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种田

李含云嫁过来后，有她在家里照看王大娘，王桂林外出做工也就放心多了，去的地方也远了，一般一年左右才回来一次，有时候是快过年才回来，有时是快到清明时给他爹扫墓才回来。

        王桂林回来前都会先打电话到村里小卖部，小卖部接打电话的费用要一块钱一次，一般就讲那么两三句话就挂断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也没人打电话，接电话就是肯定要接的了。

        李含云怕王桂林电话费贵，每次那紧凑的两三句通话记录中，总会用一句“有什么事回来再说，我先挂了”来结束通话，虽然在娘家时钱都归她娘管，但她知道自己打一通电话他爹要补好些个窟窿眼才能赚回来，在外头打工的王桂林更不容易。

        娘家给她的电视机也被用整洁的白色花边布罩子罩了起来，与这个家里的其他摆设都显得格格不入，又好像鹤立鸡群。而卧室里新放进来的暗红色衣柜和梳妆台把整个房间挤的只剩下墙边边走路的地了，还有开门余留的空间，那里能睡下一只狗，那是大头二头的妈妈偶尔睡觉的地方。

        李含云娘家本来就有电视，她爹干完一天的铁匠活后会偶尔看看电视里的新世界，但电视到了婆家李含云可就不怎么用了，当珍宝一样供着，也是当垃圾一样摆着，一个月都用不得一次，打开电视机时也总是信号不好。

        在这虎口村里，那根像孙悟空的金箍棒一样可伸长缩短的天线不起一点作用，铝制的u型空心天线架到外面摇了又摇，电视机的调频旋钮转了720度，只看见电视机屏幕密密麻麻的黑白点闪个不停，里面发出的呲呲声让人极不耐烦，好不容易才能调到一个台。要是没有两个人合作肯定没法放成电视，实属费神又费电的玩意，索性电视机就当成了摆设。

        这嫁过来的日子总不能只照顾王大娘这活儿，李含云是个勤快人，也闲不得一会功夫，原本租给王和农的田都慢慢归到了她的手里耕种。

        李含云之前可是给她爹打下手的：看摊子、抡锤子、夹铁块、淬火这些铁匠铺生意的活都心领神会，种田种地这种事情可从来没有过。

        而在虎口村，像李艳一样，不到一年就从干农活转行做了裁缝，这李含云也不是个马虎人，就跟着堂兄插了几亩秧，她也就像个男人一样的身影站在了稻田里，那用锄头和大木锤修起田埂来更是有模有样，简直比打铁还熟练，她也知道了自己更适合种田当农民。

        李含云第一次见到李艳是她回门的时候，李艳出嫁时，王家院子来了一桌王海富的狐朋狗友，其他亲戚邻居倒没多少人，院子里净是那些朋友起哄的声音，李艳大着肚子和王海富给李茂华和王婆婆敬茶，之后王海富喝的半晕半倒，比他小三岁的王学文看到自己的嫂子也心生惋惜，自己哥哥不顾妻子，婚宴也仅是图个自己高兴。

        婚宴过后，朋友散去，王海富已经醉了，整个院子更显冷清。到了回门那天，王海富提了一袋柿子、一瓶荔枝罐头与李艳并排路过李含云门前，那时李含云已经嫁到虎口村快两年了，看着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人大着个肚子，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生的孩子：到现在她也快一岁了，不知在哪个人家，过的好不好？

        李含云18岁时生了孩子，却没有成为一个母亲，这或许不管年纪多小，从生命繁衍生息的本质里就有一种无法割舍的痛吧。

        这一年以来，从她娘生下她弟弟后，她也瞒着她娘去过表哥家里几次，也见过她表嫂询问情况：“表嫂，我女儿被送到了哪个人家？”

        表嫂讳莫如深：“是被外地的一对夫妻领走了，他们家里很有钱，是城市里的人，一直想要个孩子，可是那个男的没有生育能力，巧合得到消息，见到了你女儿很是满意，他们就给抱走了。”

        李含云深切的问：“是哪个地方的人？在哪个城市？”

        表嫂也不好怎么说：“当时……时间也是急迫，你知道的。你娘也是委托了我的，要我尽快找个好人家给送出去，抱走孩子的时候也是从你身边抱走的。”

        李含云拉着表嫂的手：“今天来找你的事不要跟我娘说，不然她会认为我对弟弟不利的。”

        表嫂关心到，“你娘也要我不要跟你提起你那娃的事，她说你会伤心的，她也没有办法，铁匠铺需要男人，不然你爹就算临了也没法闭眼。现在你嫁到虎口村也过的很好，你娘心里还是装着你的，不要恨你娘。”

        李含云没有说话，只是咬着牙默默的流着眼泪。

        回到虎口村，李含云继续照顾着王大娘，耕种着她的土地。李艳生完孩子不久后，两人便在虎口村的稻田间认识了，一摞摞秧苗用长杆竹簸箕装着担到田埂上，一整片水田在田埂的分割下像一面破碎的镜子，随着田埂上一捆捆秧苗被远远的扔到水田里的各个地方，泛起的涟漪打破了这田中的平静，小蝌蚪舞动着魔性的尾巴游往田边，蚂蝗也似波浪一样在水田里游走。

        李含云的田和李艳的田挨着，两人都没有抬一下头，似乎在暗地里较着劲，插秧的速率都赶得上石狗儿敲门的频率了。李茂华也在帮着李艳插秧，李艳的背上还背着王小凤，这让李含云心里也是很佩服这个女人。

        田间还有虎口村的其他村民也在插秧，他们弓着腰，一手握着一把秧苗，一手把一到两根秧苗整齐的插入稻田里，脚慢慢的往后退，给秧苗挪出位置。

        那些被黏润的泥土磨掉毫毛的光腿上吸了一条蚂蝗，在浑浊的水下看不到它们，被咬的时候也没有痛觉，只有出水田后用手拔下来后会不停的流出鲜血。刚下田的李艳和李含云的腿上还有毫毛，她们得以继续滋养这片养育虎口村一代代人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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