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黄昏之时3
“哦豁,以身相许没了。”
青蔚川依旧把林妹妹当空气,兀自把清粥放在老位置,有些发愣,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担心,就是有些措手不及。
护士忙活半天也没找到人,青蔚川才离开了医院。
警察都联系不到他的家人,他要是自己起来走掉,他又能上哪儿去找?
“这没良心的。”
青蔚川有一种自己捡到一只受伤的小动物,细心呵护把伤养好能活蹦乱跳后,小动物不念恩情兀自离开的感觉,气愤和失落持平,很微妙。
但他离开了医院便没有再去管这件事,因为这些天发生的事太多了,他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找个人。
青蔚川才不久结束了答辩,彻底把另一只脚也跨进了社会大学,大学四年,他作为洛城大学的校草,导师教授手心的宝,有大好前程等着他,不论是进修还是工作,他都有很好的选择。
但一个人的出现打乱了他原本的命运轨迹。
一周前他刚结束答辩离开学校,就在大门口遇见了他这辈子不想见到的人。
青木诚顶着一圈青胡子,整个人的穿着打扮像是从民国穿越过来的一样,质朴的棉布黑衫款式落了新时代几十年,但俗话说时尚是个圈,在大胆张扬的新时代,这个男人用他挺拔的身姿和深邃的气质,硬是把这身老行头穿出了民国贵公子的气质。
但他眼里舟车劳顿的疲惫感却与这股气质格格不入。
青蔚川语气冷淡:“你怎么来了?”
青木诚有些局促:“奥,听说你毕业了,爸爸过来看看你,祝你……毕业快乐。”
青蔚川心里一阵嘲讽,这个人是他亲爹,但上一次父子见面还是四年前的事,两人的关系从那句“听说”便可见一斑。
青木诚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青蔚川,指了指停在旁边的车,说这是给他的毕业礼物。
青蔚川转头看了看,奔驰g系,男人都爱的款,不得不说青木诚这次算是给足了诚意的。
青木诚这个男人,也就衣冠楚楚的外表能迷惑人,其实他比谁都木头,这人不懂浪漫不懂惊喜,节日庆典纪念日,从未见他给他或者他妈妈买过什么东西,大概他心里只有他从小就跟青蔚川念叨的所谓青氏一族的使命。
一个神棍能有什么使命。
照青木诚那榆木脑袋,恐怕并不觉得毕业有什么值得庆祝的,更不可能知道人类发明了毕业礼物这种东西。
大概来之前他也是费了好大劲在狗爪软件上搜索了一下“儿子毕业送什么好”才得到灵感。
青蔚川晾着青木诚没接车钥匙,习惯性勾指捻左手腕上的小紫叶檀木串——他在思考或者是紧张的时候下意识会这么做。
忽然发现今天因为答辩穿正装,所以没戴这种有信仰的老古董,遂放下了手。
青木诚注意到青蔚川的动作,蹙了蹙眉,敏锐又不通人情地追问:“你爷爷给你的手串呢?怎么没戴?”
青蔚川不耐烦道:“答辩,放家里了。”
青木诚这才放松了语气,“那个手串对我们青氏一脉很重要,既然你爷爷留给了你,你便好好珍重——好,我不说了,知道你反感这些,你我父子俩这么多年没见,我也知道你跟我没什么可说的,但我毕竟是你爸爸,有些事情,我也是无可奈何……”
“说完了吗?”青蔚川打断他,“买了车就开回去吧,也省得机票钱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蔚川!”
青木诚叫住他,好像他这辈子作为父亲对儿子的温存都已经在今天用完,竭力克制才没有又摆出那副臭脸,他最终摇头叹了口气,道:“跟我去一个地方吧,你母亲也留了东西给你。”
……
青蔚川跟着青木诚上了车,他看着方向盘上青木诚动作丝滑地调转方向,十分无力地想,送车大概已经是他这个不合格亲爹宠儿子的最高天赋了,除此之外,他恐怕连他有没有驾照都不知道。
青母走得早,十二岁那年他就跟家族断了关系,一意孤行地离家出走,还是他爷爷领走了他,让他免于流亡的命运。
青蔚川父辈两代人成家都晚,那时的爷爷已经是风烛残年,在他高考结束后寿终正寝,之后的大学时光,不是他爷爷家底丰厚,恐怕他还要想尽办法勤工俭学。
种种所以然,青木诚并不关心。
“既然是我妈留给我的,为什么现在才给我?”
青木诚从他语气里听出了愠怒,他们父子俩最大的问题,大概就是他那过世的老婆了。
青蔚川眼瞅着青木诚把车开到了一个商业古镇,停好车就将他领到了一间众特色商品店拥簇下一间十分不起眼的门面前。
“就是这里。”
溪山古镇开发早,是洛城商业化十分成功的旅游古镇,也是洛城的文化名片之一。古镇还保留着不少原住民,因此即便是这个点,古镇依然未在夜色里悄然落幕,而是撑起了安谧静好的人间烟火。
街道旁的店铺此时已经关了门,只有几家楼阁亮了灯,几只飞蛾围着古朴的路灯哐哧哐哧上下扑棱,硬生生营造出了被生人闯入后的鸦默雀静。
青木诚摸出一把钥匙递给青蔚川,青蔚川眼底是很明显的质疑,他从不记得自己妈妈什么时候在景区开了一家店。
青木诚道:“是你妈妈名下的财产,平时只是雇一些员工过来看着,自从她去世后,员工都遣散了,只有家政公司会过来打扫。”
青蔚川皱着眉,半信半疑,抬头看见店门悬挂的匾上写着三个字。
“木石盟。”
青木诚:“是玉遥取的名字。”
青木诚唤他妈妈的名字,像是在透过这几个字怀念什么,深邃的眼神全然没了方才的肃穆刻板,不过也仅仅只是柔软了一瞬。
贾宝玉和林黛玉的木石前盟。
青蔚川现在信了,她妈妈曾经跟他讲过红楼故事,自然也提到过木石前盟。
青木诚没有陪他继续追忆,好像这世界根本离不开他,他永远都有未完成的使命,值得他抛弃妻儿毅然奔赴。
青蔚川就这样在毕业这天收到了十分奢侈的毕业礼物——甲壳虫代步工具和一套景区房产。
青蔚川给了自己一周的时间去思考怎么处理这间店,打算先考察考察情况再说。
但接下来一周之内青蔚川遇到了太多事,自从在巷子里捡到了那个受伤的小孩儿后,他就整天往返于警局、医院、学校、出事的巷子,以及这间他爸砸来的景区店铺。
终于一切都处理的差不多后,青蔚川做了决定,他把东西搬来了木石盟,打算先开店试试。
家政公司定期打扫的缘故,店里并未积太多灰。
他想看看自己妈妈开店是要卖什么,走到展品柜定睛一看——
好家伙,柜台里金色的价标牌后郝然陈列着一堆石头,青蔚川第一反应是“什么玩意儿”,然后一看价格,最低一千,最高十万。
他赶忙拿出来看究竟是什么奇珍名石,研究半天发现,不是金玉珠宝,不是水晶钻石,就是普通石头。
唯一的特点就是,这些石头长相清奇,大概每一块都有可圈可点的特色,比外面古镇花坛里的野石头要贵气一些。
在这样特色林立的商业古镇,开这么一家“物美价廉”的石头店,大概唯一的竞争力就是——它没有成本,随便花点时间去河边挑几块奇葩一点的石头就能放进展柜等待冤大头哦不,有缘人将之买走了。
这下他完全相信这是他妈妈开的店了——丝毫不染商业气息,只有有钱任性的文艺土豪追求兴趣爱好一掷千金的气息。
青蔚川飞快在脑子里思索一番,假如他真的打算接过这家店,妈妈卖石头的初衷不能改,但他可以稍稍调整一下策略,比如重新定个价,不要那么吓人,弄个特色定位,宣传一下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理念等等,等到口碑和大众认可度上去了,他大可以恢复原价,利用“天价稻草”原理钓大鱼。
奸商本质暴露无遗。
青蔚川又逛了逛,店铺格局简单,简单到没有收银台。
也是,这种石头要真卖出去了怎看都像不正当交易,说是洗钱的他都信,自然付款就要低调点。
外间看着门店不大,其实只是一部分,左侧有木质楼梯,通向天花板顶,楼梯旁摆着一方草席,草席上搁着一张檀木桌,木雕架上茶具一应俱全。
木桌后是青藤帘,青藤帘后有院子,院子里有个三米见方的小鱼塘,窄小的回廊上还有开放式的铺面,摆着几座贵气的展柜,俨然是本店的特色商品——石头。
嵌在古镇商业小楼里的这一整盘四合院,都是卖石头的……
青蔚川站在院子的回廊里稍微一抬头,还能看到对面两层高的小楼上挂着“象貘饭庄”的牌匾。
那才是正经商业古镇该有的啊——就是名字怪奇怪的。
青蔚川又在二楼逛了逛,二楼不是商铺,是住人的地方,他打算过几天再搬过来,对于毕业就扑街的他来说,他本身也没有多想从事专业对口的工作,眼看就业大军形势严峻,他正愁不知该搞点什么事,就送来了一间挑战性这么大的石头店让他做个原始人老板。
青蔚川对着站在二楼床边放眼环视古镇,思考了足足一刻钟,最终长叹一口气。
暂时就这样吧。
青蔚川认命地打算离开,殊不知此时隔壁象貘饭庄一楼大堂三男一女正凑在一桌打麻将,一个个目不斜视,竖着耳朵认真地探听什么,忽然最老的一个开口道:“怎么样了隔壁?九万。”
女人道:“好样是准备要走了,三筒。”
最小的一个道:“他真的是玉遥阿姨的儿子啊?五万。”
一个嗓尖冒着阴气的男声道:“那不是青木头亲自送来的么,还能有错?赶紧的,新邻居来了,表示一下啊。杠!”
最小的:“……”
最老的:“送个温暖吧。”慢吞吞摸出一个长条盒子。
“谁去啊?”女人摸了一张牌,眼珠子飞快扫了周遭一圈,第三只手在下面暗度陈仓。
阴间嗓咳了一声:“出老千呢大水牛,手放干净点,祝余去。”
女人默默把牌放回去,白眼翻到屋顶:“死鬼叫谁呢?”
最老的不客气地将盒子推到祝余牌前,斜飞的眼睛抓住机会偷瞄,祝余一把推倒牌:“霍霍姐又出老千,这把不算,我不给钱啊。”
说罢拿起木盒飞快跑出去,三个人连忙把牌和乱起身尾随其后。
青蔚川从楼上下来打算离开,脚刚踏上地板就听见一道十分礼貌客气的敲门声。
青蔚川第一反应是疑惑,现在都快十二点了,古镇怎么还有人?是居民?
祝余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虽然他知道自己是颗活了三百年的草,但他还是很清楚自己在人类世界的定位——他的样貌在别人眼中是妥妥的正太小男孩。
正太人精似的收回他麻将桌上斤斤计较的抠搜样,把自己捯饬成一个可怜巴巴的乖孩子。
乖孩子站在门槛外倾斜身体,从门后缓缓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道:“哥哥你好,我是住在隔壁的邻居。”
青蔚川看见他那双狗狗眼就放下了戒心,大步走过去:“你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祝余疯狂摇头:“没有没有,我家大人说,新邻居来了要过来打招呼问好,让我来送见面礼。”
祝余长得人畜无害,但也是个混迹江湖的人精,人情还是懂得些的,看见青蔚川迟疑的神色忙打开盒子补充道:“这是怀梦草,晚上睡觉放在枕边可以带来美梦,梦见自己想见的人。”
青蔚川一看果然是棵草,只是这包装风格极其像他身后一柜子的石头——华而不实。
青蔚川坦然接过,说实话他才刚到木石盟还没住下来,邻居就热情地过来给他送温暖,虽然只是一棵带点美好意义的草,但也让他怪不好意思的,他当即表示等搬过来一定一一拜访,祝余一骨碌点头,客气地跟青蔚川交换了名字便扭头跑了,俨然一个青涩可爱还有点怕生的人类小男孩。
青蔚川笑了笑,下意识地又扫了一眼灯火葳蕤的古镇,将方才一闪而过的疑惑压在心底,把怀梦草放在店铺的柜子里,落锁离开了古镇。
三个老的少的躲在楹柱后面偷看,见祝余出来了一把拽过他,豌豆射手土豆子一样问:“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祝余吹了吹不存在的刘海:“什么怎么样,你们要真好奇他的身份就该让霍霍姐去,她能直接嗅出人的灵魂,打发我去不就是想看看这位好不好相处么,让开,小孩子要早点睡。”
“……”
青蔚川离开的背影消失在溪山古镇的夜色中,殊不知仅仅是这一周的时间,他的命运就已经在木石盟和捡回来的那个男孩间轰轰烈烈的打散重组,直至今夜月色落幕,一切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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