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4
平安夜的前一天，卡洛琳的感冒终于要康复了。
她不敢再把窗子开着睡觉，但每晚睡前都不会拉上窗栓，也不会拉上窗帘。第二天晚上，第三天晚上，她一直等到感冒都快康复了都还没等到杰森的影子。
但所幸还有一些其他的好事。
前几天旺达央求马克西莫夫夫人开车带她来拜访了卡洛琳一次，两人开开心心在一起呆了一个下午。而她的恢复状态终于得到了杰洛斯的认可，打算平安夜那天带她去医院看莫莉姨妈了。
杰洛斯和杰克把往年买的圣诞树架和挂饰从地下室搬了出来，卡洛琳身为病号被勒令乖乖坐着就好，可她对这一切好奇极了，悄悄挪过去帮忙给踩在凳子上的杰克递饰品，扶着登子的杰洛斯努力说服自己不出声只是因为没看见对方。
杰克把顶端的位置空到了最后，没有接过卡洛琳递过来的星星，从凳子爬下来，抚了抚自己的格子衬衫，低头问卡洛琳:“你想来试试么？”
她眨眨眼睛，有点结巴:“我，我可以么？”
“为什么不呢？”杰洛斯耸耸肩。
圣诞树的顶端对于她来说有些太遥远了，是即使踩着凳子踮起脚尖也够不到的位置。但她还没试过挂顶端的星星！她一时间不免有些期待又踌躇。
杰克不做声，把手放到卡洛琳腋下，在她小小的惊呼中一用力就把小姑娘举了起来，举过头顶，现在她刚刚可以够到树顶了。
她轻而易举地就把那颗星星放了上去，眼睛闪亮亮的，忍不住一直打量。老杰克把她放了下来，对于她认认真真的道谢没说什么，只是揉了揉她的头。
自从生病之后头发就没脱离过魔爪的卡洛琳表情凝固了，原来这就是血缘关系的力量么？
原本莫莉姨妈是确定平安夜前夕就能出院的，但医生突然又说病情有变，她的出院时间再次被延迟到年后，今年的平安夜不得不选择在医院度过。
因为少了一个忙碌的主心骨，又多了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孩子，两个男人在大扫除和准备大餐的时候都有些手忙脚乱。卡洛琳倒是也想做些什么，然后被安排了帮忙扫地的工作——是的，她没记错的话昨天杰洛斯就大概扫过了。
她老老实实抱着扫帚扫干净一些遗落的角落，心想其他人现在都在干什么呢？杰森旺达和皮特罗……还有父亲
希望他们一切都好。
走廊的座机铃声大作，而杰克正把一堆杂物从架子上搬下来，杰洛斯还在厨房忙得团团转。她自告奋勇自己去接，然后一路小跑过去，拿起话筒:“你好，这里是莱特家，请问有什么事么？”
“卡洛琳。”
“……”她拿着话筒简直呆滞了，眨了眨眼睛才对着探出头来的杰洛斯摆手示意无事，她小心翼翼地开口，“父亲”
“嗯，最近怎么样？”那端的人询问。
他上交了初稿，暂时松了口气。极度紧绷后的放松让他很难真正的平静下来，他躺在沙发上敞开衬衫领，把手覆在眼睛上开始胡思乱想，昨天在书房看见的留言便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他静止了许久，拨出去一个号码。
他们简短地一问一答聊完了现状，弗莱德一时卡顿，竟发现无话可继续，干瘪瘪地说:“……过得还开心么？”
他想他知道答案的。姐夫和侄子的为人他十分信得过，卡洛琳托付给他们大概会比两个人待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好得多。当初和莫莉在病房里的谈话并不顺利，而他还会答应下来的原因便是如此。
暗金色头发的女人比起初见时已有些显老态，但她坐在病床上，冷冰冰的眼神仍然像一把钝刀:“弗莱德，你就是个可怜虫。自私！铁石心肠！妈妈最开始就不该同意你和瑟希的婚事的，见鬼的你真的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他自私。铁石心肠。也是个可怜虫。女人刻薄的骂声，女儿稚嫩的笔迹，还有妻子坐在画布前抬笔勾勒的场景都在向他逼来，逼来。他过去和现在什么才是重要的他回答不上来。
对面的孩子渐渐放开了一些，说完两人待她极好之后，又挑了一两件趣事讲给他听。他闭着眼睛，陷在沙发垫里。客厅的窗帘都被他严严实实地拉上了，遮光性能极好的布料密不透光，就像是令人安心的黑夜，他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就好像所有负担都在黑暗中被他统统抛掉了。
弗莱德安安静静听完女儿的故事，终于找到了插入的空隙，他说:“平安夜快乐，还有，圣诞节快乐。圣诞礼物我放在你的床头了……替我跟他们也说一声问候。”
一直到挂断电话卡洛琳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大多数时候弗莱德的语调绷得像一根琴弦，她总担心自己会是崩断琴弦的最后败笔，故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可今天这通电话里对方的声音不知为何柔和了一点——虽有些疲倦，她忍不住多说了一些，他也耐心听完了，还让她捎一声问好。
她放下话筒，呆立了一会，踩着拖鞋避开地板上零零碎碎的杂物扒着厨房的门，对一起站在烤炉前看着烤火鸡发愁的父子俩说:“父亲祝你们圣诞节快乐。”
杰克寻思了一下，说:“弗莱德打来的电话？”
她点头。
杰洛斯嘟嚷了几声，还对这人完全放养式的养孩子法记忆尤深，再加上固有印象便不怎么好，被杰克猛拍一记之后才勉勉强强地说了些场面话。
卡洛琳缩回头去，心想这节日祝福看来是起了反作用……
最后厨艺的限制让这顿圣诞大餐并不丰盛，但已经能明显感觉出两人是尽力了，卡洛琳还是觉得味道挺不错。
天色渐晚，他们出发去医院，在路上堵了一段时间，大街小巷都在放那首alliwantforchristmasisyou，杰克摇下车窗一边保持跟莫莉通话，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打节奏。卡洛琳也会几句，她望着外面五彩斑斓的彩灯，无声地哼唱几句，发现这一切都被看着车前镜的杰洛斯看见后，不好意思地笑笑抿紧嘴不唱了。
终于结束拥堵，恰巧节日期间也是医院最忙碌的时候，他们穿过人群，各种哭嚎和大喊充斥着大厅，但进入住院部的时候所有就安静了下来。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卡洛琳也忍不住放轻了呼吸。莫莉姨妈刚刚做完例行检查，招呼他们坐下，卡洛琳被重点关注了一番，她被搂在怀里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阵，被对方断定有些发热。眼见着莫莉姨妈眼神有变，卡洛琳急忙抓住她的袖子小声撒娇。
最后还是免不了一顿唠叨。
杰克对于被迁怒一事反应良好——他已经习以为常了，总有这样那样的小事值得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这几天从医院探望回到家中没有莫莉的声音还觉得有些不习惯。杰洛斯则是练出一身左耳进右耳出的本领，嗯嗯啊啊答应得格外流畅。
莫莉姨妈没有抓着不放的意思，没好气地瞪了三个人一眼，然后对于卡洛琳传达的来自弗莱德的问好表现得十分漠然。
这也不意外，可她已经努力传达到了。卡洛琳曾经撞见过莫莉姨妈和父亲的争吵，门内两个成年人的声音都提高到接近破音，脏话、指责和诘问在易碎品被砸到地上破碎的声音中混成一团，一墙之隔，她抱着枕头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仔细想想，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他们的关系也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缓和，两个大人在她面前都伪装得若无其事，她也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有时她看着她的父亲有点糊涂，那样歇斯底里的声音真的是这个人发出来的么？
当年的事已经不能得知。和莫莉同住一间病房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女人，她这些天被憋坏了，一说起话来简直有停不下来的趋势。
天气，超市，工作，大扫除。
时间过得很快。护士敲门进来提醒探望时间快结束了，杰克和莫莉还有一些私密话要谈，夫妻间的默契让他们不约而同支开两个孩子。
杰洛斯和卡洛琳就被找随便找了个理由支出病房。青年抓了抓头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还有回避的，但看了眼懵懂的卡洛琳，也乐得不去管那些弯弯绕绕的，蹲下来问她:“准备好了么？”
被一连串话绕晕的卡洛琳茫然地看着他，试图从他笑得神采飞扬的脸上读出些什么，然后突然意识到:“……烟花！”
已经快十一点了。
这个晚上过得前所未有的快，卡洛琳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甚至有些惊讶。她不喜欢夜晚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便是漫长，天空渐渐晕开暗色，一天宣布结束。那个过程太漫长了，她看不到头。
杰洛斯扶着窗框遥遥望主街道车水马龙，很快有了计划:“这里离广场也不远，我们可以走路过去。”
卡洛琳还有点迟疑:“杰克叔叔……”
他说:“好姑娘，给他们留点二人世界吧。”
几乎就这么草草决定了接下来的行程，迈出医院之后杰洛斯给杰克发了条信息，然后就愉快地拐带小朋友去玩了。
他上次去参加广场的圣诞倒计时还是几年前，和女友还有损友们一起，那时的他估计不会想到自己还有带孩子那天。到了广场，他发现布置和周遭倒是没怎么变，只是人比想象中的更多。
他眉头一扬，贴着小姑娘耳边征求意见之后，把她抱起来让她抱着自己的脖子。
这猛然升高的海拔让卡洛琳咯咯笑了出来，脸红红的。她依言抱住他的脖子，觉得对方有点冷，再悄悄摸了摸青年的脸颊，发现都快冻僵了，想了想，解下自己那条红色围巾乱糟糟转围到杰洛斯脖子上。
“呃，我不冷。”这突如其来的体温贴到脖子上，他眯了眯眼睛，有点感动又有点好笑，用带着青胡茬的侧脸贴了贴她的脸颊，“你的体温还有点高？”
他有点担心是不是再次发热了。
卡洛琳飞快解释:“出门的时候衣服穿多了……”
他掂量了一下，觉得确实有厚厚几层，在人群中艰难穿行找一个有利观景位置，然而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什么东西从对方手里掉落，杰洛斯没看清，下意识说了句抱歉，可迎接他的是一记重拳。
卡洛琳发出一声尖叫。
她摔到了地上，重重人影包围着她。因为这突然的暴力行径周围骚动起来，她艰难地爬起来，避开踩踏，试图回到杰洛斯身边，却被流动人群挤开，扭动的人影被深重颜色覆盖，她提高声音呼喊对方的名字，但淹没在嘈杂人声中没激起半点回响。
不行。光是这样毫无作用，他们打起来了么？他受伤了么？骚动有演变得剧烈的趋势。她得顺着人群的方向然后求助他人报警。
卡洛琳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动起来。但事与愿违，她被挤得一个踉跄，眼见着再次要摔倒的时候，一只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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