时,后边顾儿的马正好赶了上来,姜楠隔着一丈远吆喝道:“顾儿姑娘,你们谷主养的那个孩子是何方神圣啊?怎么这会儿还好好的,下一刻就要抢救了?”

  顾儿起了兴致,侃侃而谈:“嗐!就是谷主救的一个脏腑不全的小娃儿,谷主给他种了蛊续命。可娃儿年纪太小,有些受不住这蛊,须得三个月过后才能种老实了,这期间啊,时不时的就会出事儿。这不,两个时辰前,我看那小公子啊……”

  林清瞳集中精神驾着马,可身后男子和女子的谈笑总是不断地飘入她的耳畔,搅得她心烦意乱。

  可究竟是为何心烦意乱,她也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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