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砍掉果树
夏天早上，房间前后两个门全开着，后院的井接上水管浇地，陈晨坐在弄堂里，蹲在水管边，把水管按下去，再鼓起，再按下。
初中的时候，陈晨的姥爷去世了，脑出血，走的非常突然，也没有遭什么罪。
那时候陈晨的舅舅已经搬到姥姥家的院子里来住，姥爷去世之后，舅舅把葡萄藤全都拔掉了。
姥姥则要舅舅，把院子里的枣树、杏树、山楂树全都一股脑砍掉。
陈晨当时不理解，老人们之间长相厮守的爱情，也不知道为什么，院子里原来那么多好吃的果树突然间都没了。
后来有一次和姥姥聊天，姥姥才说出来，那些果树都是在姥爷去世的那年砍掉的。
姥姥说：“我自己不吃，我给你们吃？全砍掉了！”
陈晨觉得，砍掉果树，和女人失恋了就剪掉自己的头发，是一样的吧。
姥爷六十多岁的时候去世的，而现在姥姥已经快八十了，过了二十年的孤老生活。
姥姥喜欢花，喜欢去河边的树林里找好看的野花，种在自己的院子里，野花的生命力顽强，稍加不注意，就会开满整个院子，所以夏天去姥姥家，整个院子都开满了各种好看的花朵。
最让陈晨难忘的，还是厕所。
大家都知道，农村的旱厕，条件实在是一言难尽，但是唯独姥姥家的厕所，简直可以说是风景优美。
其实也平平无奇，只是一个粪坑而已，上面架了两块木板。
但是一般来说，农村的旱厕都是封闭的，一个小房间，视野不开阔，空气不流通，景色不好，空气也不好。
而姥姥家的厕所则四面敞开，就在围墙里，没有单独的房间，甚至没有顶，下雨下雪的时候没法上厕所。
想像一下，夏天的时候，阳光明媚，湛蓝的天空上漂浮着朵朵白云，蹲在露天的粪坑上，面前全是盛开的野花，蝴蝶蜜蜂嗡嗡嗡嗡，放眼望去，小院子里，茄子辣椒，香瓜豆角，应有尽有，视野开阔，一望无际，是不是特别好？
反正陈晨有幽闭恐惧症，喜欢视野开阔的地方，面对着墙上厕所，让陈晨觉得压抑，而姥姥则故意在厕所前面种了一些花草，岂不美哉。
而现在，院子里，没有了葡萄藤，没有了野花，没有了果树，只有阴森森绿油油的玉米，唯一没变的，是那条熟悉的石子路，和石子路上，石头摆出来的花纹。
“陈晨来了！”
姥姥坐在炕上，正在看电视，回头透过窗户看陈晨，陈晨推门进来，来到卧室。
陈晨对于衰老的认知都是来自姥姥的，陈晨认为，衰老最大的变化，就是对周围的事情不再关心。
年轻时候的姥姥，会在院子里种花，会在后院种草莓、香瓜、小柿子，但是现在，八十岁的姥姥，不再关心她的院子里是不是野花已经泛滥，是不是石头路上已经长满了杂草。
腿脚还利索的姥姥，也不会再在院子里忙活各种活计，而是整天坐在炕上，看电视剧，听戏。
这再次印证了陈晨那个关于成长的理论，成长不是加法，而是减法，在成长的过程中，扔掉让自己不快乐的人和事。
姥姥卧室的墙上贴着各种古老的字画，各种过气的明星，家具还是三五十年前的家具，就连摆放的位置，都没有发生一丝的变化。
岁月仿佛没有在这老房子里留下任何的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姥姥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从曾经的爬山涉水，到院子里的忙来忙去，到房子里几个房间里的来来回回，再到现在，只是坐在炕头上看戏。
“哎呦，陈晨回来了啊！”
姥姥满脸皱纹，整个人皱皱巴巴，像是晒干了的茄子，这种岁月带来的压抑感让陈晨喘不过气来。
“嗯，我妈说你回来了，我回来看看。”
陈晨一笑，在卧室地上的沙发上坐下来。
卧室地面上摆着一张桌子，桌子旁边靠墙的位置是一对沙发，皮早已经裂开了，上面沾染着厚重的污渍，垫子里面的弹簧也露了出来，但是还是非常的有弹性。
陈晨陷进了沙发里，拍拍沙发的扶手，心中感叹，说我可以说就是在这张沙发上长大的。
“我就是在这张沙发上，看还珠格格，读墙上年画上的歌词。”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陈晨大学了之后才知道，小学时他读的是歌词。
“姥姥你看看，这是我给你买的按摩仪，泡脚盆，还有吃的什么的。”
陈晨带来了一大堆东西。
姥姥笑呵呵地，看着陈晨拿过来的东西，坐在炕上动也不动，这点东西，她根本就不在乎。
“在外面怎么样啊？挺好的吧？”
姥姥打听陈晨的事情。
陈晨一笑，点点头：“都挺好的。”
“我听你妈说了，你在外面认识一个有能耐的人哈，你好好和人家相处，人家抬手帮帮你，你就起飞了啊。”
姥姥嘱咐陈晨。
陈晨继续点头：“是是是。”
“哎呀，你妈说你现在工作挺好的，也不缺钱了，那可挺好，工作好了，也不缺钱，那就该考虑考虑找对象的事情了，不知道姥姥还能不能看见你的孩子啊！”
陈晨无奈，摇摇头，心想，虽然我对姥姥感情是很深的，但是，你这样，属于是用亲情绑架我，我不可能因为你就去赶紧找对象。
感受着来自长辈的殷殷期待，让陈晨觉得亚历山大。
“在家没？”
陈晨正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个和姥姥一样苍老的声音。
陈晨探头一看，是隔壁院子的老太太王奶奶。
“哎呦，老奶奶来了！”
陈晨感觉出来迎接。
“哎呦，陈晨？”
王奶奶被陈晨矮了好几头，看见陈晨出来一愣，歪头仰头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才认出来：“陈晨啊！”
“啊！”
“来，老王！”
姥姥在房间里招呼王奶奶。
王奶奶进来看，在炕边坐下。
“哎呦，听说你回来了，来看看你啊！”
王奶奶对姥姥说道。
姥姥和王奶奶拉拉手：“是啊，夏天了，回来看看。”
王奶奶呵呵一笑，回头看了看陈晨，打招呼道：“陈晨也回来了啊！”
陈晨一笑：“嗯，我也回来看看我姥姥。”
王奶奶意外，道：“哎呦，还是专门回来一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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