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死亡雪山中
待加百列处理好手掌上的伤口后，他看了一眼失神的那林，没有犹豫，立即开始行动起来。
“所以，你现在是准备背着我赶路吗？”那林又气又乐，他哭笑不得地看着背对着自己蹲下的加百列，“我觉得你疯了！”
加百列头也不回道：“给你三秒，三秒内你不爬上来，我就抱着你走。”
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加百列，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突然间席卷了那林的心头。
从来没有体会到这种特殊情绪的那林，在以后的时光中才明白，这种情绪，原来是叫感动。
可是他明白，自己怎么都不能跟着加百列走！
然而，就在犹豫的这片刻功夫，加百列见他迟迟不肯上来，便一言不发地强行将他背了起来。
加百列几乎是瞬间站了起来，突然的悬空感袭来，那林条件反射下抓紧了他的衣服。
“抓紧了。”加百列朝着死亡雪山前进，“我们要出发了。”
“放我下来！”那林还在试图挣扎，但是重伤加上失血过多，两者已经让他失去了大量体力，更别说向体格天生异于常人的加百列挣扎。
很快，那林也意识到以现在的自己根本没办法反抗。他叹了口气，趴在加百列耳边，问：“我这么重，你不累吗？”
加百列淡淡道：“还好。”
这是真心话，刚才他背上那林的那一刻，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真当那林上来后，他心里却是一沉。
不是因为重，而是太轻了。
那林简直轻得不像是正常人，同龄的女孩子怕是都比他重上不少。
双手间触碰的两条腿，也是能直接摸到骨头的形状。
加百列不敢想象，这几年间，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那林还在不停地往老马消失的方向张望着。
“你在看什么？”加百列注意到他的目光，“放心，那匹马不会回来的。”
知道老马确实不会再出现后，那林叹了口气，闷声道：“是啊，它自由了，又怎么还会回来呢？”
加百列却摇摇头，“不，它还会回去主人那里，毕竟是已经驯服了的畜牲。”
死亡雪山并不是单单指一座雪山，事实上，它是由很多座雪山组成。
几十座巍峨险峻的大雪山像是一个个圈围在一起，中间产生的无数山谷便是埋藏过无数商队旅人的死亡之谷。
这里不仅极其容易迷失方向，还是雪崩高发之地，稍不小心，就会被层层白雪埋进坟墓里。
从进来的那天开始算起，那林两人已经在这死亡之谷里走了两天一夜，但是始终没有走出去。
山谷中一直没停过的暴风雪干扰了人的大部分感官，他们不停地在一个又一个死亡之谷里转来转去，最终迷失了方向。
雪山中并没有生物，甚至连野草也见不着，所以他们唯一的食物，便是随处可见的白雪。
渴了，就坐下来刨一把干净的积雪塞进嘴里。
饿了，就多刨一点。
体质特殊的加百列还好，两天不进食看上去对他影响并不大，但是重伤的那林就不行了：他一天不吃饭就饿得眼冒金星了。
饥饿加上行动不便，上述这两件事让那林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打从进入死亡雪山后，就几乎都没有下过地，全程都是加百列背着他赶路。
虽然那林并不重，可是背着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前行，其中的艰辛也是可以想象的。
但是无论那林怎么找理由推脱拒绝，每次加百列都会不由分说地背着他就走。
在迷失方向的第二天晚上，两人在某座雪山的山腰上找到了一个天然洞穴休息。
洞穴是极佳的住宿地方，可以让他们避开暴风雪，前两次两人因为没找到栖身的地方，只能在荒地里露营，差点没冻死。
这个洞穴外表看上去其貌不扬，内部却很是宽大，往洞穴的深处看去，黑暗中有着一处断崖，断崖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地下洞窟，稍微不小心掉下去的话，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因为这个断崖，所以在发现这个洞窟后，加百列便再三叮嘱那林：不要往洞穴深处走，免得失足掉下去。
洞外，暴风雪还在下，洞穴内并不比洞穴外暖和多少，都是一样的寒意刺骨。
那林裹紧身上的补丁棉衣，瑟瑟发抖。因为没有树枝干柴，他们甚至连生火取暖都做不到。
加百列出去寻找可以吃的东西了。
他还没有相信，雪山里是真的生机全无这件事。
留下等待的那林看着洞穴里吹进来的白雪，若有所思。
突然，洞穴入口处传来了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是鞋子踩雪地时会发出的声响，那林抬头一看，是加百列回来了。
看他双手空空，那林便知道他这趟夜行跟前两次一样，都是没有什么收获。
加百列先在入口处抖干净了身上的余雪，才缓缓走了进来。
洞穴里极其昏暗，但是那林还是从加百列放慢的脚步中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待他走近后，那林这才发现他的小腿肌肉处，现在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了，那红色血肉中穿插出的白色物件，是他的骨头。
“没什么事，就是从山坡上滑下来了而已。”加百列一脸云淡风轻。
那林打死也不相信就这样能造成这么严重的伤，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加百列，“你从山坡滑下来，能把骨头都滑出来吗？”
加百列找了个紧靠着他的地方坐下，闭上眼睛休息，“山坡下还有块石头。”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必这么辛苦。他的体质特殊，就算一周不进食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保存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那林的情况等不了，他如果再不吃点东西的话，饿死只是时间问题。
这也是加百列夜以继日地外出寻找食物的原因。
那林看着他疲惫的神情和触目惊心的伤口，鼻子一酸。
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情绪后，那林开始撕起了自己的衣服下摆，然后拿着这些撕下来的衣服布条跪在了加百列身前，开始仔细地为他处理伤口。
他平时也爱受伤，所以对于处理这些皮外伤，不说拿手，也称得上熟练。
只可惜他的宝贝药箱没带来，不然不止可以止血包扎，还可以做清创消炎。
在这样的环境中，伤口感染，几乎意味着死路一条。
加百列也知道那林在干什么，不过他实在太累了，所以也就由着那林去了。
多日来的疲惫排山倒海地向他袭来，很快，那林就听到了一阵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处理好伤口后，他回到原本的位置，紧靠着加百列的身边坐下。
这是他们为了防止不被冻死而想出的方法：紧挨着取暖。
原本极为警惕的加百列，现在看来是真的累坏了，连那林靠着他坐下的时候都没有惊醒过来。
明明平常那林只要在他睡觉的时候动了一下手指，他都能察觉到，并且立马从地上爬起，进入战斗状态。
那林睡不着，他望着加百列俊秀的脸庞一阵出神。
看来，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耳边听到了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加百列睁开了双眼，然后怔了一会儿，因为身边并没有传来熟悉的温度。
顺着沙沙声望去，他看到那林正蹲在一旁的沙地中，用手指在写着什么。
加百列的目光往那林身后的万丈深渊看了一眼。
从他这个位置看去，那林离断崖也不过四五米的距离。
加百列眨了眨眼睛，而后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到正专注着的那林身边。
听到脚步声，那林抬起头，看着走近的加百列笑道：“你醒了？”
加百列点点头，他扫了一眼那林正在写的东西，却发现，那林在写的东西是文字，还是自己曾经教过他的字。
“这是？”加百列也蹲了下来，他伸出手，指着那林刚刚完成的两个字轻轻念道，“那林……是你的名字。”
“其实这个名字是我养母为我取的，她是一位很伟大的女性，和你一样，也读过很多书，大家都说她是修道院里最有文采的修女。”那林说着，眼前似乎浮现出养母的音容笑貌，“那林，这是太古语中顽强之人的意思。母亲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想让我不要输给自己与生俱来的命运，顽强地活下去，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也按照她的话，好好地活下来了。”
加百列静静地听着他的话。
他能听出来，那林对于这个早逝的养母溢于言表的自豪和感激。
“对了！”那林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他停下手，随意往地上一坐，与加百列面对面：
“其实有时候我会想，你有没有想过我们逃出去以后的生活？以后我们会去哪里？会遇到什么有趣的人？长大以后又会做什么？”
加百列诚实回答：“没有。”
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些以后的事。
他不是一个爱空想的人，连眼前这一关都还没有闯过，又怎么敢假想以后的生活？
未来的事有太多万一，期待多了，失望将会倍数而来。
不过这件加百列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在那林看来却是不可思议的。
那林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老师，你难道连梦想这种东西也没有吗？”
加百列侧头想了想，“不谈空想，只说梦想的话，是有的。”
那林有些意外，忙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抱着膝盖看着他，打趣道：“反正还有时间，老师赏脸给你可爱的学生说说呗！”
加百列扫了一眼因为连日来的饥饿而饿得面黄肌瘦的那林，他睡觉的时候还记得那林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现在却奇迹般地恢复了精神。
但是这份奇迹并没有让他安下心来，相反，不安倒是蹭蹭地往上涨。
因为，他怎么看都感觉那林这份精神，就像是……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
这个词吓了加百列一跳，以至于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就在他发愣的时候，一只皮包骨头的手忽然在他眼前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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