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回村

1990年冬天，石狗儿到处抓超生的夫妻，多生一个罚一万，生了第三个的，石狗儿先抓住男的揍一顿，然后直接抓去做结扎手术。

        虎口村里有人想多生孩子的都跑山上去了，或者躲到亲戚家里藏的严严实实的，根本摸不着影，石狗儿跟打游击战一样，白天不出没，等晚上那些人回家里拿补给品的时候给逮个正着。被抓住了的妇女，摆在她们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要么打胎，要么罚钱，已经生下来的那就必须要罚钱了。有钱罚的肯定舍不得打胎，有多少罚多少，那点家当都给罚没了，家里藏了一些古董玉器银元的通通拿出来给石狗儿做了抵押;没钱又没关系的只能跪下来求饶了，石狗儿不吃那套，先把人扣押了再说，没钱就得去打胎，已经生下来的就得把丈夫抓去坐牢，她们的丈夫也只能东躲西藏到处借钱，有多少凑多少罚款交上去。

        虎口山那个埋葬天佑的地方埋了好几个没有出生的堕胎，一些头胎怀的女婴的母亲在提前知道性别后就堕胎了，将遗骨埋在了那里，她们至今如此恐惧那片地方，埋葬过后不敢再涉足，哪怕是白天。

        那年王海富开着一辆黑色轿车从外地回来，副驾驶上一台大哥大尤显气派，他回来那天天色阴暗，像要下大雪的前兆，王海富把车停在王家院子前，穿的西装革履，夹着一个公文包，像是做大生意的老板一样。

        正在庭院玩耍的王小凤、王二凤看到这样一张陌生的面孔，感觉不会有什么好事会发生，她俩赶忙跑回屋子里跟李艳说外面来了一个陌生人，李艳此时正在缝补姐妹俩的裤子，屁股和膝盖上补了四五个布丁，而王二凤穿的布鞋是王小凤那个年纪留下来的，两只鞋的鞋尖上都补了两层补丁了。

        李艳听姐妹俩说后就走出房间一看，是王海富，已经在外头呆了近四年的他焕然一新，来自城市的格调和一丝古惑仔的痞气让他显得在虎口村鹤立鸡群，李艳看到院子外停着的轿车，她的隐痛涌上心头：“自己在外面过的风光体面，不愁吃穿，几年来给家里一点音信都没有，一分钱也没有寄回来，我们娘三在家里怎么过的，我怎么养活的，我给你们王家，给你王海富再怎么样也生了两个女儿，全是当初瞎了眼，嫁给你王海富这个王八蛋。”李艳充满仇视的眼里泛着闪亮的泪光，看了一眼王海富后便扭头回到了屋里。就连王小凤也忘了自己有个爹，她偶尔想也许是死了吧。

        王海富这几年先是到了广州打工，没多久就转辗到了深圳，在深圳认识了一个搞非法走私的大哥，于是就跟着他搞起了走私的勾当，因为王海富下手狠，这几年给他大哥抢了不少生意，这一年正是王海富干的风生水起的时候，还搞了辆轿车，于是就年底回来扬眉吐气一番。

        天下起了雪，飘落到地面和衣服上瞬间就融化成了水珠，王婆婆看到王海富回来的样子，脸上充满了笑意，连忙喊着要他进屋里头，这回可算给老王家长脸面了，王海富在他娘面前也从没有过如此高光的时刻。

        见闻王海富回来，石狗儿没多久就带人来了王家院子，大冬天的没几个人在屋外，也不知是谁当了这千里眼顺风耳，石狗儿一进院子就要王海富补齐当年的罚款，王婆婆听到立马出来说道，罚款当时都交了还补什么补，你们把钱吞了从没见交上去过，看到我家海富现在风光了就来诈钱！

        石狗儿现在在村里也算是地头蛇了，他爹当村长，他村里大事小事能管的他都管，莫主任和他一起去查人的时候，石狗儿基本就把莫主任当许可证使用一样，而莫主任也是在虎口村计生办主任的位置上被他们父子俩架空了。

        王海富看到石狗儿趾高气昂的样子他倒是没放在眼里，甚至有些不屑，他回到李艳的屋里头，默默从包里拿出来了五千块钱放到了桌上，然后说了一声：“这钱你拿着买点东西。”李艳这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村里也只是在传着万元户是有多么的富有，而眼前自己的丈夫随手就拿了五千块放到了自己面前，那以后的日子肯定会变得跟万元户一样衣食无忧，这不禁让李艳想要原谅这个从来都没有尽过责任的男人，王小凤和王二凤好像也猜到了这个人是他爹，只是在李艳的一旁不敢出声。

        而石狗儿在院子里正和王婆婆在纠缠理论，王婆婆是后来收到了2000块钱，但她早就已经罚了500给石狗儿了，她不想让李艳知道王海富给过她钱，也不想让王海富知道之前王海富给的钱她一分都没给李艳，于是王婆婆开始赖在了地上，坐在冰冷的院子里，双手不停的拍着大腿，大声耍着无赖，说着，没天理啊，村干部欺负我一个老人，石狗儿打人了。

        王海富听着外面的声音就走了出去，扶起王婆婆，他对石狗儿说道：“你打了我娘？”

        石狗儿带着四五个人，他也没把王海富放眼里，便回道：“你以为我怕你？你罚款没交齐，你娘跟这耍无赖。”

        王海富带着杀气的笑意，看了一眼轿车，对着石狗儿说了一句：“你娘还好吗？”

        石狗儿突然听了一句这么奇怪的话，在寒冷的冬天里，他更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头皮有些发麻，不禁想起了曾经他娘跟他说的话，想起“全家死光”四个字让他顿时失去了架势，吞吞吐吐的说了一句：“我没有打你娘。”

        石狗儿的神情就好像被鬼吓着了一样，接着灰溜溜的走出了王家院子，他感到颜面扫地，又充满仇恨，但心里对王海富的恐惧让他不敢出头。

        王海富也没在家里多待，还没等天黑就开车去找乡里的狐朋狗友那了，他此行回来的目的除了跟别人炫耀一番外，也是想带几个自己信的过兄弟去深圳跟他一起干非法生意。

        王海富回来时，王学文在自己屋里注视着外面的一切，看到王婆婆赖在地上，他正准备出去的，可是哥哥如今的这般模样让他感到很陌生，他也止住了脚步，而韩小梅此时还带着小胖在牌友家打麻将。

        年关未至，王海富出了村，载了两个小弟一同去往了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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