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王秋风家里,母亲梁玉芬织着手里的毛衣,扶了扶鼻梁上的花镜,看了一眼窗外的雪,叫了一声女儿。
“干嘛?”王秋风走到母亲身边的沙发坐下。
“这么大人了,整天什么都不操心。”梁玉芬埋怨着。
“又怎么惹着您了”王秋风摆弄着手里的梳子。
“今天你吴大妈,说你去医院给你表姐送饭,咱家哪个亲戚病了,我怎么不知道?”梁玉芬问。
“您还不知道吴大妈那人啊,整个一事儿妈,我怕她没完没了故意瞎编的。”
“那你白天干嘛去了?”梁玉芬接茬问道。
迟疑了一会,王秋风才开口说:“我老板家人住院了,我去看看,我这刚当上公司总监,还不得巴结巴结我们老板啊。”
“他家人怎么了”梁玉芬好奇问道。
“老板娘怀孕了,住院调理呢。”王秋风有点不耐烦。
“哟,怀孕了?几个月了?”梁玉芬顿时兴趣大增。
“哎呀,您问这么多干嘛,不就怀个孩子吗,跟没见过似的。”王秋风放下手里的梳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是!没见过!要是家里也有一个,我才懒得问别人呢!”梁玉芬抬头看着女儿,嗔怪着。
“又来了,都是那吴大妈整天撺掇你,是不是又跟你提给我找对象的事了?”
“你说你都多大了,啊?再不找,都没人要了到时候。”梁玉芬说完叹了一口气。
“我没人要?您可别逗了,我要是真找啊,到时候您非得挑花了眼。”王秋风端着手里的茶杯,吹着热气。
“别说大话,我就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带个对象回来给我看看?就一个相中的都没有?”
王秋风喝着热茶,脸上浮起得意的笑容,放下茶杯,走到母亲身边,坐在沙发扶手上,亲昵地搂着母亲的肩膀:“您要是真急了,过了年我就给您带回来一个。”
“真的?你可别哄我,我这是跟你说真格的。”梁玉芬停了手里的活计,对着女儿一本正经说道。
“可不真的,这事您当我真的不上心啊?一直找着呢。”王秋风对母亲说。
“那就好,省的天天我那帮老姐妹儿唠叨,我也烦,到时候让他们看看,呵呵。”梁玉芬继续织着手里的毛衣,语气里透着心满意足。
雪越下越大,王秋风起身走到客厅的窗户前,望着外面已经一片白的天地,努力寻找着什么,远处,市医院大楼的楼顶,红色信号灯一闪一闪,模模糊糊,映在王秋风的瞳孔上。
手术室外,林伟雄坐在旁边的长条椅上,岳母坐在旁边,双腿止不住地抖着。林伟雄再也没有余力安慰身边的岳母,岳母此刻也已经听不见外界一切的声响,僵硬的身体将颤抖的韵律通过木条椅传送到另一边林伟雄的身下,林伟雄的手也在颤抖,已经不知道是被岳母带动着,还是发自自己的身体。
十分钟后,手术室的门慢慢打开,林伟雄猛地站起,不见医生和护士推出妻子,林伟雄的呼气加快加重,睁着眼睛,半张着嘴巴,看向出来的李医生,李医生缓缓摘下口罩,黯然地看了林伟雄一眼,“对不起小林。”说着朝手术室摆了摆手,护士将担架床推出,林伟雄见状不觉退后了几步,嘴巴张地更大,眼神呆滞,身后的岳母捂着自己的胸口,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故意压制的嗯哼声音,仿佛就要爆发出来。
担架车已经推到林伟雄面前,白色的单子下,身体的轮廓依稀可见,林伟雄不敢低头,刚才张大的嘴现在用力紧闭着,鼻孔的呼吸短促,旁边的护士看着林伟雄这个样子,不知所措,李医生见林伟雄没有反应,示意他们把担架车推走,林伟雄左手这时突然一把抓住担架车的边沿,护士们吓了一跳,纷纷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林伟雄右手缓缓伸向担架车上的白色单子,晃抖着一点一点接近,手触碰到单子的一刻,林伟雄突然停了一下,呼吸频率已经不能再快,眼睛已经睁大到极致,嘴巴再度张开,配合着鼻腔一起急促地呼吸,就在林伟雄长长吐出一口气后,终于还是掀开了惨白的单子
空气仿佛凝滞,林伟雄瞬间觉得自己身处在缥缈的宇宙中,除了光,他感受不到任何的声响,身体也跟着悬浮在无尽的空间中,让他找不到着落的土地,他缓缓低下头,凝视着已经闭上眼睛的莫丹,莫丹的嘴角和上唇还有没有清理的血迹,林伟雄能够想象这些血从妻子的口中、鼻腔流出的惨烈,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邪巫,用世间最歹毒的咒语—他的背叛,唤起了妻子腹中的巫蛊,这些疯狂的蛊虫在妻子体内横冲直撞,寻找外界的出口,将妻子鲜热的血液从七窍逼出,让妻子肝肠寸断,连同妻子的性命,一起带走
“小丹!小丹!”终于,林伟雄将所有的悲痛大声地疾哭出来,响彻整个走廊。莫母已经昏死过去,被护士搀扶着送进病房,林伟雄跪在妻子的担架车旁,眼泪已经将他的脸庞彻底覆盖,原本僵硬的身体如今已经瘫软不堪,眼看着就要匍匐在地上,李医生蹲下:“小林,你要节哀,羊水栓塞发病突然,病情发展迅速,病人之前又是前置胎盘早产,大家都很惋惜,是我对不起小莫。”林伟雄已经泣不成声,医生让两个护士推走了担架车,林伟雄看着离开的担架车,左手支撑着自己,右手直直地伸向远去的方向,却怎么也叫不出妻子的名字,只能任泪水流进张着的嘴,让苦涩填满自己的口腔
第二天,莫母醒来,看着自己躺在病床上,身边,女婿坐在椅子上,头埋在臂膀间,蜷缩着,头发已经凌乱不堪,西服里面白色衬衫的袖子已经污浊不堪。
莫母头痛欲裂,强忍着支撑起自己,轻轻拍了一下女婿佝偻的脊背,林伟雄抬头,虽然能够猜到女婿一定是憔悴的面容,但是,林伟雄的状态还是另她吃了一惊,深陷的眼窝,黑中带紫的眼袋,干裂起皮的嘴唇,一夜之间茂盛的胡须,眼前好像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莫母用已经极度虚弱的声音说:“伟雄,妈妈已经没了女儿,可是妈还有外孙女,妈不会就这么倒下的,你也要挺住,啊?”眼泪已经再次不可抑制地流淌在莫母的眼眶里,就要绷不住流下来。
林伟雄看着面前的岳母,这个曾经经历过丈夫去世打击的女人,如今又经历了女儿的离去,命运对一个人有时是如此不公,厄运为什么要一再降临在一个人身上,但是,命运这个词又那么冰冷客观,天地不仁,无以转圜。
林伟雄起身,拿出身下的脸盆:“妈,我去打点水,您先洗洗吧。”说着转身走出病房,朝外面走去。
雪停了,路过走廊的窗前,林伟雄看见窗外来往的行人,住院大楼前广场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洁工扫去了,原本洁白的雪被胡乱堆积在花坛旁边,已经脏乱发黑,并裹挟着地上的垃圾,死气沉沉,行将融化,林伟雄呆立了一会,继续朝水房走去。
帮岳母洗漱完,劝岳母勉强吃了一点稀粥,林伟雄拿出手提电话,发现早已没了电,便去医院的前台借用电话,路过外科,眼尖的宋玲玲一眼就认出了林伟雄路过的身影,急忙跑出去,佯装有事小跑到林伟雄前面,偷偷撇头看了他一眼,林伟雄已经洗漱过,但是极度憔悴的面容还是让宋玲玲大吃一惊,看见林伟雄朝前台走去,宋玲玲折返到产科,跟产科的熟人大概打听了情况,立马跑回到休息室,迫不及待地给王秋风打电话。
母亲梁玉芬叫着正在涂抹打扮的王秋风接电话。
“谁呀,这个时候打电话,人家正着急出门上班呢。”王秋风心不在焉地埋怨着,起身走向客厅。
“喂,哪位?”王秋风不耐烦地问。
“哎哟,还哪位!我!”宋玲玲兴奋急切地答道,还没等王秋风接着问什么事,宋玲玲那边已经迫不及待地先开了腔:“知道吗,你老板娘她她没了!”
“什么?什么叫没了?”王秋风顿时打了个激灵。
“哎呀,你傻了吧,没了就是死了呀!”
王秋风握着听筒立在原地,眼神里充满怀疑和震惊,还有一丝恐惧,电话里宋玲玲不停地喂着,十几秒王秋风才回应过来,匆匆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王秋风一下瘫坐在沙发上,精心打扮的面容此刻显现出苍白的颜色,她的右手牢牢抓住沙发的木扶手,因为用力,指甲下面的肌肤显示出黄白的渐变色,刚才的惊恐情绪继续发展蔓延,让她的呼吸也变得不稳而急促,还有丝丝的颤抖,梁玉芬这时端着早餐从厨房走了进来,“赶紧吃饭吧,一会要迟到了。”
王秋风眼神发直,没有立即回应母亲,好大一会,才扶着沙发站了起来,有些趔趄地走向自己房间,拿起提包,边走边跟母亲说:“公司有点急事,不吃了,我先走了。”
已经坐在餐桌旁的梁玉芬立马转头看着身后的女儿:“哎,我说你这孩子,不吃早饭就走啊?让你早点起你就是不听,整天这么慌慌张张的,嗨”
临出门,王秋风突然转头对母亲说:“妈,厨房橱柜里的那个保温桶,今天有空扔了吧。”
梁玉芬不解,有些生气地说:“好好的东西扔了干嘛!”
“昨天在医院,被一个传染病人碰过。”
梁玉芬立马放下手里的碗筷,向厨房跑去,“哎呀,你说你个死丫头,那你还带回来干什么!”
王秋风关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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